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七章 孤本
顏雪懷看著葉老夫人,她在等,她在等這位倔強的老人開口求助。
她知道若是她先開口,葉老夫人說不定就會拒絕。
否則這麼多年以來,為何沒有其他人幫忙尋找歐陽贊父子?
不排除的確有人渾水摸魚,想從中拿些好處,但是憑著歐陽伯儒和歐陽贊的身份,他們的同窗朋友也不會全都袖手旁觀。
但是這些人為何後來全都不再插手此事?一來歐陽贊是和親使團中的一員,此事牽連甚大,二來恐怕也和葉老夫人的性格有關係。
葉老夫人容不得別人有半分質疑,甚至於她還會認為別人對她的幫助是施捨。
就如顏雪懷救她,她便還之以鋪子,她不想欠顏雪懷的,同樣,她也不想欠其他任何人的恩情。
顏雪懷和葉老夫人打了三年交道,所以在葉老夫人給她看這封信的那一刻,她便猜到葉老夫人的意思。
所以她不急,她不能開口,她要等葉老夫人自己先說。
果然,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葉老夫人終於開口了:「.……這件事上,老身想請你幫忙.……你放心,老身手裡還有幾家鋪子,若是你能幫老身找到他們的下落,無論他們是生是死,老身願意把那幾家鋪子,全部給你。」
「好啊,我答應。」葉老夫人話音剛落,顏雪懷便爽快回答。
葉老夫人道:「你真的答應了?」
顏雪懷笑著說道:「是啊,我答應,不過我不要那幾家鋪子,如今平城的鋪子不值錢了,我不想要。」
葉老夫人一怔,沒好氣地說道:「這座大宅子不能給你,這是祖宅,要留給我孫子的。」
「您老放心,我只喜歡住新房,不愛住老宅子,所以這宅子您只管留給您孫子,我看不上。」顏雪懷失笑。
葉老夫人板起臉來:「那老身這裡還有何物是你能看上的?」
顏雪懷道:「我倒是沒有,不過您家裡的那些孤本,我弟弟應該會喜歡。」
葉老夫人那因為蒼老而下垂的眼皮忽然就支楞起來了:「你如何知道老身家裡還有孤本?」
顏雪懷咧嘴一笑:「猜的。」
上次飛魚衛毀壞了很多書籍,葉老夫人把那些破書全都送給了小滿。
那時候顏雪懷真沒把那些破書看在眼裡,直到後來聽柴晏和小滿大力推崇那位衛先生,她才知道原來在古代,書籍是很貴重的東西,甚至是可以傳家的。就連柴晏這個明顯不愛讀書的,也會花大價錢搜羅孤本。
其實在現代,那些古書也很珍貴,只不過顏姑娘沒有接觸過而已。
她原本不確定葉老夫人家裡還藏有孤本,她只是試探而已,畢竟歐陽伯儒和歐陽贊都是很有名的讀書人。
沒想到只是小小試探了一句,葉老夫人便露餡了。
所以說驕傲的人往往不會說謊。
葉老夫人也明白自己是上當了,飛魚衛的確毀壞了很多書,但那些都是擺在外面的,真正的孤本早就被葉老夫人當做細軟一起帶走了。
見葉老夫人還在猶豫,顏雪懷又是一刀捅向葉老夫人的心窩子:「沒關係的,您老捨不得就算了。」
葉老夫人多麼驕傲的人,明明知道顏雪懷是故意這樣說,可是她還是梗起了脖子,面露不屑:「老身答應你了,但這些是給小滿的,你不許強取豪奪。」
顏雪懷翻個白眼,她在葉老夫人心裡是什麼形像?
殺人放火金腰帶,坑蒙拐騙顏雪懷?
「好,一言為定,我後天回京城,這兩天里勞煩葉老夫人把相關的資料整理一下,讓武傑武瑞給我送過去,能有多詳細就有多詳細。」
葉老夫人嗯了一聲,隨手端起了茶。
顏雪懷聳聳肩,看看,正事說完就要轟人了。
顏雪懷走後,莫語憂心忡忡對葉老夫人說道:「大武和二武查了這麼多年,懷姐兒一個姑娘家怎麼找啊,您還不如把這事交給老闆娘,那位周大當家還是老闆娘的親姐姐呢。」
葉老夫人冷哼:「一個是牛,一個是狐狸,這能一樣嗎?」
顏雪懷當然不知道葉老夫人在背後說她是狐狸,她對於幫忙尋找歐陽贊和三武的事,沒有絲毫把握。
並非是她品格高潔,不要鋪子只要舊書,
把舊書和鋪子放在面前,她肯定是要鋪子啊。
但是葉老夫人的鋪子太燙手,她不敢伸手去接,所以做了一回好姐姐,選擇幫小滿要孤本。
不行,回到京城,她必須好好敲詐一番,讓小滿把所有的壓歲錢全都拿出來給她買禮物。
次日傍晚時分,武傑便將顏雪懷要的資料全都送了過來。
出乎顏雪懷的意料,這些年來,大武二武查到的關於歐陽贊和三武的線索少得可憐。
一來他們出事的地方是在雁門關外,這些年關口卡得很嚴,大武二武不能出關;
二來,自從福生失蹤以後,大武二武的大多數精力全都放在了福生身上。
不過,資料當中包括四幅畫像,歐陽贊和三武的畫像,每人兩幅,一幅是失蹤時的,很年輕,風華正茂;另一幅畫像則已是有了風霜的中年人。
顏雪懷問道:「這畫像出自何人之手?」
武傑說道:「這是老夫人親手畫的。」
顏雪懷深吸一口氣,葉老夫人沒有見過中年之後的歐陽贊,所以這畫像是葉老夫人自己想像出來的。
顏雪懷忽然有些心酸,頭髮花白的老母親,十幾年來坐在茶攤前,望著天上的白雲,想像是兒子的模樣。
她嘆了口氣,監獄里的那個傻女人,也是這樣的吧。
一天天等待,一天天盼望,等待著女兒開學的日子,因為每個學期的那一天,她都能得到一張女兒的照片。
她等啊等,盼啊盼,直到油燼燈枯。
那天夜裡,顏雪懷再次夢到了那個女人,女人將她擋在身後,舉起菜刀砍向面前的猥瑣男人。
這一次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清楚,顏雪懷看到她高挑的身材、筆直的背脊、烏黑的頭髮,可是卻依然沒有看到她的臉。
顏雪懷從夢中驚醒,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過這個夢了。
她獨自在黑暗中枯坐許久,重又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