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7.悔恨
可以不和這些學生說明蘇晚的身份么?
自然是可以的,畢竟唐黻自己就是本專業的教師,而且還是在學生群體中比較有威望受歡迎的那種,再加上身邊還跟著一個美協展覽部辦公室的副主任,也是具備一定專業鑒賞能力的大佬——相對於這些學生來說的大佬,所以只要他們兩個人一同開口為蘇晚張目,那麼在場這些學生顯然也是沒什麼好說的,該道歉道歉,該認錯認錯,然後各自干各自的事情,不要給此次美展添堵。
但能夠在表面上壓服這些學生,可背地裡呢?他和孔雲琪走了以後呢?現在就已經有學生開始陰陽怪氣無端揣測,認為蘇晚是用了下三濫的招數走了後門,這種印象一旦形成以後,那麼越是用強權打壓,得到的結果就越是南轅北轍。或許當著他們的面,這些學生不敢說什麼,可是他們能天天跟在這些學生身邊,防止對方傳播這種流言蜚語么?
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能夠進入京大美院的學生,雖然都是藝術專業畢業,可能其中相當一部分人,在社會普遍認同的學業上沒有太大發展潛力,說穿了也就是文化成績差,正常途徑考不上大學,但在藝術生這個領域,他們還是有著超越常人的才情,能夠進入京大美院,這本身就說明了一些問題,不是沒有才華,而是才華並非表現在常規教育上面。更何況除了這大部分人之外,美院幾千號學生,也不是沒有那種語數外門門優秀。只不過自己鍾情於學習美術的怪才。不管是前面那些才情比較偏重於美術,還是後者那種不管學什麼都優秀的學生。都算是心高氣傲的人,再加上他們正處在年輕氣盛的階段。面對教師的時候,做出一些陽奉陰違的事情,也非常普通,絲毫不值得奇怪。
如果這種說法真的傳播開去,讓人看到「蘇晚」這個名字,就聯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流言,那麼還在越州的老爺子會氣成什麼樣,也就可想而知了。再說就算不是因為自己老師的原因,單單為了師兄妹的名分著想。唐黻也不能看著任何有可能對蘇晚名譽造成損害的說法,就這麼不加制止的流傳出去。
至於要怎麼樣把事情澄清,免得一些學生胡亂聯想,還有比直接公布蘇晚身份更簡單的方法么?這些學生既然選擇了這一條路,那麼對於領域內的一些老前輩、赫赫有名的大師,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有了沈嵩之的名字,足以讓那個女生的惡意侮辱,瞬間就不攻自破。
所以唐黻沒有絲毫遲疑。聽了蘇晚那略帶羞憤,已經和往常那種冷淡態度迥然有異的態度后,就直接轉向先前開口發話的女子:「你是這麼說的?」
到底是面對一個本校的老師,即便不是本專業。但對還是學生身份的她來說,也擁有著足夠的威懾力,因此女生一改之前尖酸刻薄甚至是很有些惡毒的口氣。轉為期期艾艾地模樣,一張嘴張開了又合上。合上了又張開,卻就是不知道要怎麼去解釋。才能洗脫自己剛剛脫口而出的禍端。
面對女生的這種反應,唐黻已經很清楚,接下來不需要自己問太多了,事情顯然就和蘇晚所說的一樣,在這個展會上,她經歷了非常不友好甚至可以說是保守凌辱的對待。還多虧了自己這個小師妹,是那種很少為其他人的看法所動的性子,換一個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差點兒的……不,不用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就算是一般的普通女孩子,也決計受不了這種堪稱極端的侮辱。
所以一瞬間,唐黻的臉色就從陰沉,變為了極度陰沉,熟悉他性情脾氣的孔雲琪,雖然對那個女生的說法也很是惱火,但此時依舊忍不住嘆了口氣,能把自己這位老朋友激怒到了這種地步,想來那個始作俑者是沒有什麼好果子可吃的了。
但孔雲琪感覺到了唐黻的決心,在場的學生卻並沒有感覺到,一些人固然也認為,那個水彩畫專業的女子剛剛那番污衊的確有些過頭,但反過來因為他們都是辛辛苦苦才考取京大美院,是以對一些所謂的潛規則、盤外招、走後門等等路數,同樣異常不齒,此時此刻也不面懷疑,如果面前這個女生真做了那種事情,那也是活該被人罵被人圍觀。而那邊歐陽斐知道事情因為自己而起,或者說多多少少也攙和了一腳,如果鬧大了,說不定自己也沒好果子吃,最起碼挨兩句訓斥是少不掉的,所以在女生因為心虛所以訥訥著無言辯解時,他卻站出來,想要說幾句打圓場的話,仗著自己平時和唐黻還算熟悉的關係,讓整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個,唐老師,其實他們也不是這個意思,單純就這位學妹的畫作點評了幾句而已,也是這位學妹眼裡揉不得沙子,再加上可能參加這種全國美展,所以心高氣傲,覺得水彩畫專業的幾位同學說的不對,這才起了衝突,都是年輕人……」
心裡快速組織著措辭,歐陽斐就覺得自己這一刻,還真是有幾分帶頭大哥的氣派了,能夠成為一眾學生的中心人物,來和系裡面老師平起平坐,也算是不大不小可以說出去增加資本的經歷,因而心思就愈發活潑起來,嘴巴上也舌綻蓮花般把整件事情給抹的天衣無縫,就好像還真是彼此不太熟悉,而且又都是高傲的性子,這才不可避免地起了衝突一樣。
然而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往常那個非常好說話,見了人還沒開口就先堆起滿臉笑容的好好先生助教,此時此刻卻用一種無比冷淡的目光看著自己,甚至可以說還帶比較明顯的騰騰怒意:「我剛才問你了嗎?沒問你就不要說話。」
然後才轉向那個女生,繼續剛剛那個問題:「那樣子。你的確是說過剛才那些話對?那麼我這裡再問一句,你有沒有證據能夠證明她是走了後門。和越大美院的教授有染,這才獲得了參加本次美展的資格?不要含含糊糊的。現在就回答我!」
唐黻最後一句問話,陡然間提高了好幾個聲調,彷彿夏夜傍晚暴風雨來臨前的天昏地暗中,一道霹靂憑空而起一樣,震的周圍這些學生,忍不住就心驚肉跳起來,尤其是身為當事人的一干人等,各個都覺得心裡慌亂無比,毛毛躁躁的感覺怎麼都驅之不去。甚至有幾個膽子比較小的傢伙。後背上都出了一身寒冷。
事情陡然見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饒是歐陽斐這種心思機敏的角色,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在惶恐之餘,紛紛懷疑起了唐黻今天是不是吃錯了什麼葯。就算對方是一個有能力參加全國青年美術展的人,但他身為學校老師,而且還在美協也有掛職,總不至於害怕一個圈子裡的後輩鬧事?哪怕自己這邊一些人的做法,的確有些過火。但在大庭廣眾之下發這麼大脾氣,難道是要彰顯他的公平公正?
這位唐助教就不擔心,引來一些正好在這裡參觀展出的美協領導?那樣一來,大家都沒有什麼面子。而且校方對他的印象也不可能好到哪裡去——出了這種事情,能捂下來就盡量捂下來,把影響控制在一定範圍內。這才是比較妥當的做法,而不是像他這樣。甫一上來就要趕盡殺絕不依不饒的模樣。
「我在問你的話,還不回答我?」見那個女生咬著嘴唇。因為惶恐和慌亂而滿臉潮紅,甚至眼眶也也蘊滿了即將落下來的淚水,唐黻的第一反應不是憐香惜玉,保護學生,而是心生厭惡。現在後悔了么?覺得自己委屈了么?還是因為害怕而惶然?既然現在悔恨了,可之前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卻為什麼不多過過腦子,好好思考一下?有的話說出來,造成的影響可以通過道歉來解釋闡明,但有的話,說出來就是再也收不回去的。
就算當事人本身開口澄清了,但已然傳播開來的流言,又豈是那麼好消滅的?
見女生都快要哭了出來,可唐黻卻依然不依不饒,一些人不免開始同情那個女生。畢竟同情弱者是絕大多數人的本能,所謂兔死狐悲,不外如是。但在同情之餘,他們也終於開始意識到一個問題——唐黻為什麼要如此維護這個女生,總不至於因為這女孩的氣質特殊,繪畫功底又超人一等,就引得這位助教高看一眼?而且唐黻現在的做法,已經遠遠不是高看一眼那麼簡單的了。
終於,在唐黻的不斷逼問下,那個女生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在同學面前可以耀武揚威,或者是在同齡人面前能夠牙尖嘴利,但面對一個擺明了要她開刀的學校老師面前,她還是頂不住那種龐大壓力的。或許一些生性比較自我比較強硬的人,敢於在大學校園裡面和教師頂牛,但這種人里絕對不包括這個女生。
而對著被自己逼迫到哭泣起來的女生,唐黻居然還不打算就此揭過,而是順勢把蘇晚拉到自己身邊:「既然有人一開始指責這位同學的繪畫水平,現在又無憑無據胡亂編造所謂的醜聞,那我也只好把人家的身份說明白一下,讓你們都弄清楚,為什麼這位同學有參加此次美術展的資格,免得還有人不服氣,轉過頭又去胡亂說一些不該說的東西……國畫領域的大師,你們不一定了解很多,但沈嵩之這個名字,應該都聽說過?尤其是我們專業的同學,有誰沒聽過這個名字的,舉起手來我給他科普一下。」
沒人舉手,所有人都很清楚,沈嵩之在國畫丹青上的造詣,以及在美術界的地位。但不少人心中也免不了開始懷疑和驚駭——唐助教在這裡提到那位美術界國畫領域的大拿,該不會要說,這個女孩就是沈嵩之的學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