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遺願
沒有預想的中伏擊，也沒有想象中慘烈的景象。
羅松發送來的地址是一棟老舊的住宅區，住宅區下有一群老者圍著下棋，一副其樂融融的氛圍。
顧雲和沈月暢通無阻地上了樓，房門是虛掩著的，他推開門，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倒在客廳木質地板上的羅松。
房間內的一切就和整個住宅一樣略顯老舊，不少傢具陳舊得像是上個時代的產物。
「已經死了。」
顧雲彎腰探了探羅松的呼吸，說道。
周圍沒有戰鬥過的跡象，應該也沒有發出過多麼大的響動，以至於街坊鄰里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羅松的死亡。
雖然來的路上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見羅松的屍體時，沈月仍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A級僱員在基金會具有相當的地位，而作為老牌僱員的羅松卻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自己的家中。
若是他遭遇了瑪麗安，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問題在於，為什麼羅松要在死前，給她發來簡訊？
等一下……
這裡是羅松的住所。
沈月又忍不住環顧了四周的傢具，這間屋子就和羅松一樣，古板而又墨守成規，而第一眼看見上面的地址時，她本以為是羅松發現了瑪麗安-瑟西亞的藏身之所，拚死將這一關鍵信息傳達給了她。
兩者之間，有著本質的區別。
也就是說並不是羅松追查到了瑪麗安的下落，而是瑪麗安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找上了門來。
據沈月所知，所有基金會的高級僱員都會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羅松雖為基金會的A級僱員，但是在街坊鄰里眼中，他可能只是個死板的退休老人罷了。
B級僱員以上的個人信息，在基金會裡也屬於機密，就連她這個S級僱員都不知道其他僱員現實中的身份，他們僅僅在執行委託時碰頭，其餘時間互不干擾，即便路上碰巧遇到了，也會假裝不認識對方。
也就是說，羅松單獨給她發來簡訊的原因……
是他對X市分部失去了信任？
他在懷疑是分部的某人泄露了他的個人信息？
這個猜測不由讓沈月脊背發涼，一直以來，基金會都是他們最堅實的後盾，即便是他們這些高級僱員，在執行委託時也需要依靠各個分部的力量——A級或S級指的僅僅是應對超自然事件的經驗，然而一旦發生事件，他們也需要從分部獲得足夠的情報。
那些不起眼的低級的僱員會將所有情報進行統籌，同時根據過往數據的分析，給出最有可能的推測。
如果連分部都被滲透了……
暴露在女巫結社眼中的，便不止羅松一名A級僱員，而是此刻聚集在X市所有的A級僱員乃至B級僱員都暴露在了對方的視野之下。
而女巫的咒術，殺人於無形之間。
如果羅松的屍體被別人發現了，也只會被認定為疾病猝死，平時A級僱員並沒有聚首的習慣，也就是說，羅松死亡的消息很可能會在一周甚至幾周后才被分部發現。
「你來看看這個。」
顧雲手裡拿著一個鑲金懷錶，他注意到羅松的右拳緊握著，於是他撐開羅松的右手，將對方緊握著的物件取了出來。
翻開懷錶的蓋子，裡面存放著一張合影。
照片上的羅松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他身邊的女孩子卻面對著鏡頭，笑得格外燦爛。
「這個女孩被帶走了。」
「你確定？」
「羅師傅死的時候，這個女孩子正坐在沙發上翻課本。」
顧雲指了指沙發上攤開的課本，上面還很仔細地做了筆跡，因為這些是妹妹日常的必需品，所以他格外的敏感，他能斷定，生活在這裡的不只羅松一人。
「他找你，是想托你救人。」
沈月怔怔地盯著顧雲，她很難想象這是顧雲能說出來的話。
僅憑一個翻開的課本就推斷出了羅松的本意？
這還是那個一問三不知，連最基礎的生活所需都掌握不全的顧雲么？
在過往的幾次對話里，沈月已經把顧雲定義為實力超群，但卻有些憨不拉幾的類型，這些人的話基本上就是用來排除一個錯誤答案的。
「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情。」
顧雲合上了羅松未能瞑目的雙眼。
希望保護親近的人，這種最簡單同時也是最強烈的願望，便是過去十年中支撐他無視周圍人嘲笑與中傷的信條。
只可惜，羅松還不夠強，無法親自做到這一點，所以才將自己的願望託付給了他人，這種強烈的情感，此刻便充斥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這可能是對方的詭計，如果瑪麗安突然找上門來，她應該不會放任羅松發出求救簡訊才對。」沈月皺眉說道，她並不否認顧雲所說的可能性，但是她親自領教過瑪麗安的強大，如果後者動了殺心，殺死羅松僅在一念之間，根本不可能留給他傳遞消息的時間。
「那是因為他還活著的時候並沒能將消息傳遞出來。」
「你是說……」
沈月臉色變了，與此同時，卧室緊閉的房門傳來了「咚咚——」的悶響，就像是有人在不停用力砸門一般。
「太遲了。」
「你們來的太遲了。」
「如果再早來一會兒的話……」
「為什麼你們會來的這麼遲啊！」
「你不是S級僱員嗎？應該沒有你辦不到的事吧！」
羅松怨恨不已的聲音從門的另一端傳了過來，漆黑的霧氣沿著門縫滲透進了客廳，漸漸的，他的聲音掀起了陣陣音爆，讓沈月不由地捂住了耳朵。
如果人懷有強烈的執念而死，他們便會有相當高的概率成為惡靈。
這是關於惡靈最基礎的常識，就連最底層的僱員都一清二楚——無論心懷怎樣的執念，最終都免不了惡靈化的結局。
憤怒、怨恨、不甘這些純粹的情緒終究會將所有的理智吞噬乾淨，剩下的，則是由負面情緒所操縱的怪物。
羅松對於瑪麗安的怨恨與憤怒，最終會無差別地降臨到所有踏進這間屋子的人身上。
身為A級僱員的羅松一定知道這一點，但即便如此，他仍然要將消息傳達出去。
散溢出門縫的黑霧逐漸凝聚出了人的輪廓，質問聲也變得尖銳刺耳。
下一刻，人影席捲著音爆，朝兩人撲了過來。
也許，這就是羅松給自己發來的簡訊的第三個原因。
因為他一定知道，身為S級僱員的自己，會在他害死無辜者之前阻止他。
「羅師傅……」
沈月並未後退，而是徑直迎上了黑影。
右手邊的空間發生了扭曲，剎那之間銀色的鐮刀便被她握在了手心。
「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