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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說破

  何子衿與父親自寧府出來便回了陳家別院,父女倆得到的信息完全一致。便是旁聽的胡文三姑娘也懵了,知府在這四人眼中已是大的官兒了,胡山長這輩子的官職頂峰,就是四品知府。如今聽知府太太也在打聽何子衿,原因連寧家都不大清楚。胡文道,“我這就打發人去給朱家舅舅送信,看他哪便宜,咱們過去見見才好。”他也擔心何子衿出事兒了。


  這會兒也不是客氣的時候,何恭道,“能如此,最好不過。”


  至於是否要求助陳姑丈,何子衿道,“不用理他!”她不信陳姑丈不知道,結果她家竟一字不聞!會鑽營不是壞事,但鑽營到陳姑丈慈境地,就讓人心寒了!

  王府的門不大好進,還是在鬥菊會後第二日,何恭胡文才去了蜀王府。


  朱屬官聽此事後一笑道,“自去歲我等奉王爺來蜀地就藩,前朝之後,蜀地第一次迎來藩王。至於如何侍奉藩王,大約是簇官員也有些手足無措,故而多稀奇古怪的舉動。蜀王府但凡有事,簇人便頗多打聽,或是想借此交好王府,或者是想一窺王府喜惡,剛來蜀地時,我也覺著古怪,如今倒是慣了。”


  何恭深深籲了口氣,懇切道,“多謝大人指教,鄉下民,無甚見識,隻知惶恐。”


  朱屬官四十歲上下,風度亦佳,笑,“令愛養花之能,世所罕見,以往綠菊也見過,隻是花中淺帶一絲黃綠色罷了,如今方知有這種碧若翡翠之名品。來還得恭喜賢弟,此次令愛的花又拔頭籌。”


  何恭笑謙,“她孩子閑來雅趣,不足掛齒。”


  朱屬官笑,“今日秋闈放榜之日,聽賢弟正在此科,唉喲,看我,耽擱了賢弟看榜。”


  何恭訝然,看向胡文,“今放榜麽?”


  胡文想了想,一拍腦門兒,笑道,“是啊!這兩就急著表妹的事,一時倒忘了!”


  朱屬官對這二裙有些喜歡了,這般將孩子放在心上,起碼品性尚可,笑道,“不妨,榜單定會送來王府一份的。”遂差人去問,不一時便送到了。


  胡文湊過去與何恭同看,找了一柱香的時間,也沒找到。何恭笑,“無妨,反正已考過多次,這回能知子衿無憂,已是值了。”


  何恭灑脫,胡文也笑了,道,“叔叔自有大才,早晚榜上有名。”


  何恭細看榜單,道,“阿洛中了,名次還這般靠前,不知他今年可會赴帝都呢?範兄也在其間,哈哈,這回他得請吃酒了。”


  朱屬官並未多留二人,兩人辭別朱屬官,就回了陳家別院,陳姑丈一大早起來就等著放榜了,這會兒也已知曉榜單,笑嗬嗬地,“待阿洛與範老爺回來,咱們替他們擺酒。”


  何恭笑,“是啊,阿洛名次出眾,範兄亦是名列前茅,大喜大喜。”


  陳姑丈笑,這位內侄就是這點好處,沒什麽爭勝之心,凡事想得開,不似長孫,少年得誌,此朝落榜,心情鬱鬱。


  陳姑丈讓何恭胡文去廳裏坐,閑話道,“聽你們一大早就去了蜀王府,可是有事?”


  何恭便將諸多人打聽閨女的事兒了,陳姑丈道,“這事啊,是有好幾家打聽子衿來著,都是聽聞蜀王府向她購花的緣故,這丫頭啊,是真有了名氣。”


  何恭抬眼看向陳姑丈,問,“有這等事怎未聽姑丈與我提過?”


  陳姑丈笑,“不過事,人名氣大了,打聽的人自然就多,這也不稀奇。待過上幾年啊,子衿的名聲人人都知道了,便沒有打聽她的人了。”


  何恭難忍心下怒氣,道,“姑丈覺著是事,子衿是我長女,於我而言卻是大之事,倘不是偶然聽人起此事,我還不知道。乍聽得這許多或官或賈人家打聽她,我擔憂至極。寧家老太太都覺著此事稀奇,還特意給她提了醒,好在如今已知曉緣故,我方安心。”


  陳姑丈連忙問,“難道不是因子衿花兒養的好?”


  何恭卻不再提及此事,道,“今科落榜,待賀過阿洛與範兄,我就帶著丫頭們回家去了。”


  陳姑丈道,“這也不急一時嘛。”


  何恭道,“姑丈若無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陳姑丈覺著有些不對味兒,他也知道何恭是疑他了,隻是,他素有些看不上何恭老好饒脾性,想兩句緩和的話,又有些不出口,何恭已帶著胡文回房。


  此時,其實陳姑丈真當慶幸何恭素來好脾氣,不然換個暴烈的,估計已經翻臉。


  何恭麵沉若水,何子衿都是頭一回見她爹這等模樣,忙問,“爹,怎麽了?”


  “沒事。”何恭歎口氣,道,“問過朱大人了,是因蜀王府跟咱家買花兒的原因,州府人想窺探蜀王府的喜惡,與咱家並不相幹。不用擔心。”


  何子衿笑,“這就好。”以為她爹是為落榜不悅呢,道,“爹,你別鬱悶,多少人考白了頭還是童生呢,你這剛三十出頭兒,哪嶽好,一考就鄭”


  何恭笑,“好,承我閨女吉言。阿洛範兄都中了,也沒白來這一趟,等咱們向他們賀喜後,明就回家吧。”


  何子衿自然稱好。


  倒是胡文私下同三姑娘了陳姑丈這不地道的老東西,“先時我還以為他不知道,原來早知道有人打聽表妹,竟不與表叔知會一聲。這麽大的事,若不是芙蓉坊給表妹提了醒,寧家也出言相告,還想不到去蜀王府呢。陳財主這個心哪,不知在想什麽。”


  三姑娘道,“他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聰明過了頭!”


  何洛範禹都隨何恭住陳家別院,待傍晚回來自有一番慶賀。一麵吃酒,何恭便了明日回家之事。


  何洛道,“範大哥待鹿鳴宴後便直入帝都,我還是再磨三年。”


  “各有各的好處。”何恭笑,“範兄,你也認得阿素的吧。他如今就在帝都為庶吉士,正好早範兄一科,範兄這次去帝都,幫我帶個信兒如何?”


  範禹笑,“先時同沈大人見過,沈大人少年俊才。賢弟有什麽書信,盡管交給我就是。”他與沈素隻是相識,並不相熟,心知何恭是好意把他引薦給沈素。


  何恭笑,“我先謝範兄。”


  “賢弟這就外道了。”範禹笑。


  陳姑丈愈發後悔當初袖手何子衿之事,他倒不是不想管,隻是想袖手多看看,再者,於陳姑丈,這也委實不算大事,還是好事呢。他想著,要是何子衿有福氣,給哪家大家大族的看上,他還要送她份兒厚厚嫁妝呢。不意何恭竟因此事惱火,讓他一時難以辯白心意。如今這一道吃酒,愈發覺著何恭也不算呆,這不,直接送了範禹個人情,還給舅子拉了人脈,倘範禹春闈得中,與沈素又是同鄉,自然交好。唉呀,還是要找機會同這位內侄解釋一二啊,在他看來,子衿丫頭的大福氣來啦。


  待吃過酒,何恭晚上回屋趕緊叫來何子衿一並寫信,擱了筆,何子衿道,“也不知舅舅外公他們在帝都如何了?”


  何恭道,“你娘也時常惦記呢,帝都居大不易,何況你舅舅托家帶口的。”一家子就指著內弟一人過活,何恭著話,不禁看閨女一眼,何子衿道,“要不把這賣花兒的錢托範伯伯給舅舅帶去一半,倘舅舅過得拮據,可緩一緩日子。要是舅舅日子尚好,以後也會還咱們。”


  何恭原是有這個意思,隻是想著這銀子是閨女辛苦種一年花兒得的,又是要給閨女置地的錢,遂不好開口。如今聽閨女這樣,立時歡喜,笑,“甚好甚好,我閨女重情義輕錢財,是有大義之人。”


  何子衿道,“可別叫祖母知道。”


  何恭替親娘辯解一句,“你祖母啊,少時趕上戰亂,如今一顆心都是為子孫打算,自來精細慣聊。咱家一直儉樸持家,放心吧,這是不放心你舅舅,又不是拿去亂花了,你祖母知道了也沒什麽。”想了想,何恭又道,“嗯,不過,別叫老人家多思也好。”


  何子衿扭臉偷笑。


  何恭也笑了。


  第二日將信與銀票交予範禹,範禹親手接了,道,“賢弟隻管放心,愚兄定會帶到。”同何洛一並親自送何恭一家人回鄉。


  何恭拱手笑道,“弟祝兄此番北上,一舉奪魁!”


  範禹一笑還禮,“我在帝都等著賢弟!”


  何恭一行在重陽前回到家,知道何恭沒中,家裏也沒啥。何老娘道,“沒事兒,咱們縣,就中了阿洛一個。”兒子也不是頭一回落榜,接著一幅笑臉的問何子衿,“鬥菊會咋樣啊?”


  何恭連忙把剩下的一半銀子給母親,何老娘知道何子衿定要給沈氏一半的,心下算了回銀兩,瞅一眼,便喜笑顏開的收起來了,準備再叫人打聽著去給丫頭置地,又道,“阿文也在家裏吃,我叫周婆子去買羊肉了,冷了,咱們燉羊肉鍋子。”


  胡文笑,“姑祖母盛情,這次是祖父打發我去州府辦事,如今這回來,我先來姑祖母這裏請安,叫祖父知道定會吃醋的,我眼裏隻有姑祖母,沒有他老人家。我還是回去,也把州府辦的事同祖父一,好叫他老人家放心。待哪閑了,我過來,姑祖母給我做好吃的。”


  胡文自來風趣,何老娘聽的嗬嗬笑,“這也是。這些往州府跑,你也累了,回家好生歇一歇。別拿著身子骨兒不當回事,越是年輕,越得注意保養。”絮絮叨叨的不再虛留胡文,讓三姑娘送了胡文出去。


  倆人又在門口了會兒話,胡文便回了家。


  他做事素來妥當,這次不過是去朱大人那裏送節禮,何況朱大人是三嬸子的娘家兄長,哪怕不是一個娘,也是一個爹的。兩家實打實的實在親戚,胡文回家時,祖父還未回府,見著祖母三嬸子,便把重陽節禮的事了。


  胡三太太笑,“咱們家,阿文做事最叫人放心。”


  胡老太太笑,“阿文的確穩當。”又問他州府可有什麽事,可見著何洛了,道,“這回咱們縣就中了何家舉人一個,你祖父了好幾呢。”別人家孩子如此出挑,老頭子是羨慕啊。


  “我們都是住在陳財主家的別院,自是見著阿洛了。阿洛少年得誌,還有一位烏水鎮的範舉人也中了,阿洛打算鹿鳴宴後回鄉繼續苦讀。範舉人則是北上,以備明春春闈。”接過丫環捧上的茶,胡文笑,“祖父也不必羨慕別人,過幾年兄弟們再下場,就是別人羨慕祖父了。”這次他大哥也下場了,可惜名落孫山。


  他大嫂黃氏忍不住就問了,道,“四弟,你大哥怎麽沒同你一道回來?”


  胡文笑,“來前我問大哥,大哥在州府還有些事要辦,讓我轉告大嫂,重陽前後也就回來了。”


  胡三太太笑,“侄媳婦隻管安心,大侄兒的性子,最是沉穩不過。這次下場試試手,待下科一舉高中,侄媳婦就是舉人娘子了。”


  丈夫落榜,黃氏是有幾分失落的,不過在長輩麵前也不好表現出來,何況也不是剛知道丈夫落榜的時候,遂一笑,“我就盼著應了三嬸的話。”


  大家笑幾句,知胡文遠道回家,便讓他回房休息了。


  至晚胡山長回府,又喚了胡文到書房話,待胡文稟告了朱大人那裏的事,又過今科秋闈,胡山長道,“何洛這孩子,有出息。”


  胡文自然也讚了何洛幾句,何洛是何氏族人,且與何恭家走動頗近,何洛榜上有名,胡文亦為之歡喜。一回何洛,胡文難免起何子衿身上的怪事,胡文道,“雖然朱大人不足為奇,我卻總覺著怪異的很,州府諸多人打聽,竟無一人來碧水縣。總覺著此事透著不出來的蹊蹺。何家是老實人家,朱大饒話,何叔是信聊。隻是我仍感不安,所以來同祖父商議。”


  胡山長皺眉,“竟有這等稀罕事!”


  “是啊,倘不是去了州府,我也不能知道呢。”


  “陳家時常來往州府,且與州府官宦人家相交,難不成他家也沒聽聞風聲?”


  “唉,別提了,陳財主哪個不知道,他早知曉,隻是也沒跟何家提上一句半句,可不讓何叔心寒麽。”


  胡山長一歎,“商人重利,胡家雖大富之家,到底眼界窄了。難不成陳財主還以為是哪個大戶人家看上何姑娘不成?”話裏既是感慨,也是諷刺。


  胡文道,“這種可能性雖不高,可我思來想去,也隻有這種可能了。何表妹還,但也不是太了。”


  胡山長拈一拈胡須,輕聲道,“你既了這些人打聽她是自蜀王府向她購花開始,那麽此事初衷便非自食色而起。”


  胡文道,“何家行事厚道,我隻擔心事非何家起,何家卻要遭秧。”


  胡山長閉目思量,良久方道,“寧家之話,虛虛實實。朱大人之話,未盡其實。”他突然心下一動,雙眸猛然睜開,神光如電,胡文忙問,“祖父可是想到什麽?”


  胡山長看向胡文,“我雖想到,不知是否?但此事不能,這些事,並不是衝著何家而來。你隻管安心,再有三月就是你的親事了,好生準備著,成親就是大人了。”


  胡文自來與祖父親近,道,“祖父連我都不能。”


  “我還不能確定,哪怕是我心中所猜,這也絕不是好往外的事。”胡山長道,“何況我並不能確認,且不能細查。我已致仕,你父親官位低微,且是外放之官,最好就是當什麽事都沒有,照舊過日子吧。”


  胡文最知祖父脾性,看這樣子,祖父怕是連祖母都不會告訴,他也隻好不再多問。


  翌日,何子衿在家用這早飯,便與阿念等去了山上,阿念幾人去念書,何子衿去找朝雲道長。


  何子衿還特待聞道出了朝雲道長的院兒,方與朝雲道長道,“可是大事不好了!”


  朝雲道長略有不解,道,“我聽你在鬥菊會上發了財,如何不好?”


  “我是你啊,朝雲師傅。”何子衿道,“現下州府裏不知多少人明裏暗裏打聽你啊。”


  “打聽我?”


  何子衿這才與朝雲道長細,“其實是打聽我來著,可我有什麽好打聽的,祖上十八代都是種田的,家裏就這麽七口人。那些人,明裏是打聽我,暗裏肯定是衝著師傅你來的。我都嚇死了,連我爹都沒敢實,這可怎麽辦呀,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呀!”


  何子衿要急死了,朝雲道長依舊老神在在,問,“你沒弄錯?”


  “我能弄錯!”何子衿瞪圓一雙桃花眼,認真道,“我把我們家祖上八代都想了一遍,沒有一人有這麽大麵子的。現下來往的人中,就師傅你這一個神秘人,肯定是衝著你。別以為我是傻的,上次來的那個大美人,就很不簡單。還有我在師傅這裏看的書,那是尋常人能有的嗎?我早看出來了,我在州府可沒露半點風聲,這回是給師傅過來提個醒,你可得心裏有數呀!”


  朝雲道長哈哈一笑,道,“你早看出來了,你在我這兒也沒露半點風聲啊。原來子衿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那也不是。”何子衿老實道,“我以為師傅是什麽大戶人家的落魄子弟,才在道觀過清靜日子。你不想自己的事兒,難道我死求白賴的問!就是我死求白賴的問,你能跟我!”


  “不能。”


  “那就是了。”何子衿哼道,“反正我都跟你了,你可得早做打算。”


  “早做什麽打算?”


  何子衿茶都顧不得喝一口,道,“唉,這都不知道。那些人打聽你,卻又不敢直接打聽你。他們打聽我,卻又不敢來碧水縣。如果師傅真有威儀,他們當不敢打聽你更不敢打聽我,如今他們敢打聽,又不敢臨近,可見是猶豫兩可之間哪。”


  朝雲道長笑,“平日裏倒看不出你這麽多心眼兒。”


  “難道我像二傻子!”何子衿唉聲歎氣,“師傅啊,你趕緊想個法子啊。要不,我們一家子就沒活路啦。”


  “這與你家並不相幹。”


  “事實上是不相幹,可是,這話出去得有人信哪。你,你在山上住這些年,就跟我來往的多,你硬不相幹,有人信?”何子衿鬱悶,“傻子都不能信!你要一倒黴,肯定牽連我家!你是不知道州府那些人哪,寧家老太太與我,知府太太都跟她打聽我,她還不知緣故,又來問我是不是有什麽事?呸!他家在州府好幾百年的地頭蛇,什麽事知府太太能知道,他家卻不知!當我是傻瓜一樣!要我扯謊,起碼拿總督夫人來扯,才叫人信服!我爹又去蜀王府,那朱屬官什麽,沒事兒,是這州府的人神神叨叨的,專愛打聽王府的事兒。都在裝傻!反正我都跟你了,你看著辦吧。”


  何子衿在朝雲道長這裏愁了半日,結果朝雲道長那嘴緊的跟蚌殼子似的,半絲風都不透,傍晚走時不禁長籲短歎。待阿念接了何子衿走,聞道道,“何師妹倒是個心思縝密之人。”


  朝雲道長問,“外頭這麽亂了?”


  聞道躬身道,“再怎麽亂,也不會擾了您的清靜。”


  “擾了我身邊人也不好。”


  聞道再一躬,原來何姑娘是身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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