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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有人的地方就有湖啊

  第四十二章有饒地方就有江湖


  何恭既回了家,便繼續各家送節禮。好在何家族人親戚都住的近,就這樣,也免不了幾場酒。節下都忙,不止何恭一個,就是沈氏,除了預備節禮,還有李氏家閨女的抓周禮要去參加。


  上次洗三禮,因沈氏不在家,何老娘是去聊。由於她老人家厭惡何忻一把年紀納的事,既然沈氏在家,她便不去了。何子衿道,“祖母,你就去唄,我聽中午酒席可豐盛了。”


  “家裏又不是沒吃的,我才不去。”何老娘道,“你們去去就回,別在他家吃飯。”


  “去了幹嘛不吃飯,我好幾沒見康了,正好瞧瞧她。”李氏的閨女不大康健,取名叫何康,也是圖個吉利的意思。


  何子衿叫著三姑娘一道去,三姑娘瞧何老娘的意思,何老娘倒沒攔著,道,“你表姐還不大熟,你多照顧她。”又對三姑娘道,“子衿年紀,沒個穩當,那家兒人多,你嬸子要顧不過來,你看著子衿些。”


  兩人皆應了。


  何老娘瞧著三姑娘一身何氏少時的大紅裙衣,微黃的頭發梳成雙鬟,倒也還幹淨,隻是太素,一件首飾皆無。這既出門,起來就是她娘家人,這般素淨,簡直給她老人家丟臉。何老娘吩咐餘嬤嬤,“阿敬時候有兩幅銀鐲子放哪兒了?”


  餘嬤嬤道,“太太床頭的櫃子裏鎖著呢,大姑奶奶時候的首飾都在裏頭。”


  “去拿來。”


  一時,餘嬤嬤捧來首飾盒,何子衿跑過去瞧,紅漆老榆木的匣子裏,鐲子簪子銀釵銀環俱全,都是孩子用的。


  何老娘挑了一對素麵韭葉鐲遞給三姑娘,“出門,戴這個。”


  何子衿笑,“祖母,也給我一對唄。“


  何老娘又挑了支微有褪色的淺粉絹花給三姑娘插,並對何子衿的貪財表示無情打擊,“這世上就沒你不想要的。”粉冷酷的將首飾匣子蓋上又上了鎖,交待餘嬤嬤,“放櫃子裏鎖好。”


  何子衿嘟下嘴,“不給就不給唄,祖母,你不給,咱們交情還是在的,對不對?板啥臉啊。”


  何老娘,“我跟你沒交情。”


  不再理吝嗇鬼出身的何老娘,何子衿一拉三姑娘的手,對何老娘道,“我們去了啦。”她們是要跟著何恭沈氏一道去的。


  何老娘在後頭喊一句,“叫你娘把阿冽抱來。”那樣人多的地方,她老人家不放心孫子去。


  何子衿,“沒聽到!”不是跟她沒交情麽,哼!

  何老娘氣,“你聾了!”


  “聾啦!”


  何老娘:……


  餘嬤嬤笑的險摔了首飾匣子。


  表姐妹兩個去了沈氏屋裏,沈氏何恭都在,沈氏見三姑娘頭上多了絹花,腕上添了銀鐲,便自妝匣裏取了一對細細的銀耳環給三姑娘戴上了,對三姑娘道,“你是頭一遭去忻族兄家,大都是咱家的族人,不用怕,到時候我會給你提醒的。這次認得了,以後見了也好打招呼。”


  三姑娘摸摸耳朵,臉上微紅,點頭,“我記得了,謝謝嬸子。”


  何子衿道,“祖母讓娘你把阿冽抱過去,祖母看著他。”


  沈氏與丈夫道,“也好,忻族兄認識的人多,上次洗三兒聽就熱鬧的了不得,這周歲宴肯定更熱鬧,還是別帶阿冽了,讓翠兒留家幫著母親帶阿冽。”


  何恭自無意見。


  一家人又去何老娘那裏,何老娘瞪何子衿兩眼,交待兒子,“少吃酒,這幾日你總有應酬,吃多酒了對身子不好,沒什麽事早些回來。”


  “娘放心,我們去去就回,不多吃酒。”何恭叮囑母親,“晌午娘一人在家,萬不能將就,讓廚下燒幾個好菜,嬤嬤陪娘一道用飯。”後一句是跟餘嬤嬤的。


  何老娘將嘴一撇,笑,“這絮叨,去吧去吧,還能餓著我不成?”


  何恭一笑,攜妻帶女的去了。


  何子衿是常跟母親來何忻家的,對李氏這裏更是熟的不能再熟,今日抓周,李氏的娘家人也來了,一臉巴結的樣子頻頻對李氏著奉承話,李氏的臉色倒是淡淡的。


  何恭一家來的早,李氏先與沈氏打招呼,見了何子衿便笑,“你好幾不來,康姐兒想你的很,常拿著你給她的撥浪鼓玩兒。”


  何子衿行一禮,問李氏好,道,“伯娘,我也想康妹妹了。我如今在同表姐一道跟祖母學做針線,這是我表姐。”跟李氏介紹三姑娘。


  三姑娘學著何子衿的樣子也對李氏行一禮,李氏拉住三姑娘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笑道,“這丫頭生得真俊,叫什麽名字?”


  三姑娘道,“我姓蔣,我娘叫我三妞。”


  何子衿頓時給蔣三妞這名字雷了一下,李氏笑著點頭,“是個好姑娘。第一次見,沒什麽好的,這對銀釵,你跟子衿一人一隻,拿著玩兒吧。”命丫環拿了來。何家有錢,李氏與沈氏交好,常有來往是真的,不過李氏這般大手筆的給見麵禮,還是嚇了何子衿一跳:這,這也忒貴重了。


  真的,鄉下地方,哪怕是縣城,也鮮有人家給首飾這種貴重的見麵禮的。


  三姑娘不知要不要收,去瞧沈氏,因有李氏娘家人在,不好回絕,沈氏笑,“你伯娘給,就拿著吧。”


  三姑娘與何子衿都道了謝。李氏笑,“康姐兒在裏頭,跟康姐兒玩兒去吧。”


  何子衿就帶著三姑娘去裏間找何康玩兒了,何康較同齡的孩子有些瘦,精神卻是不錯。話也會一些簡單的,見了何子衿就搖搖擺擺的站起來奶聲奶氣的喊姐姐,伸手要她抱,顯然是極熟的。


  何子衿常自誇是萬人迷,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她在嬰幼兒界有著極好的人緣兒。不知是怎麽回事,何子衿自己也還是個團子樣,孩子們卻都樂得找她。何子衿伸手抱住何康,問她些幼稚話,什麽“想姐姐沒啊”“早上吃的什麽啊?”“吃了多少啊”,又把三姑娘教給何康認識,讓她叫姐姐。


  一時,大約是來的人多了,李氏命丫環抱何康出去。何子衿與三姑娘便跟著一道出去了,何子衿帶著三姑娘認識些相熟的族人,除了李氏給了頗為貴重的見麵禮,這些族人多是麵子上讚三姑娘一句,並無東西相贈,倒叫三姑娘格外心安。還有一些族中的女孩子,或有的穿戴好些,或有的穿戴不如,湊在一處話,嘰嘰喳喳的格外熱鬧。


  直到將將中午,碧水縣的第一夫人,縣太爺的老婆孫太太帶著兩個女兒來了,

  孫太太極為與眾不同,這不僅僅指她的身份,也不僅僅指她的穿衣打扮,更是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尤其孫太太坐在椅中裏的那種微帶著一點高傲一點疏離的姿勢,都表明,她與這一屋子鄉巴佬是不一樣的。連帶著孫太太家的兩個姑娘,也與何子衿這一幹鄉巴佬涇渭分明。


  孫太太自有氣質,更不缺身份,話倒挺和氣。李氏更是客氣,對兩位孫姑娘讚了又讚,著人給了豐厚的見麵禮。


  何子衿便明白李氏為什麽給她們一對銀釵了,估計是因孫太太母女要來,李氏特意備了些給孩子的東西,見著何子衿與三姑娘,就給了她們一人一支。她們這個,算是沾光。


  孫太太到了,人也齊了,抓周禮便開始了。何康抓了一盒胭脂一隻金釵,人都讚抓的好,將來畢竟是個漂亮姑娘。李氏也挺高興,孫太太是個矜持人,待抓周禮結束,略坐一坐便客氣告辭。


  李氏苦留,孫太太笑,“我在這裏,怕是大家不自在。待何時你得了空,我再過來。”勸李氏不要送,帶閨女翩然離去。


  碧水縣第一夫人與兩位碧水縣第一閨秀輕輕的來了,然而,不消片刻,碧水縣經一夫人與兩位碧水縣第一閨秀又輕輕的走了。


  她們的來與走都這樣的短暫,以至於碧水縣的土鱉大軍還沒反應過來,人家已經不見了。


  房間裏有片刻的寧靜,及至大家消化了這個消息,文一聲就開始了熱鬧非凡的討論。鄉間沒啥規矩禮數的臭講究,何家又不是什麽大家大族,就是碧水縣,也是個縣城。大家平日裏都認得,起話來也直接,有壤,“那就是縣長太太啊,唉喲,我還是頭一遭見。”


  另一個,“上次咱們康姐兒洗三兒時縣長太太也來了,我瞧見了。這一回又見,竟不大敢認了。”


  “是啊,瞧見沒,縣長太太頭上那釵,可是金的!還鑲了紅色兒的石頭!”


  “肯定很貴重吧?”


  “這還用。”


  ……


  以上遴選於各青中老年婦女的對話,因為都是成年人,哪怕不懂裝懂,大家還是比較矜持的。孩子們就不一樣了,何子衿在孩子圈兒裏聽一群丫頭嘰嘰喳喳。


  主動要秀一下智商給大家做一下貴重首飾普及的是何恭舅家姑家表兄陳大郎家的閨女陳大妞。由於陳姑丈得了州府的鹽引,一下子暴發的比何忻不在以下,陳家女眷頭上也都換了金飾。連陳大妞不過十歲,頭上戴的、脖上掛的,皆是金光閃閃,貴氣逼人。家境的變遷,讓陳大妞話看人都習慣性的將下巴抬的高高的。


  陳大妞這會兒就話了,她道,“那種紅顏色的石頭可值錢了,叫鴿子血來著。”


  接她話的丫頭也姓陳,跟陳大妞是同族,叫陳二梅的。不過,雖是同族,陳二梅她爹是陳大郎手下的一個管事,故此,陳二梅也就成了陳大妞的跟班兒,一般負責給陳大妞捧哏。此時,陳二梅就了,“為啥叫鴿子血?難不成是鴿子的血染的?”


  陳大妞瞥她一眼,將手一擺,腕上兩三個金鐲子叮當作響,“不是不是,是那石頭的顏色跟鴿子血一樣紅,所以才叫鴿子血。”


  陳二梅懂不懂的,反正做出一幅似有所悟的樣子,“哦”一聲後,拍陳大妞馬屁,“大妞姐,你懂的可真多。”


  陳大妞將下巴抬的更高,正欲得意一番,就聽有人問,“可是,世上的血都是紅的,怎麽單叫鴿子血,不叫鴨子血,雞血哩?”


  何子衿險叫糕點噎死,抱著肚子笑到腸子都要打結。


  三姑娘拿水給何子衿喝,這群土鱉妞兒們已大聲討論到,“非但鴨子血、雞血是紅的!豬血、牛血、羊血也是紅的!”


  還有人舉手補充,“狗血也是紅的!”


  於是,大家一同看向陳大妞,“血都是紅的,為啥偏叫鴿子血哩!”


  陳大妞原是想秀一下智商,不料智商沒秀成反被問的張口結舌,最後惱羞成怒,開始不秀智商秀霸氣了,陳大妞霸氣側漏,“你們問我,我問誰去?”


  不想,夥伴們不買她霸氣的賬,紛紛表示對她智商的懷疑,“謙原來你也不知道啊~”


  “就是就是,不懂還裝懂哩。”


  “還以為她真懂呢。”


  “原來是假的。”


  “險些被騙。”


  陳大妞連羞帶惱,臉頰通紅。正當此時,終極大殺器終於露出其真麵目。何湯的閨女何珍珍柔聲細語道,“鴿子血其實還叫鴿血紅,指的不是一般的紅寶石,得是上上等的紅寶石才能叫鴿子血。它會有這個名字,是因為這種寶石是極南邊兒的地方產的,因為寶石顏色濃烈的像當地一種叫鳩的鴿子的血液,所以又被稱疆鴿血紅’。”


  何珍珍此番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甫一完,陳大妞臉上紅的更厲害,仿佛孫太太頭上鑲的鴿子血。她還是一個十歲的少女,心靈尚不夠強悍,臉皮也不夠厚,於是,在夥伴兒們懷疑、冷落、嘲笑、不屑的目光中,陳大妞羞憤的扭開高貴的頭顱,捂著臉就跑了出去,指縫間流下悲憤的淚水,伴隨著陳大妞遠去的還有嚶嚶的哭泣聲……


  這可憐的孩子,炫智未成反被打臉,世道實在太過殘酷。何子衿默默的於心底深處同情了陳大妞一把。


  至於何珍珍,這位後來居上的姑娘,一巴掌抽走陳大妞後,成了新的土鱉的中心,享受著一群土鱉的馬屁,什麽“珍珍你懂的可真多”“珍珍,你不我還不知道呢”“珍珍,你真了不起”……總而言之一句話,那叫一個馬屁如潮。


  何子衿感歎:有饒地方就有江湖啊。


  你以為何珍珍是無意打陳大妞的臉麽?


  錯!

  太真了!

  因陳家得了鹽引,何忻家碧水縣首富的位子有些不穩,何陳兩家麵兒上和氣,但私底下如何,從陳大妞與何珍珍之爭就可以看出來啦!


  何子衿再次感歎:果然,有饒地方就有江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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