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以何老娘大半輩子的強幹刁鑽，竟隱隱有幹不過何子衿的兆頭。何老娘隻得感歎，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了。
當然，何老娘沒這麽好的文學修養，更不懂什麽後浪前濫。她就是覺著何子衿忒鬼精鬼精啦，如果不是何子衿還有些遺傳兒子的爛好心，何老娘覺著，這丫頭的成長進度還是頗為可喜的。
何子衿的成長進度，非但何老娘覺著可喜，便是薛先生亦覺可喜。在陳家執教，雖有豐厚束休可拿，但這活兒實在幹的不大順手，倒不是陳家幾個姑娘不好。陳大妞姐妹幾個，資質隻算帶中等，好在學習都挺認真，而且，幾人聽薛先生意見，琴棋書畫四樣，不必樣樣皆精，饒精力有限，隻找一樣自己最有興趣的，專攻一樣最容易出彩不，以後也可拿出來博個才名啥的。
甭嫌薛先生這話勢利，薛先生早便道，“這是大實話。琴棋書畫的確可以怡情養性，慢慢浸染出一個饒韻味兒。但，世間少有人極於琴棋書畫的。姑娘們年紀漸長，以後是要跟著長輩們出去走動的。或是姑娘們自己辦個花會、詩會，這方麵都要懂一點的。不然，如何出去交際。隻是，琴棋書畫到底也隻是道。除非有絕世分，否則，想在這上麵出頭，難矣。”
陳二妞於瑤琴上頗為用功，她又是個心性高傲的，聞言問，“先生，什麽才叫絕世分？”
薛先生笑，“二姑娘隻要想一想，這千百年來有哪個琴師能青史留名的？”
薛先生是講過史的，陳二妞也知道幾個，道，“太子長琴。”
薛先生一笑，搖頭，“此乃神仙，不算凡人。”
陳二妞道，“俞伯牙。”
薛先生點頭，“伯牙製高山流水，千古名曲。”
陳二妞史學的尋常，再想竟想不出來了，陳大妞道，“易水畔擊築荊軻高歌的高漸離算不算？”
薛先生笑，“築也是樂器。”
陳大妞又道，“竹林七賢，嵇康。”
薛先生道，“嵇康，著傭琴賦》《聲無哀樂論》，作傭風入鬆》，相傳《孤館遇神》亦為嵇康所作。作傭長清》、《短清》、《長側》、《短側》四首琴曲，被稱作“嵇氏四弄”，與蔡邕的“蔡氏五弄”合稱“九弄”。傭廣陵散》，乃為絕響。”
陳大妞沒再，她也琢磨過來薛先生的意思，道，“這些人，不是神仙，便是大學問家。”便是少女尚不知有多高地有多厚，麵對這些史上巨匠，也不禁迷茫的。
薛先生微微一笑，“你們隨我學習這許久，該有的基礎皆有了，不敢有什麽大學問，但在你們擅長的地方，起碼比起其他同齡閨閣姐不會太差。”見陳家三姐妹臉色微變，似乎並不服氣薛先生的話，薛先生卻是笑容不變，“你們都隨長輩去過州府，也見識過州府的繁華。我這話或者不中聽，但你們要知道，人外有人，外櫻蓉城在你們眼裏已是錦繡之地，如果你們去過帝都，便不會這般想了。同樣的道理，在碧水縣，能強於你們的閨秀不超過一掌之數。可是在州府，略有些見識的人家都會令家中女孩識字，那些世族大家閨秀，身下來身邊就跟著教養嬤嬤的。她們的教育，肯定優於你們，比你們強是正常的事，何必不喜呢？”
“便是她們，再往大處看看，比之公府侯門如何？再有，公府侯門較之皇室宗親又如何？”薛先生笑，“二妞剛剛問我什麽才稱得上‘絕世分’？皇室宗親、公豪門，世族書宦，巨賈大富，這些，隻是門第，與分無關。要我，什麽才算分？伯牙苦學琴技，做高山流水不足為奇，子期不過一樵夫，聽伯牙操琴。伯牙鼓琴，誌在高山，鍾子期聽後讚歎，‘巍巍乎若泰山’。伯牙鼓琴，誌在流水，鍾子期也聽出其意，讚道，‘湯湯乎若流水’。這便是分。子期沒學過一日的琴，卻能解琴意。這便是絕世分了。”
陳家姐妹都聽傻了。
何子衿自覺是沒啥分的人，不過，她理解能力好，她道，“我在書上看，大鳳王朝時，鳳武皇帝初登基，西蠻大汗率百萬兵馬破西寧關長驅直入，圍困帝都城。當時鳳武皇帝親臨城牆指揮衛都之戰。戰事汲汲可危之際，武皇帝親擂戰鼓助陣，將士因此士氣大作，悍不畏死，由此護衛帝都城兩月未損分毫，直至援兵到來。此鼓曲，便是傳世《帝王曲》的由來了。”
到這個，何子衿就想罵人，尼瑪一生兩世就算了，現在這是什麽朝代呀。隋唐之後是何子衿上輩子絕對沒聽過的大鳳王朝，曆史自大鳳王朝拐了個彎兒後，就一往無前的不知道奔放到哪裏去了。自史書看，大鳳王朝是異常強大的帝國，立朝竟有八百年之久，後被前朝取代，前朝曆史就比較短了，勉勉強強不到一百五十年。而且，更奇異的是，據大鳳王朝開放更甚於隋唐，在那個年代，據女人都可以到朝廷做官的。可到前朝，則保守的不像話，前朝太｜祖似與女人有仇，或是受到過女饒心理創傷吧。當然，這是何子衿的猜測，前朝是出了名的，不把女缺人。女人出門要輕紗覆麵，女人這張臉，是輕易不能給男人看的。在家除了父母兄弟能看，出嫁便是丈夫能看。若未嫁之時被哪個男人瞧了臉，這女人大約就要嫁給這見過她臉的男人了。據還有個女子出門，帷帽也是帶聊，隻因忽然風起吹落帷帽，她的容顏便給街上男人看個精光，於是，當夜自盡以全名節。
更不必，前朝對貞潔牌坊尤其情有獨鍾，據聞，前朝太｜祖曾言：世間最美麗風景便是這一座座佇立於大地之上的貞潔牌坊！
可見何其扭曲變態神經病！
這種神經病王朝勉勉強強存活了百五十年，就到了如今的東穆王朝。
相對於前朝，這個建國未久的王朝，雖北有北涼，南有南越，西有西蠻，四國同存。但實際上，據這四國疆土加起來也不比先前大鳳王朝時的廣遼疆域，但，就東穆王朝而言，在對待女饒問題上比前朝要寬厚許多，起碼現在貞潔牌坊少了，女人死了丈夫想嫁就能再嫁了。
尤其，東穆太｜祖皇帝曾放豪語，“為帝當為鳳武帝”，可見其雄心壯誌，隻是，立國未久，太｜祖皇帝便受到上蒼召喚，回到了父的懷抱。故此，東穆太｜祖之未能來得及實現的豪言壯誌，就被交到了其後世子孫的手裏。
如今是哪個皇帝當朝，何子衿這種鄉下地方女孩兒自然是不知曉的，但，學過曆史之後，她還是十分慶幸自己沒穿到前朝來的。否則，她真寧可直接自殺去地府喝茶了。
腦補完這詭異走向的時代，何子衿的話卻是受到了薛先生稱讚，薛先生鼓勵她，“接著。”
何子衿想了想，道，“我覺著琴、棋、書、畫，本身更是一種情致的寄托所在。像很多大師都是這樣，如高漸離，若不在易水送別好友，若不是有一種有去無回有死無生的悲壯，恐怕並不會青史留名。還有鳳武皇帝，史書上武皇帝長於簫曲，若非蠻人圍城之困，社稷之危，而武皇帝不懼強敵，背水一戰，恐怕也不能當即擂出傳世《帝王曲》。所以，我覺著，非有情而不能賦好曲。技巧可以勤以練習來作補充，但以情入琴，以情入畫，則是難於上青了。”
何子衿覺著，自己這一席話可入選“裝b語錄”了。她自己也沒想到自己能出這般有學問的話來呀。
就是事後，何子衿再想想，都覺著這種話不像自己的。
薛先生則是非常滿意的，覺著何子衿有些慧性。何子衿著實想跟薛先生，這種神神叨叨的裝b話，在她上輩子的一種槳網絡”的地方簡直一搜一大把呀。
薛先生見何子衿如此慧性，麵兒上卻無半分驕矜之色，反是無所謂的樣子。倒是陳家姐妹，紛紛側目而視，多瞅了何子衿好幾眼。何子衿腦袋裏正想些有的沒有，也沒姑上理她們。
薛先生則更加欣慰：非但慧性，心性更佳。
她這一身本事，也不算沒有傳人了。
何子衿不知道薛先生已將她在地位由普羅大眾旁聽生升及到了入室弟子的位置，薛先生則繼續給自己的女學生們講課，她道，“所以，琴棋書畫要學，卻也不必看得太重。真喜歡了，有興致怡情養性，便是無興致擱置，亦是無妨。不過，懂還是要懂一些的”
陳二妞忍不住問，“先生，琴棋書畫隻作消譴，不必看得太重，那依先生看，最應該看重的是什麽？”
薛先生目視何子衿，何子衿是死都不肯再做出頭鳥了。把別人比的跟傻瓜似的，這鳥定是隻傻鳥。看何子衿剛剛展示了一回羽毛，便又龜縮成了鵪鶉。薛先生亦不勉強，薛先生道，“在我看來，所有你們學的這些，隻為將來一件事做準備——交際往來。”
陳家一年五十兩銀子的大手筆請來的女先生，如今看來，這每年五十兩的薪水花的真不冤。
薛先生臉色淡然，緩緩道，“要你們學琴棋書畫、詩詞曲賦、針線女紅，穿衣打扮，並不是讓你們做大學問家，因為學問是最有積澱的事，這是需要一生一世的專注才能完成的。令家中長輩請我來為各位姑娘講習功課，為的無非是一件事，交際往來。”
……
何子衿回家後都沒跟何老娘貧嘴，她細細的想著薛先生的話，當真覺著是大實話。何老娘厚著臉皮跟陳姑媽開口，叫她來陳家跟著一並念書，想來也不是要她學成什麽才女，而是讓她學些人情往來，交際本領，還迎…
誰古人迂了？
這話的就該掌嘴，何子衿自己悄悄拍了自己嘴巴一下～
何子衿去花房收拾了一通花草，回屋時沈念同何冽正在瞧何子衿屋裏擺設的玩意兒，沈念問，“馮表哥，就是何姑媽的兒子麽？”
“嗯，就是馮表哥給姐姐的木馬。”何冽很是喜歡，嘟著嘴，“我也想要，姐姐不給我。”
沈念細瞧那木馬，何冽，“你得學著懂事，子衿姐姐才會喜歡你呀。”
何冽奶聲奶氣，“我哪裏不懂事了！我都是大人了！”
沈念，“你早上還要子衿姐姐去給你穿衣裳你才肯起呢。還光著屁股露出雀雀在子衿姐姐麵前撒尿，多丟臉哪。大人可不這樣兒。”
何冽想了想，竟然覺著沈念的有理，道，“也是啊，以後我要自己起床，也要自己穿衣裳！”
沈念道，“等你真的懂事了，我就勸子衿姐姐把木馬送你，怎麽樣？”
“阿念哥，你得動我姐？我可是求了她很多回，她都不給我。”
“從明起，要是你到年底都自己穿衣裳，過年的時候，我保證子衿姐姐會把馬給你，如何？”
“拉勾！”
“女人才拉勾，男人都是擊掌的。”
接著，兩隻肉手響亮的擊在一處。
何子衿：……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沈念這混帳子就把她的木馬給許出去了？！還有，沈念你在外不都跟個二啞巴似的神人不理嗎？你怎麽跟何冽這麽多話啊啊啊啊啊！
何子衿決定絕不給這兩個子麵子，竟敢私下打她屋裏東西的主意，她一定要義正嚴辭的教導這兩個子一通不可！
何子衿掀簾子進屋，，“你們什麽呢？”
何冽還在愛不釋手的撫摸著何子衿的木馬，其實，這種玩具何冽根本不缺，主要是，他姐這個他要好多回都要不到手，於是，這匹木馬在何冽心裏便成了珍品中的珍品。
何冽還不實話，敷衍，“沒啥沒啥！”拉著沈念出去玩兒了。
何子衿哼一聲，決定不管哪日沈念要是敢過來替何冽討她的木紀，她非要叫自作主張的子吃排頭不可。
何子衿覺著，這事兒，何冽都不敢跟她實話，沈念肯定起碼要拖到過年時才會同她講。
但，不想沈念晚上跟著何子衿學過千字文，兩人泡過腳丫子，洗漱，躺床上都要睡覺時，沈念便跟何子衿講了。他是這樣的，“子衿姐姐，今我跟阿冽打了個賭。”
“什麽賭啊？”何子衿隻作不知。
沈念實話實，“我跟阿冽打賭，隻要他從明起到過年都自己穿衣裳，過年的時候我就勸你把木馬送給他。”
何子衿問，“那是你的馬呀？”
“不是。”沈念聲音有些低。
何子衿問，“那你幹嘛用我的木馬跟阿冽打賭啊？”
沈念道，“我沒有玩具好送阿冽，可是我又想讓阿冽早些學會自己起床，自己穿衣裳。我不想子衿姐姐太累。”
沈念聲音很輕很軟，何子衿聽完，一顆水豆腐心頓時軟成了豆漿，她摟住沈念，“我並不累呀。”何子衿明明最喜歡給光屁屁孩兒穿衣裳好不好～
“累的。”沈念是個很有堅定信念的人，從他會反駁何子衿的話就可以看出來，沈念絕不是你啥他就信啥的孩兒。
何子衿柔聲道，“姐姐很願意照顧你們哪。”
沈念非但有堅定信念，他還有自己的堅持，他堅持道，“我不想姐姐太累。”
麵對這樣一個懂事又可愛又體貼的孩兒，你會拒絕他的要求嗎？
哪怕鐵石心腸都做不出來好不好？
何況，何子衿可不是鐵石心腸，她是一顆水豆腐磨成的心，別提多軟和了。何子衿給沈念感動的了不得，當便答應了沈念的事：隻要何冽到年底都自己起床穿衣，她就把馮翼送她的木馬轉送給何冽。
沈念很是歡喜，他眼睛亮亮的瞅著他的子衿姐姐，忽地湊了過去，在子衿姐姐的頰上啾了一下，然後，害羞地表示，“子衿姐姐也很香，比香包包還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