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9.強賣的詩人
一直以來,陽一出版自有其一套規矩,這個信息可能一般人不知道,但陽一出版那邊也從未去保密過,搞出版接受投稿,要是外人都不清楚規矩那就不太方便了。所以只要是圈子裡的作家作者,在這一方面多留心一點,也是能通過渠道打聽到相關事宜。楊一就不相信,自己面前這位中作協主席團委員,會不清楚這個問題。
但對方剛才也問起了自己是否能夠拍板決定一部圖書作品的出版,然後才提出這個要求,顯然也是有些準備的,因而現在直接拒絕對方,顯然就有些不太明智。否則不定這人要在心中留下根小刺,覺得男生是故意落他面子之類。楊一也是瞬間有了權衡以後,才說讓對方把稿子給他看看,而非是直接拒絕對方。
楊一是理想主義者,也是真正的文學愛好者,他決定某人一部作品出版與否的最基本條件,可不完全是按照前世留下來的記憶裡面,那些暢銷書名單來決定的,只要讀過以後認為的確具備一定的文學意義,最起碼能夠給讀者帶來不錯的閱讀體驗,那麼這部作品就值得他去推廣。事實上陽一出版那邊,也的確是這麼做的——前世叫得上號的暢銷書,他要麼直接聯繫作者本人,要麼讓編輯部那邊格外盯緊一點,而不是暢銷書的投稿,只要通過了編輯的交叉審核以後,也是會不予餘力去操作的。帶動文化產業,並非看一個國家圖書市場裡面,暢銷書的火爆程度。而要看除了暢銷書和教輔社科類圖書之外,還有多少民眾。願意為書籍消費買單,願意把自己的空閑時間花在閱讀上面。
所以如果不看陽一出版的暢銷書成績。而綜合起來觀察,那麼就會發現,其實拋除掉暢銷書碼洋以後,陽一出版完全是一種「微盈利」的狀態,這一點,其實是很多人包括業內觀察者都沒有注意到的,不少出版界同行包括廣大作者讀者,還有相關經濟領域人士的眼光,都放在了陽一出版對暢銷書的發掘力度上。忽視了陽一文化這個部門對於傳統文學的幫助。要是換了在資本主導的國外市場,那麼這個部門的業績就是不及格的那種,決計會被董事會成員指責攻擊的。
但眼下面對自己身前這位先生,男生卻不好馬上一口應承下來。
自己是理想主義作祟,這一點確實不假,但也不代表他就會毫無理由地去當冤大頭,不管什麼好的壞的東西,都會出版出去。如果對方的作品壓根兒就上不了檯面,那陽一出版在經營上的成本虧損倒也罷了。但造成的聲譽損失,誰來負責?
看到男生這麼說,遲濟人目光凝了一下,隨即爽朗的哈哈笑了起來。開玩笑般口吻莫測地反問他:「怎麼,小一你還擔心我的作品質量不過關?很認真嘛!不過你放心,我老遲怎麼也是出版過好幾部作品的人。堂堂正正的國家一級詩人,不可能故意拿出一些敷衍之作讓你為難的。說實話。我這本集子,作家出版社那邊的主編檄文老師已經看過了。給的評價嘛……我就轉述他的原話好了,免得你還覺得我是在自吹自擂——言語平平,詩意動心,我想這個評價還是足夠了?」
聽對方這麼說,男生沒有馬上接話,只是臉上那種微笑稍微有了點波動。不過他的這個反應,也是刻意為之,相信對方不會如此沒眼色,應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不期然,在看楊一併沒有接腔的意思后,遲濟人就乾脆自顧自說了下去:「你是不是覺得,既然我在作家出版社那邊已經給了這樣的評價,那怎麼還不答應他們,乾脆就把作品交給他們打理,對不對?唉,實話跟你說,雖然在搞文學的這個圈子裡面,我也勉強算小有薄名,不過說到底傳統文學和現在的通俗閱讀,還是有些距離,而且作家出版社那邊的情況,可能你也不知道,這幾年還真是沒出過幾本銷量能看的作品,都是靠一些『常暢銷』撐場子。我雖然是作家是詩人,但作家也要吃飯嘛對不對,不是喝西北風就能活下來……唉,說起來我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啊……」
遲濟人雖然還沒說完,但楊一也隱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無非就是作家出版社是作協下屬事業單位,沒有太大的市場壓力,所以在市場營銷手段一塊,往上比不過同為國字型大小的新華出版社、商務印書館等等部門,往下又比不過陽一出版這一類掛靠性質的文化公司。作為作者來說,出版社市場銷售不給力,當然就不樂意把作品交給他們了。
想了想,男生就順著對方的口氣笑道:「那遲老師的意思,是覺得我們陽一出版的市場操作還可以,希望自己的作品在我們這裡,能夠得到一些營銷上的突破?」
「還能是什麼原因呢,既然自己心裡是這麼想的,我也不怕當面承認。」遲濟人倒是一副很直爽的樣子,毫無避諱地點頭道:「沒辦法啊,誰讓你們陽一出版,在出版營銷上面,搞的這麼風風火火?別說是你的那些同行,就這個年會上哪位作家不想投稿到你們那裡?你看要是可以的話,那我們就這麼定了怎麼樣?」
見對方三言兩語,話中隱隱有些逼迫的意思,男生在心裏面連連暗笑,但表面卻沒有分毫表示,而是一臉的為難:「這個,其實我一個人說了也不算的。有些東西,我的確可以自己就做主決定下來,但那只是通俗讀物,至於純文學性的詩歌散文等等作品,還是需要我們出版社的編輯看過以後才行,術業有專攻嘛,我也不方便在我不熟悉的領域發表意見。」
男生雖然一而再的推脫,但卻很有道理,現在連作品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呢,誰知道你那個「言語平平,詩意動心」的玩意兒,到底是個什麼水準?反正這些話都是你自己說出來的,我都還沒看到呢。抱著這種想法的重生男,自然不可能馬上做出什麼承諾。
可他的這種反應落在對方眼中,卻成了什麼罪過一樣,遲濟人的臉色也帶上了一絲非常明顯的不快,氣氛一下就有些轉冷。
但此人到底是文人里的官僚,並非什麼尋常作家身份,哪怕心裏面不痛快,可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能夠維持住的,因而也就在壓下心中不快以後,笑著圓場道:「怎麼,難道小一你在你自己的公司裡面,還沒辦法做主?那你這個老闆可有些沒味道啊,哈哈!這樣,我回頭就讓人把稿子送過去,但還是那句話,作品質量你放心,我爬格子爬了幾十年,這點還是可以保證的。主要是正好碰到你了,出版上的一些細節,比如說作品封面設計,市場推廣的時候,需要我怎麼配合,這些事情還是面談比較好,這才說先把這些東西敲定一下,要不然等我回了京城,哪怕是有電話聯繫,也多少不太方便對不對。」
楊一心道你保證來保證去,可就是不給我看是個什麼意思?任憑一千一萬個理由,說什麼免談出版細節比較方便溝通,但那也是確定出版資格以後的事情對不對?
而且最最關鍵的問題還有一點,那就是男生是個重生者,對於國內文壇上的種種門道,托曾經媒體發達,諮詢傳播迅速的福,他也都多少知道一點——如果說隨著華夏經濟的迅速發展,國人的道德底線也一再受到挑戰,被部分毫無下限的人一再突破,那麼作為國民這個大整體中的一部分,作家群體,這群人面對聲色犬馬紙醉金迷的物慾誘惑時,也不乏喪失個人底線的存在,文聯作協裡面的一些貓膩,也就先不說了,可有的作家甚至依靠抄襲出名上位,以及各種奇葩作品的出現,都是讓男生尤為警惕的事情。
尤其面前這位,說自己還是什麼國家一級詩人,前世中楊一可沒少聽這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職稱,什麼是國家一級詩人?而這個職稱的評定標準又是什麼?反正男生在上一世沒能弄明白。但他還有和他一樣非常多的人不明白,也絲毫不影響那位讓「國家一級詩人」這個名頭火爆大江南北的趙姓女詩人,徹頭徹尾的熱門了一把。那種讓人蛋疼無比的梨花體詩歌,反正讓楊一在重生以後,都對國家一級詩人這個名頭很是抵觸的。
考慮到這種問題必須要防微杜漸,所以楊一在一番思忖之後,還是盡量笑著解釋:「如果是擔心溝通不方便,那遲老師真的不用怕,因為我在未來半年內,每個禮拜都是要飛京城一次的。所以萬一有什麼問題,我等編輯部那邊看完你的作品以後,就馬上飛過去,大家一塊兒面對面討論,絕對不會耽誤事情,只要遲老師覺得我登門拜訪不會打擾到你就好。」
男生心忖我都已經耐著性子,一再讓步了,你這位大詩人也應該見好就收?難不成還真的看都不看你那些詩歌,就直接點頭,同意出版不成?而這一刻,他也感受到了文人圈子裡那種繞來繞去的交際方式,實在是讓人鬱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