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清圓
第170章 清圓
葉老夫人在此之前聽福生說了珍珠的事,也聽說他以前在藥鋪當過學徒,便以為珍珠從大戶人家出來之後,便去當夥計了,便也沒有再問,寶貝孫子說的事,她自是會一口答應。
武傑和武瑞早就聽大壯大牛說起過珍珠,現在珍珠搬來和他們一起住,兩個人便躍躍欲試,仗著離葉老夫人的院子遠,大半夜不睡覺,拉著珍珠切磋武功,第二天早上,三個人全都頂著黑眼圈。
上午的時候,大武和二武回來,聽說他們三人切磋武功的事,仔細一問,原來還是珍珠完勝。
大武和二武哈哈大笑,各自指著兒子教訓,就該讓他們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葉老夫人問道:「你們兩個不是出城了嗎?怎麼今天就回來了?」
前不久,大武得到消息,有一個名叫霍同行的老軍官卸甲歸田,回到老家牛城。
金環公主和親的那一年,霍同行時任大同總兵史永的副將,後來史永被馬賊所殺,霍同行以及另外三名副將都被降職,先後離開總兵府,霍同行則被貶去了屯衛。
十幾年來,霍同行一直都在屯衛,管理軍戶屯種。
霍同行年輕時雙腿受過傷,落下病根,如今上了年紀,漸漸不良於行,半年前,霍同行卸任回到老家,深居潛出。
大武和二武此番離京,便是到牛城求見霍同行。
從新京到牛城有一千餘里,大武和二武是五天前動身的,即使快馬加鞭,這個時候應該也是剛到牛城,可他們卻已經返回了新京。
大武解釋道:「回老夫人的話,我們兄弟剛到清圓縣,就返回來了。」
「清圓縣?那離平城也不遠啊。」葉老夫人微微蹙起眉頭,清圓縣歸平城府管轄,距離新京不過二百餘里。
「現在清圓縣城的城門已經關了,有官兵把守,但凡是像我們這樣,拿的是縣衙開具的路引的,全都不能通行,官兵只認軍隊的牌子。所以我們只好返回來,想請福生少爺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換個牌子。」
葉老夫人詫異:「那麼逃難來的百姓呢,他們恐怕連路引也沒有,更別說軍隊的牌子了。」
大武點點頭:「老夫人說到點子上了,清圓縣城關閉城門,主要就是為了不讓百姓進京,我們一路之上,看到的流民並不多,現在想來,流民都被擋住了。」
葉老夫人嘆息,不讓流民進京,雖然有利於新京的安定,可那些逃難的百姓怎麼辦?
「等小韜回來,你們和他說吧。」
葉老夫人又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柴晏也在聽陸錦行說起清圓封城的事。
「還好,咱們的人先走一步,否則這會兒還要去找軍牌。」陸錦行得意洋洋,那天柴晏剛剛吩咐下來,他便連夜把人派出去了,若是晚走一兩天,怕是真的出不去了。
柴晏略一思忖,問道:「清圓封城的事,我們事先為何沒有得到消息?」
陸錦行一怔,完了,他得意得太早,七爺還是抓到了把柄。
「我也覺得奇怪,我懷疑這件事,十有八、九是清圓那邊自己的主意。」
「自己的主意?」柴晏看著他,良久,問道,「家裡是不是有行動?」
陸錦行張張嘴,又張張嘴,只好硬著頭皮說道:「是三爺,三爺的人混在流民中,路過清圓時,出了點差錯。」
說完,陸錦行又舉手發誓:「這件事我也是剛剛知道的,是和清圓封城一起送來的,之所以沒有告訴你,是怕你」
「怕我殺到清圓接應他們?」柴晏目光如炬,瞪得陸錦行想要原地遁走。
「是,是啊,不過你放心,三爺的人已經退了,真的退了。」陸錦行說道。
柴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說道:「那批人退了,其他的人呢?」
陸錦行縮縮脖子,是啊,他怎麼沒有想到?
陸錦行口中的這件已經解決了的小事,實際上已經掀起了軒然大波。
裕王的人假扮成流民,險些混進京城,好在當時飛魚衛恰好在清圓,發現那些人行蹤可疑,一查之下,發現這些人身上全都帶有兵器,一番交戰,雙方各有死傷,飛魚衛當時便下令關閉城門。
福王府內,太皇太后氣得摔了手裡的茶盞,怒道:「柴冀這個豎子,膽大包天,新京城裡一定還有他的人,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些姦細肅清,全都肅清。」
坐在一旁的小皇帝柴冉正在打盹兒,被太皇太后的盛怒嚇得一個激凌,睡意全無。
他茫然地看向滿臉怒容的太皇太后,又看向站在下首的吳鐸和許懷義。
吳鐸是飛魚衛指揮使,許懷義是飛魚衛撫監。
剛才柴冉困得不成,沒有聽清吳鐸和許懷義的彙報,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皇祖母很生氣。
柴冉左右看看,沒有看到衛明。往常皇祖母生氣的時候,衛明勸上幾句,皇祖母便消氣了。
柴冉的身子在椅子上扭來扭去,沒有人注意到他,但是他很快就意識到,這個時候,他不能亂動,也不能說話。
他很害怕皇祖母發脾氣,他還記得,大皇兄剛剛駕崩的時候,有一天,皇祖母也很生氣,比今天還要生氣,他聽乳娘說,是朝堂里的大臣們想讓裕王繼位,皇祖母這才生氣的。
就在那天晚上,他的生母高太妃便薨逝了,乳娘告訴他,以後一定要聽皇祖母的話,無論皇祖母說什麼,他都要說好。
他問乳娘,是不是等他長大以後,就可以不聽皇祖母的話了?
乳娘搖頭,說她不知道,然後乳娘便抱著他哭了起來。
乳娘在他耳邊說:「哥兒,太妃娘娘對奴婢有恩,奴婢一定會護著哥兒長大。」
第二天早上,宮裡的一口井裡,發現了乳娘的屍體。
大家都說,乳娘是捨不得高太妃,追隨高太妃而去。
可是柴冉知道,他的生母高太妃只有二十二歲,身體很好,他從沒有聽說生母有心疾。
乳娘更不會自盡,乳娘說過,一定會護著他長大。
柴冉縮起肩膀,把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寬大的椅子里,他聽到許懷義還在不疾不徐地說著清圓的事,這一次,柴冉聽明白了。
裕王的人差一點就進京了。
屋裡又是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太皇太后把小几上的茶具全都拂到了地上。
柴冉把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團,纖細的手指緊緊捏著自己的衣袖,指節微微發白。
衛明怎麼還不來呢。
正在這時,他聽到太皇太后說道:「宣定國公,讓定國公來見哀家!」
柴冉鬆了口氣,對了,還有定國公。
定國公齊慰還沒有過來,衛明卻搶先到了。
果然,衛明只是幾句話,太皇太后的怒氣便煙消雲散。
衛明使個眼色,飛魚衛許懷義和吳鐸便告退了,見他們走了,太皇太后看著衛明,似笑非笑:「這麼大的事,你倒是不急,說吧,你是不是已經有了主意?」
衛明面如敷粉,唇紅齒白,雖已人到中年,但依然是個美男子,尤其是他的那雙手,宛若上好的羊脂玉精雕細琢而成。
此時,太皇太后的目光,便凝固在衛明的手上:「前陣子送上來的貢品里,有幾隻翡翠戒指,哀家覺得,你戴著一定好看,待會兒你去挑挑,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衛明的聲音溫柔繾綣,聽不出他的年紀:「奴婢謝太皇太后的賞,只是再美的戒指,於奴婢而言也只能收著,奴婢的這雙手是為了侍候太皇太后而生,那些好東西,戴到奴婢的手上,反而會防礙奴婢侍候太皇太后,所以,奴婢只能當寶貝似的收起來,卻不敢拿出來戴上。」
聞言,太皇太后格格的笑了,她已年過四旬,但是這些年保養得當,乍看上去,容貌竟與二十幾歲的太后不相上下。
此時更是笑靨如花,眼底眉梢都是歡喜,她半是抱怨半是嗔怪:「都是你多嘴,你這麼一說,哀家的腰又疼起來了。」
說完,太皇太后看向柴冉,臉上的笑容收起,重又變得嚴肅:「皇帝,今天的經文抄完了嗎?」
柴冉登基后,每天都為先帝,他的長兄柴奐抄寫經文,每個月的初一十五,便會有太監把他的經文拿去焚燒。
這些經文雖然是太皇太后讓他抄寫的,但是柴冉沒有抱怨過,他和柴奐只相差一歲,從他記事開始,柴奐便已經是皇帝了,高太妃教育他要尊敬柴奐,但又不能把柴奐當成哥哥,只能當做皇帝。
但是柴奐卻不是這樣認為,柴奐告訴他,等他長大了,就讓他出宮,讓他代替自己,去看看大魏朝的萬里河山,他也曾向柴奐保證,將來他要把他看到的山山水水全都畫下來,送進宮裡,這樣就如同柴奐親眼看到一樣。
為此,他很用心地學畫畫。
可惜,自從他登基之後,便不能再畫畫了。
太皇太后說,做為君王,他不能去學這些沒用的東西。
柴冉緩緩走出廳堂,兩名小內侍跟在他的身後,柴冉看看他們,說道:「我們去看孔雀吧。」
孔雀是前陣子福王送過來的,太皇太后不喜歡鳥雀,但是孔雀寓意吉祥,太皇太后還是欣然收下了,只是養在偏僻的院子里,柴冉常常過去看。
小內侍搖頭:「皇上,太皇太后讓您去抄經,您還是先去抄經吧。」
柴冉還想為自己爭取,忽然,一抬頭,他看到了遠遠走來的齊慰。
福王府不是皇宮,地方有限,人手也有限,因此,很多規矩全都精簡了,齊慰一路過來,甚至沒人通傳。
看到柴冉,齊慰連忙上前施禮,柴冉很高興,他和齊慰並不熟悉,但是哥哥曾經告訴他,定國公一人能抵千軍萬馬。
齊慰向柴冉見過禮,便去見太皇太后,可惜齊慰沒能進去,便被門外的內侍擋下了。
「太皇太后勞累,這會兒歇下了,定國公到前頭等一會兒,太皇太后歇好了,奴婢自會替您進去稟報。」
齊慰眉頭微動,剛剛到五軍都督府傳口諭的太監,明明是說太皇太后急著召見他,他並沒有耽擱,放下手裡的公事便匆匆趕過來了,怎麼太皇太后又歇下了呢?
但是來了就不能再回去,齊慰只能等著。
他跟著帶路的內侍往前面的小廳走去,走到半路,卻看到站在樹下的柴冉。
「陛下,天氣寒冷,您穿得單薄,莫要著涼,早些進屋吧。」齊慰關心地說道。
小皇帝已經九歲了,但是卻比同齡孩子要瘦小許多,看上去就像六七歲的。
齊慰在心裡默默嘆息,仁宗的兩個兒子沒有一個壯實的,都像是胎里不足一樣,一個比一個瘦弱。
保康帝柴奐只活了九歲便夭折了,現在的小皇帝柴冉也像他的兄長一樣蒼白消瘦,齊慰真的擔心,柴冉也會如他的父兄一樣,是個短命的。
若是柴冉夭折,太皇太后就只能從福王和慶王家裡抱孩子繼位了。
慶王沒有嫡子,福王倒是有幾個嫡孫。
「多謝定國公,今天你來晚一步,衛公公正在侍候皇祖母。」
柴冉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是齊慰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
太皇太后叫他過來,卻又把他晾在外面,卻原來是衛明在裡面。
想到這裡,齊慰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他微笑著對柴冉說道:「既是如此,那臣就多等幾刻。」
柴冉頷首,目送齊慰跟著引路太監向前面走去。
他望著齊慰高大偉岸的身影,一臉的羨慕。
如果他也能像定國公這樣有本事就好了.他一定能保護太妃和乳娘,那她們就不會死了。
柴冉藏在衣袖裡的手悄悄握成了拳頭。
正在這時,一名宮女快步向這邊走來,宮女顯然並不認識柴冉,只是疑惑地看了柴冉一眼,像是奇怪這裡怎麼會有一個小孩,腳下不停,繼續向前走。
一名小內侍大聲喝道:「大膽,見到陛下也不見禮,你是什麼東西!」
宮女嚇了一跳,腳步一頓,險些摔倒,她連忙跪倒在地:「奴婢阿鶯是剛來的,不懂規矩,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你們還記得阿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