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喬嶼

  第361章 喬嶼 

  森染在耳機里回復的聲音來得甚至比變故遲了一點。 

  砰!嘩啦! 

  那是一聲酒瓶砸在某處碎裂的爆響。 

  秦絕神情猛地一變,沒有半分猶豫,向著聲源處奔去。 

  「先生,您——」 

  她與侍應生擦肩而過,那人的話語被直接甩在身後。 

  宛若被刀尖深深插進來回翻攪的痛楚自心臟迸發,心跳得劇烈,好像一個布滿了裂痕的水杯,被錘一下就從裂隙里噴出血柱。 

  噗通,噗通。 

  對疼痛並不敏銳的秦絕竟然在短短半分鐘的時間額頭見汗,她在昏暗的環境下快速辨別著通路,那地方離洗手間不遠,飛奔起來頂多就兩分鐘—— 

  咣當! 

  森染的驚叫聲和摔門的動靜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是小狐狸!!」 

  …… 

  喬嶼雙手護在身前,弓起身體蜷縮著,擰眉忍住背後的劇痛。 

  「他媽的,真是掃興,讓你喝就喝!」 

  「哎哎,楊少,不氣,咱不氣哈,小姑娘嘛她不懂事——」 

  有人期期艾艾笑著勸道。 

  包間內的另一個女孩悄悄向喬嶼蹭過去,想伸手攙扶她起來,但那位楊少推人的時候力氣太大了,門本就半開著,這一用勁兒,喬嶼整個人撞在了玻璃門上,連帶著牆壁都震得嗡嗡一響,接著就半摔了出去,扶都扶不到。 

  「給臉不要臉的玩意兒,呸!」 

  穿著體面的年輕男子還在罵著,喬嶼眼皮顫了顫,痛感令她眼前發暈,卻沒能抹掉她眼中那絲疑惑。 

  「不好意思啊楊少,是我們之前沒好好提點……」 

  帶喬嶼赴宴的中年男人仍陪著笑,轉過身朝半蹲著身勉強維持平衡的喬嶼呵道,「還不快過來!怎麼這麼沒眼力勁兒!」 

  喬嶼吃痛的神情還留在臉上,心思在這般處境下飛似的轉了又轉,正努力斂起痛意,嘴邊扯出一點笑容,就見眼前出現了一雙被西褲覆蓋的腿。 

  ……? 

  她怔愣了一瞬,暴露在短袖襯衫之外的雙臂猛然間起了層雞皮疙瘩,胃部在驚悸之下劇烈翻湧,卻因為恐懼僵住了包括五官在內的每個身體部位,做不出任何動作,唯有一雙眼睛下意識地瞪大,瞳仁驚恐地微微晃動。 

  好……好凶…… 

  深藍色的西服在黯淡的燈光下彷彿一團濃郁的黑墨,偶然間碎鑽的反光非但不顯得貴氣優雅,反而好似冷兵器的寒光,像一把完全出了鞘的利劍,劍刃鋒銳凜然,帶著股兇狠的煞氣,刺得人呼吸凝滯。 

  「你……你是誰?!」 

  包間里的楊少一開口險些破音,喬嶼的視線全被眼前突兀出現的人擋住,看不見他驚懼交加的臉。 

  楊少的話像一團棉花砸向寒鐵,那人沒有任何回應,只是向後微一偏頭。 

  被他眼神懾住的剎那,喬嶼瞳孔驟縮,甚至忘記了發抖。 

  噗通、噗通。 

  時間突然變得極慢,耳邊響起巨大的轟鳴聲,心跳從一條起伏的線變得平直,卻一路向著更快更密集的方向進發,臟器的泵動與血液的輸送沒能讓身體與情緒平緩下來,反而刺激得發痛。 

  喬嶼獃獃地、眼睜睜地看著他伸出手,並不粗壯卻極有力的手臂從後背環過,半推半扶著幫自己站了起來。 

  她還來不及反應,手腕就被握住,男人以一種不容置喙的態度帶著她向外走,步子邁得很大,背影強硬而高傲,沒再回頭給過那些人一個眼神。 

  場面就像任何一本三流言情小說中描寫的片段,喬嶼來不及嘲笑那些故事的女主角反應太蠢——處在類似的情況下,她自己的大腦也被突如其來的情感反應塞滿了,它們截然相反,卻又堆疊在一處,令她一面害怕一面安心,一面擔憂一面委屈。 

  為什麼……會這樣? 

  非常短的一段路程在彷彿被強行拉慢了的時間裡無限變長,映在喬嶼眼睛里的是他的側臉,狠皺的眉頭,緊緊抿住的嘴,溢著不知為何出現的怒意,又好像遠遠不止憤怒,還有更多複雜的、深刻的、悠遠的情緒。 

  像一口布滿了銅銹的古老的編鐘,沉甸甸的悲切都鎖在鍾舌里,難以下咽又無從排解。 

  「啪」的一聲。 

  喬嶼眼前的光亮消失了,後背再次貼近牆面,卻沒有受到任何無禮的撞擊,因為有一條手臂隔在她與冰冷的牆壁之間,隔著幾層衣服傳來穩定的溫熱。 

  男人另一隻手的整個上臂都貼在喬嶼頭部旁邊靠上的牆面,體型的差距令她剛剛好好被圈在了他虛虛的懷抱之中,壁咚的姿勢像築起一道厚重的巢,把她完全裹住,不會被另外的任何人窺見一點。 

  喬嶼愣愣地抬起頭。 

  沒有理由,毫無徵兆,一點柔軟的晶瑩的淚花凝結在她眼角。 

  「別哭。」 

  這個陌生的男人開口了,聲音完全不像她所想象中的那樣兇狠而冷漠,他甚至不那麼鎮定,說話的聲音又輕又抖,像夢裡的泡泡,一擊即碎,一碎即醒。 

  「不要哭,至少現在不要。」 

  他這樣說著,聲音顫抖著,已經幾乎全是氣聲,姿態明明那麼強硬,言語之間卻滲出一絲哀求。 

  幽暗中,喬嶼多花費了一些時間才適應這份黑暗。 

  她看著這張全然陌生的臉,看著男人深深地注視著她的眼睛,看見倒映在他眼中的、她的臉上盛著一些困惑和茫然。 

  這個人…… 

  嘴上請求著別人不要哭,為什麼…… 

  自己卻流下眼淚了呢。 

  …… 

  聶星梁雙手撐在洗臉池旁,用力喘了幾口氣,泄憤一般擰開水龍頭,雙手捧著清水搓起自己的臉。 

  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再提不起勁,懨懨地垂下雙手,任發梢上的水珠一滴滴落下。 

  「煩透了。」 

  他低聲說著,聲音含在嘴裡。 

  洗手間外的那處小廳似乎發出了什麼響動,聶星梁沒去理會,緩慢地、沉默地抬起了頭。 

  鏡子里的那個人,濕漉漉的劉海沒了造型,黏在額頭上軟塌塌的,看著很滑稽,聶星梁卻笑不出來。 

  雖然滿打滿算已是二十三歲的年紀,這張臉倒是還很稚嫩,好像一直停留在那個長不大,也不用著急長大的年華。 

  但是…… 

  人必須要長大的。 

  「聶星梁。」他輕輕叫著自己的名字,嗓子發苦,「你不是想做演員嗎?做一個超級好,超級敬業,什麼都能演,什麼都會演的演員。」 

  「一直活在父母的庇護下,演一些似是而非的戲劇……哈哈,是啊,很幸福很輕鬆,也很天真很無知。」 

  聶星梁苦笑了兩聲,伸手抽出一旁的吸水紙巾,揉了揉自己狼狽的臉。 

  「也該長大了。」 

  他說完這句話,閉眼了三秒鐘,然後睜開雙眼,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從現在起,我得做出改變了—— 

  聶星梁定定神向外走去,臉上充滿了堅定。 

  然後堅定變成了僵硬。 

  「……我說你。」 

  他眼角抽搐著,「為什麼在我這麼傷心的時候出去拐了個妹子回來啊?!!」 

  人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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