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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北昌行之二

  先前,何子衿覺著,江仁跟他們一道過來其實沒什麽必要,隻是父母那裏不放心,江仁過來看看他們這裏一切都好,待看著他們這裏安置下來,江仁回北昌府也能給家裏帶個信兒,不令父母惦記。


  可如今,何子衿是真真的慶幸江仁他們跟著一道來了。


  何子衿看阿念一眼,倆人自幼一道長大,很是心有靈犀,阿念並沒用發作,而是對子衿姐姐道,“姐姐先帶人收拾一番,我去與馬縣丞話。”


  何子衿點點頭。


  阿念就帶著馬縣丞去了前衙,主簿、典史都在,阿念令他們坐了,道,“近來衙門事情不少吧?”


  馬縣丞起身道,“稟縣尊大人,因剛開春,事務並不算多,多是些勸農稼穡之事。隻是近來縣裏不大太平,去歲殺害前任許縣尊的凶徒楊大穀前些露了麵兒,我等得了消息去緝拿,偏又被那匪人逃走了


  。哎。我們都等著縣尊大人為我們做主呢,您一來,我們這主心骨兒可是有了。”


  阿念擺擺手,“坐下話吧。”來這沙河縣還不是什麽太平地界兒,尤其前任縣太爺橫死,阿念道,“我初來乍到,對這些事尚未接手,依舊由馬縣丞負責吧。”


  馬縣丞應了,道,“今日我等在縣中金鑫樓上為大人擺酒接風,還請大人賞臉一敘。”


  阿念道,“今日初到,後衙還沒收拾,這一忙活就不知什麽時候了,待衙裏收拾出來,還是我請諸君吧。”


  馬縣丞見阿念如此心平氣和的提後衙之事,心下一動,忙道,“這等事怎能讓大人操心,傳幾個衙役來,一兩個時辰也就得了。”


  阿念道,“衙役是正經吏員,怎好勞動他們做下人雜事。我帶了幾個家人來,倒不必了。”


  馬縣丞道,“那金鑫樓……”


  “改日吧。”阿念不辯喜怒,對馬縣丞道,“明日我要見一見縣衙裏的人。”


  馬縣丞連忙應下,與簡主薄、閻典史一道恭敬的目送阿念去了後衙。


  阿念一走,馬縣丞先一步離開,簡主薄與閻典史互相對視一眼,簡主薄道,“難得縣尊大人這般年輕,竟是這等的好脾氣。”


  閻典史笑笑,“先時接官亭前頭過的那一隊高頭大馬的車隊,我還以為是縣尊的麽。”的確,他們在接官亭那裏等著,就見遠處駿馬長嘶,上百護衛簇擁著一駕寬大氣派的馬車浩浩蕩蕩而來,當時閻典史那心,才叫一個提的老高呢,覺著這般陣仗,新縣尊大人定是出身不凡哪。不相,人家那馬隊瞅都沒往接官亭瞅一眼,便徑自浩浩蕩蕩的過去了。然後,那隊豪華車馬隊之後,來了一行二三十人組成的車隊,一看就是雇傭的鏢局,車馬弱,尤其是跟前麵的車隊相比,更有一種寒酸之福然後,他們就知道,這是新上任的縣尊一家了。


  阿念到後衙時,見院子裏的落葉啊積雪啊冰渣子啊什麽,都清理幹淨了。進屋隻是有些潮氣,可見是剛剛擦拭過,但這潮氣中又帶著些桔皮的香氣,一看,可不是麽,火爐上頭坐著銅壺,銅壺邊兒烤著新些桔皮,何子衿正對江仁呢,“阿仁哥,看到沒,這是給咱們下馬威呢?”


  江仁把剛燒開的水沏了壺茶,給何子衿倒一盞,笑,“沒事兒,等叫阿念燒上三把火,你就能出去威風了。”


  何子衿見阿念進來,道,“怎麽樣?”


  阿念道,“打發他們走了,還在金鑫樓給我接風,接個什麽風都不曉得。我給推了。”


  何子衿道,“這是沒把咱們放在眼裏呢。”


  阿念笑笑,“不急不急。”不論做官還是做別的事,沒有你剛一來人家就把你高高供起來的理,總要較量一二的。


  江仁也,“我先時在外跑生意,人生地不熟的,誰理會我?熟了就好了。”


  何子衿倒也沒想一口吃個胖子,倒杯茶給阿念,道,“我看那個縣丞就不是個好的。”


  阿念接來喝一口,道,“姐姐也看出來了?”


  “我又不瞎,你這官兒雖不大,可也是這縣裏一把手,你這剛來,衙門大門都這般破破爛爛的,後頭也未做收拾,看他形容,沒有半分尷尬,一派安穩模樣,可見早就心裏有數的


  。”何子衿道,“反正來都來了,他無非就是要攬權,掂一掂咱們的份量罷了。”


  阿念道,“那就讓他掂一掂吧。”


  中午沒開火,何子衿直接讓人去縣裏酒樓叫的席麵兒,屋子裏升起火來,大家熱熱鬧鬧的吃一回。沙河縣甭看就是個縣城,地方比碧水縣要大很多,就是縣城也較碧水縣大一半,因為,向來隻有大縣才會設有縣丞一職,一些縣,是沒有縣丞的。


  中午吃過飯,何子衿就看孩子午睡去了,阿念與江仁在隔間商量事情。江仁道,“你這縣令可不大好當。”


  阿念道,“剛馬縣丞就提醒過我,前任許縣令就是被歹人給殺聊。”


  江仁:……


  江仁道,“我還是多留些日子吧。”


  阿念道,“也好。”他來此任一縣之長,來前原是想在帝都尋一二可靠的師爺,可誰曉得,北昌府在帝都的名聲委實是有些荒涼……而且,人家一聽,還不是來北昌府,而是北昌府下麵的某個聽也沒聽過的縣城,以至於,偌大個帝都城,阿念硬是沒找到可靠的師爺。這就是寒門出身的弱項了,倘是大族出身,有許多幕僚自會投靠,縱是跟著主家去偏遠地方,幕僚知主家勢大,也不會拒絕。阿念就不一樣了,他是正經寒門,家裏人口都有限,又是往這裏偏遠縣裏任職,那些有本事的,人家哪裏尋不到好去處呢。至於想混飯的,阿念又看不上。所以,直到離開帝都,他也沒能尋到合適的人。江仁一向精明能幹,阿念還就得他幫襯些日子了。


  阿念道,“沙河縣離我朝與北涼國交易的榷場是極近的,待安置下來,阿仁哥你隻管過去瞅瞅,聽繁華的很。北涼國的紅參,於我朝一向有名氣。”


  江仁笑,“定要去看看的,隻是暫且不急,你得先站住腳,待我明兒沒事出去打聽一二。”


  二人商量片刻,江仁也去歇息了。


  阿念去看子衿姐姐,阿曦阿曄都睡了,阿念悄與子衿姐姐了這縣裏不大太平的事,何子衿不是那等膽的,她道,“要不,我去朝雲師傅那裏借兩個護衛吧,有備無患呢。”


  “無事,馬縣丞既敢提這事,也隻是嚇唬嚇唬我罷了,隻是叫姐姐心裏有個數。”阿念不是那種瞞東瞞西的性子,什麽怕你擔心不告訴你什麽的,在阿念看來,有什麽出來,倆人心裏都有數,平日裏留意些,反而會好的多。


  阿念又了明見下屬的事,何子衿道,“是該見見,待見過後,咱們這裏也收拾的差不離了。不若設幾桌席麵兒,你與縣丞、主薄、典史也吃吃酒,到時讓他們把自家媳婦也都帶來,我在後頭見見他們的妻室。”


  阿念也應下了。


  其實,阿念新到,事務完全不多,馬縣丞又是一幅不叫我攬權就要你命的模樣,阿念也不急著去掌權了,先時見過縣丞、主薄、典史,這都是正經的朝廷命官,有品級的。但官員之外,還有吏員與縣衙屬官,吏員主要是指十房三班,這十房三班大有講究,十房中前六房都是按朝廷六部設的,分別的是吏房、戶房、禮房、兵房、刑房、工房,這六房職司與朝廷六部近似,不過,朝廷六部管的是整個國家的事,縣裏六房就是管縣裏的事了。此六房外,還有四房,分別是負責登記收發文書、謄寫狀榜等事夷收發房;負責管理縣屬銀錢出入的庫房,又稱賬房;還有專司知縣審官司時原、被告應填之表格及口供筆錄事夷招房;又有負責管理糧倉的倉房

  。這就是十房了。


  另外三班就是指皂班、壯班和快班的三班衙役。


  除此之下,還有縣衙屬官,分別是,教諭、訓導、巡檢、驛丞,還有醫署中任職的醫官獸官,這倆,一個是經人看病一個是給牲口看病的。還有當地沙河寺僧會司的僧會一人,住城煌廟道會司的道會一人,這兩人,也是沙河寺的方丈與城煌廟的掌事道長。


  所以,甭看是個從六品縣令啊,正經官兒不大,事兒不少,底下的人手,更是不少。


  阿念見,見的自然是十房三班的各頭頭以及各屬官了,稍稍一算,也有二十來口子。


  沙河縣是個大縣,縣裏的事務自然也是不少的。


  阿念道,“本官初來乍到,聽以前是馬縣丞管著這些事,今後還得馬縣丞多多幫襯本官哪。”


  馬縣丞起身道,“原是下官本分。”


  阿念道,“如今正是當差的日子,不好擺酒,待到後兒個休沐,大家隻管帶著各自的太太過來,我們在前衙吃酒,內子也想見一見諸位太太。”


  大家自然都應了,馬縣丞笑道,“原當我們給大人接風的。”


  “這無甚差別,以後還怕沒一道吃酒的日子麽。”阿念言語間很是和氣,諸人笑道,“那我等便卻之不恭了。”想著江縣尊瞧著嫩乎,官場上的規矩倒是極精通的,而且,言語和氣,看著倒不似難相處的。


  江仁出去遛達兩,果然打聽出不少事來,就過來跟阿念何子衿絮叨,道,“這沙河縣果然事情不少,前任許縣尊的確是被刺身亡的,刺死許縣尊的楊大穀,原是縣裏的幫閑,要背景也無甚背景,自從他殺了許縣尊逃脫後,他一家子就給抓到大牢裏關起來了。此人逃走後,再無下落。這縣裏可是有個大戶,便是閻家,那個馬縣丞,並非是北昌府人氏,他老家在山東魯地,舉人功名,生先時頗是貧寒,謀缺也沒謀到什麽好缺,被戶部打發到沙河縣做縣丞……”江仁著也笑了,道,“阿念,我可不是你。”


  阿念笑道,“這沙河縣,開始我接此外任,也以為是個荒僻地兒,其實,守著兩國榷場,如何會荒僻呢。”


  “是啊,但若不知底理可是不這般看的。”江仁繼續道,“馬縣丞剛來時就是尋常縣丞,那會兒做縣令的還不是前頭的許縣尊,而是一位李縣尊,李縣尊在時,都是李縣尊了算的。後來李縣尊升調了外任,馬縣丞掌權還是在他前頭太太死了,後娶了閻氏女為繼室的緣故。閻家在沙河為大戶,聽他家在州府都得上話的。閻典史,就是閻家的人。”


  何子衿尋思著,典史管的就是緝捕、獄囚、治家的事兒,相當於後世的縣裏的警察局長,典史官階是不入流的,但,要實權,在縣裏當真是有些實權。而縣丞則是正八品,位置相當於後世的副縣長,管的是文書檔案,倉庫,糧馬,征稅等事,反正吧,何子衿道,“那這就是馬縣丞與閻史一文一武把縣裏的事兒包了唄。”


  江仁忍笑,“這樣也沒差。”


  何子衿聽的都笑了,拿手戳戳阿念,“咱就剩下空名兒了。”


  阿念不急不徐,道,“那也沒,不是還有書院這一塊兒麽。”


  江仁道,“書院什麽的,有教諭管呢

  。”


  阿念道,“北昌府這裏人少,教學上一向不大成,每年春闈,闔府能有三五個進士就是好的。沙河縣地處偏僻,這裏商人來的多,我出門倒沒見幾個穿文衫的學子。閻家不會朝這塊兒插手,何況我本是翰林轉外任,不妨就做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縣太爺。”他心裏已是有了主意。


  第二日設宴時,酒過三巡,就要行酒令,酒令基本上人人都會,但阿念這不是有學問麽,那酒令出來,那叫一個深奧喲,像馬縣丞、簡主簿這樣兒正經的官階的朝廷任官,倒還勉強聽得懂,但如閻典史這管治安,還有十房三班那些,三班都是粗人,十房裏還通些筆墨,但那學問自然不能與阿念這正經探花出身的比。不過,林教諭、田訓導什麽的,倒是聽的滿眼冒紅心,直呼縣尊大人好文采,隻是把三班的人愁的要命,他們隻知道誇好,可好在哪兒,聽都聽不明白,心,怎麽來了這麽個酸氣的縣尊喲,喝酒都喝不下去了。


  何子衿在後頭招待諸位太太,這也滿滿一堂的人,諸位太太便以馬縣丞太太簡氏與閻典史太太金氏為首,簡主薄夫人是個和氣的老好人,話是不多的,其他太太們斷不肯奪了閻氏與閻太太金氏風頭的。


  何子衿因今要招待諸人,故而打扮的頗是華麗,她還戴上簾年謝皇後賞她的瓔珞,閻氏與金氏亦皆滿頭珠翠,女人們在一處也就是衣裳首飾互誇之類的事,你我衣裳好,我誇你首飾佳。何子衿對金氏道,“聽這沙河縣有個金鑫樓,不會就是你家的吧?”


  金氏也是二十出頭的年歲,掩唇笑道,“縣尊太太真是伶俐,一猜就猜著了,可不就是我娘家開的麽。什麽時候縣尊太太有空,隻管過去嚐嚐,裏頭菜色正經不錯。”


  何子衿笑道,“那日已是嚐過了,今大家就嚐嚐帝都風味兒。”


  閻氏道,“唉喲,縣尊太太是帝都人哪?”


  “倒不是帝都人,隻是跟我們家老爺在帝都住些幾年罷了,我老家蜀中的。蜀中人嗜辣,怕你們吃不慣,就叫他們備的帝都菜。”何子衿笑道。


  “那可是比我們有見識,我是自兒沒有出過北昌府,最遠也就是去北昌府看一看。”金氏問,“縣尊太太這首飾,是帝都的花樣兒吧?”


  何子衿微微點頭,“是帝都昌泰樓的手藝。”


  金氏道,“怪道這般精細。”這倒不完全是奉承何子衿,金家在沙河也是大戶,因是縣尊太太設宴,金氏頭的釵腕上的環,都是挑的自己心儀的首飾,勿必不能失了身份。可不知為何,她一見何子衿就覺著,何子衿頭上的首飾絕對沒她的多,何子衿頭上就是一支雀鳥銜珠步遙,一支花簪罷了,但,絕對都是一等一的精細首飾,還有,頸間帶的瓔珞,更是寶光璀璨,還有那衣裙的料子,那種輕盈的紫色,仿佛輕煙一般。金氏憑女饒直覺,就不敢看這位年歲不大的縣尊太太了。


  閻氏挑眉亦道,“縣尊太太真是好相貌,這樣的好首飾,也就配你使了。”


  何子衿笑道,“閻太太客氣了。在閻太太麵前,誰敢一句好相貌呢。”閻氏夫家姓馬,其實應該稱她馬太太的,但見其他誥命都稱她閻太太,何子衿也就這般叫了。這位閻太太生得的確好,柳葉眉丹鳳眼瓜子臉,身量亦是高佻,但是那眼角眉梢的就帶著三分厲害,可見平日裏怕也是個有性子的。倒是金氏更和氣些。


  閻氏見何子衿讚她相貌,笑道,“您可別打趣我了,以往覺著我生得不成,可一見您,唉喲,我這才信下有這般俊俏之人哪。”


  何子衿笑道,“咱們就別互讚了,我剛來,這回就算認得的,以後閑了,隻管過來,一處話,也熱鬧

  。”


  第一次宴客,的都是些虛詞客套話,何子衿也頗是照顧別個太太,基本上每個人都認了一遍,雖其他人不肯掠金閻二饒風頭,何子衿也不會冷落別個太太們。她們多是沙河縣當地人,待吃過酒後,諸人告辭,何子衿一人送了一份帝都帶來香膏胭脂,笑道,“這是我自帝都帶來的,是江南貨,你們用用看,若是覺著好,我這裏還櫻”


  閻氏笑道,“縣尊太太這般敞亮,以後我們都不愁胭脂水粉使了。”


  何子衿笑道,“隻管來就是。”


  江縣尊與江太太設宴,大家過來吃回酒,回家自然也對新縣尊以及新縣尊太太有過一番議論評判的,閻氏回家瞧著喝的臉上通紅的丈夫就直皺眉,氣道,“你姓馬,又不姓苟,怎麽回回喝得死狗一般!”


  馬縣丞酒喝的不少,打個酒嗝道,“唉,縣尊大人量淺,我難免代飲幾杯。”


  閻氏忍氣令丫環服侍丈夫喝了醒酒湯,看他喝過醒酒湯就去挺屍了,更是看著來火。皆因丈夫消息不靈通,害得自己險丟個大醜,閻氏一肚子氣憋在心裏,就等著丈夫醒了算賬呢。


  倒是閻典史酒量好,回家仍是清醒的,還問妻子金氏道,“縣尊太太如何,可好相處?”


  金氏也是嗔丈夫一眼,道,“你那是跟誰打聽的縣尊窮的很,真是的,縣尊太太頭上那首飾,身上那衣裳,都是帝都來的好東西,我看縣尊太太可不是戶人家出身。那談吐,就跟咱們這裏的婦人不一樣。”


  “不能啊。”閻典史道,“我打聽過了,這位縣尊沒爹沒娘的,你沒見他赴任時那寒酸樣兒,雇的鏢局,都不是用的自家車馬。”


  “人家興許是覺著鏢局便宜呢。”金氏倒了盞釅茶與丈夫道,“你沒瞧見,縣尊太太戴了一塊八寶瓔珞,那瓔珞寶光閃爍,就是咱家,也沒一件那樣的寶貝。你要不信我,大妹妹今兒也去了,你問她去,縣尊絕不是個窮的。”


  閻典史還是相信自家女饒眼力的,捏著茶盞道,“這可真稀奇。”


  金氏道,“要我,你們好生查一查才是,別得罪了人才好。總歸是馬妹夫的功名做不得縣尊的,這新縣尊倘是有大來頭的。你們先時弄的那些事兒,可夠叫人記著的。”


  閻典史道,“你不曉得,這位新縣尊原是探花出身,這樣的好功名,要不是在帝都得罪了人,哪裏會被發落到咱們這偏狹地方來做個縣令呢。”


  “就是得罪了人,可我瞧著那縣尊太太似是大家出身,極有見識的人。何況,人家必竟是探花,不得哪就翻身了呢。聽你縣尊是個年輕的,老話還,莫欺少年窮呢。”金氏勸道。


  閻典史道,“待我後日再去州府打聽一二就是。”


  金氏點點頭,又忍不住跟丈夫打聽,“縣尊大人為人如何?”


  “眼下還看不大出來,喝一場酒,做八首詩,做得那詩,也叫人聽不大懂,倒是馬妹夫喝的不少。”


  金氏也就不再多了。


  阿念沒有喝多,他原就是個機伶的,在帝都官場曆練這幾年,今都是哄著馬縣丞替他擋酒了,阿念的好聽,“馬縣丞於我縣勞苦功高,你們多敬馬縣丞幾杯

  。”


  馬縣丞本也是縣裏實權人物,阿念又特意給他麵子,再加上大家起哄,他委實沒少喝。


  阿念也不過喝了三兩杯罷了,待回了後宅,還問呢,“姐姐累了吧?”


  何子衿笑,“這有什麽累的,無非就是一道話罷了。”


  阿念又問女眷們好不好相處,何子衿想了想,笑道,“一個馬縣丞的太太閻氏,一個閻典史的太太金氏,她倆在這些太太裏頭是個尖兒。倒是莊巡檢家的太太,話極少,按理莊巡檢也是從九品,官階比典史還高,莊太太似是插不上話兒呢。”


  阿念想了想,道,“一道吃酒,莊巡檢的話也是極少的。”


  何子衿道,“有空不妨多觀量觀量莊巡檢,我看,莊巡檢怕是不太得意的。”來巡檢的職司與典史有些重合,典史管著三班衙役,巡檢管的是縣裏的馬步兵,當然,一個縣也沒多少馬步兵,似沙河縣這樣的大縣城,也不過五十人,有些縣根本就沒巡檢這職司。巡檢的份內職責也是緝捕盜賊,盤詰奸究,維護社會治安之類,要不同,典史似縣警察局長,巡檢則似縣武裝部長。


  阿念點點頭,莊巡檢這事兒,倒不必特意去打聽,衙門裏都知道,原來阿念赴任前,莊巡檢因緝匪不利,被代縣尊職的馬縣丞敲了二十板子。


  阿念心下一動,卻也不急。


  倒是閻典史又往北昌府跑了一趟,總算把阿念縣尊的背景查清楚了,這回連縣尊太太的背景也查到了,主要是,何家就在北昌府當學差的。


  閻典史回府與妻子道,“放心吧,就是蜀中戶人家,家裏不過千百畝地罷了。”


  金氏道,“可是,我瞧著……”


  “你瞧著能如何?他們初來乍到,或者是銀首飾包金,也得撐起場麵來呢。”閻典史道。


  金氏也便不再話了,金氏到底是個細心人,她再去尋何子衿話,還打聽了一回何子衿那瓔珞,何子衿心,這金氏倒挺識時務。


  何子衿知道這沙河縣裏事兒不少,便有心鎮一鎮這些當地土著,道,“那瓔珞啊,來還是皇後娘娘賞我的。”


  金氏果然嚇一跳,何子衿覺著,這金氏怎麽也要接著繼續問一問啊,她都想好後頭的辭了,打算把自己塑造為一個有大背景大靠山的官n代,誰曉得,人家金氏根本沒問。金氏自縣衙告辭後,私下與姑子閻氏道,“原老爺他家無甚背景,我還不信,覺著縣尊太太穿戴都是上上等的。不想真是裝出來的,就那麽塊兒八寶瓔珞,就吹牛是皇後娘娘賜給她的。我的,她連個誥命都不是,皇後娘娘打哪兒賜她瓔珞啊。這人哪,真看不出來,瞧著年紀,吹牛的本事可一點兒不。”


  閻氏聽了更是笑的花枝亂顫,指了頭上釵道,“要是下回她再她瓔珞是皇後娘娘賜的,我就我這釵是太後娘娘賜的。”


  金氏也不由笑了起來。


  姑嫂二人私下笑話一回縣尊太太何仙,結果,也不知誰的嘴不嚴實,這話竟傳了出去。然後,還傳到了何縣尊太太的耳朵裏,何子衿聽到此事時的感想就是:這群沒見識的老娘們兒,她這真是皇後娘娘賜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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