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被樹典型了
341.被樹典型了
楊一不想張揚,季棠鄲當然也是理解的,而且除了重生男的師兄師姐們之外,後來陸續登門的客人,其中也有不少,或多或少在老爺子的家裡面,見過了楊一。
所以現在看到他一個小傢伙,執禮甚恭地跑前跑后,也都少不了招呼兩句,雖然都是以長輩的態度說教,但卻沒人敢太拿架子。今天是季棠鄲的壽誕,誰沒事昏了頭,會在這時候惹人不開心。甚至有些不認識楊一的,倒是更為和藹,他們乾脆就把楊一當成了老人的孫子。
老夫人在廚房主廚,楊一的師姐昭纓,還有另外一個白胖臉的師兄打下手,很快就端出兩卓熱氣騰騰的席面。知道老人做喜事的人多,但是有資格能來參加的,卻只是其中的極少一部分。像是越州的作協文聯,也都是幾個頭腦前來,代表著大家送上祝福,再然後就是文化圈子裡面,和季棠鄲差不多輩分的人了。
上一次,楊一被吳峻寄強拉出去,在茶室認識的浦沅自然也到了場。如果要在來賓裡面,找出一個對重生男最不感冒的人,那無疑就是此人。
不能怪楊一,也沒法指責浦沅,只能說,是吳峻寄當時的手法巧妙,很是居心不良地造成了那些人對楊一的負面印象。
不過現在有季棠鄲壓陣,浦沅也要以晚輩自居,是不好說什麼的。
兩卓席面,菜品並不算珍貴,沒有什麼神戶牛肉,澳洲鮑魚,都是家常菜式而已。但眾人都知道這兩桌普普通通的酒席,到底有多重的意義。
華清大學建築系的特聘客座教授,翟筠芳老太太親手下廚的東西,莫說是他們這些人,就算姜建漠來了,也不是想吃就吃得到的。他們這一輩的老知識分子,現在還頂著國家級研究員頭銜的,無一不是被高高供起來的寶貝,根本不會對一個市委書記有什麼感覺,哪怕省里的大員來了,最多也就主動站起來伸個手而已,想要讓他們凈手調羹,做夢。
老人的幾個弟子,還有身份次一等的客人們,坐在一個桌上,另外那些季棠鄲的老友和老人同桌。現在都上了桌子,自然就要借著這個時機,來展示一下自己帶來的禮物。
這種展示,不同於商賈官員們舉辦的宴會,其間總是充滿了利益與炫耀。現在這裡沒有合作者,也沒有明爭暗鬥的對手,大家展示禮物,也只是為了活躍氣氛,要算是雅趣而非惡俗。
有幾個人心思活絡些,注意到在老人的臉上,一直都掛著滿足的笑容,顯得精神奕奕。不管是和人玩笑,還是側耳聆聽,花白的眉眼都是極為舒展的,就連旁人的敬酒,他也毫不推辭酒到杯乾,惹得身邊的老太太連連作色,卻也不管用。
這就是極為開心的表示了。
有人就忍不住了,開始有一搭沒一搭,來套老爺子的話:「老季,今天怎麼這麼開心,是看到筠芳回來了,還勉強給你燒了一桌子菜?」
老人心情正好,對於自己老友的抬杠也不生氣,很是輕蔑地「切」了一聲后,乾脆就不搭理他,弄著出口調笑的那個老頭,也是訕訕撇了撇嘴。
這個動嘴,卻又把那些輩分小些的,引得大笑起來。
「我看季老這麼高興啊,還是他的寶貝學生們都回來了」另外的一個桌子上,浦沅就舉杯笑道:「平時我這些師弟們也都是大忙人,不是這個學校講座,就是那個地方搞研究,難得這麼齊整都回來了看到他們現在的成績,想不高興也難啊。」
他身為作協的黨組副書記,職位上倒是夠高了,但在個人的學問、成就上面,對上另一桌的老前輩時,也只能甘拜下風,所以才坐到了楊一這一桌。不過能在脾性各異的文人圈子裡面,混到黨組副書記的位置上,也足以說明此人的手腕和能力。現在這幾句話,就說的很是討巧,沒人聽了會不高興的。
除了楊一。
別人不清楚,楊一可是洞若觀火。這位副書記,大作家,在說剛剛那番話的時候,眼睛總是若有若無往自己這邊看,而且目光中含義頗深。他說是回來的學生們,引得老人這麼開心,那麼自然,那個一直陪在老人身邊的傢伙,自然是什麼作用都沒有了。
只是楊一就這麼笑了笑,算是帶了過去,一點都沒有受到隱晦攻擊的覺悟,似乎全然沒放在心上。
他一點兒沒有不爽的意思,就算要怪,仇恨對象也是在吳峻寄身上,怪不了浦沅。而且這裡的其他人,也都沒把浦沅的話放在心上,以為他是單純在活躍氣氛。
季棠鄲聞言,就笑著舉起了杯子,其他人舉杯說話,那都是要招來一陣鼓掌起鬨的,只有今天的壽星,能得到全場安靜的待遇。
「浦書記說的也沒錯,今天吶,看到以前的學生也算是出了些成績,算是沒有辜負我一直以來的期望,我這個當老師的,自然是要浮一大白」季棠鄲頗有感觸地嘆了一口氣,卻是心中滿足的嘆息,然後話鋒一轉,對席間眾人解釋道:「不過要說今天為什麼這麼高興,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你們不知道。」
眾人屏息靜聽,而老太太,還有一眾學生們,或多或少都猜到了老人的意思。
「喏,看到沒有。」
季棠鄲指了指客廳茶几上堆放的文集,不是不珍惜,而是因為過於喜愛,所以整個上午,老人都捧著書手不釋卷,直到上桌才勉強放下來:「我說了,怕你們幾個老傢伙妒忌,這是我小徒弟,把我這輩子的東西整理了一下,給做了個集子出版了。」
此話一出,老人的學生們倒是還好,其他的客人們,但凡是用筆杆子討生活的,或多或少有些掩飾不住的異樣表情流露出來。幾個和季棠鄲一輩,成就學問也相差彷彿的老頭子,更是哄然紛紛發話,七嘴八舌地對著季棠鄲發問。
隨便去作協裡面拉一個人問問,問問他想不想把自己的文字心血整理成集,然後付梓出版?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一個,不會有誰還能拒絕掉的,那樣就不是清高,而是白痴了。
並且季棠鄲一生所著,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理清前後脈絡,分門別類整理清楚,也是頗為繁瑣的事情。這是嚴肅的學術上的東西,較起真來,只會枯燥無味但偏偏老人的一個弟子,就於不聲不響間,圓滿完成了自己老師的心愿。
一些急性子嘴巴沒遮攔的老人,就忍不住撇嘴說起了風涼話:「唉喲,難怪老季今天高興,原來是自己一點兒破落文章,總算是變成鉛字了你這等了一輩子,算是等到今天了啊」
季棠鄲心情出奇的好,放在平時必定要爭個高下的話頭,現在也輕輕放過毫不在意:「呃,還好還好,比起老溫你啊,那我是幸運一點兒啊。對了,你那個寫越州古迹的集子,前前後後寫了七八年,都是零零散散的,也不成個系統要不要我把徒弟借給你,幫你也弄一本出來過過癮?」
老太太翟筠芳看自己家老頭兒越來越沒譜,趕緊在桌子底下給了他一腳,又白了一眼過去,這才勉強剎住了些老爺子的得意勁。至於開始泛酸的老頭兒,現在已經撇了一嘴巴,很是「懶得跟你一般見識」的轉過了頭。
大拿們說話,楊一這桌上的人,自然插不上嘴,但是這不妨礙他們用表情表達內心的想法。
在旁邊互相擠兌,季棠鄲一個人得意的起鬨聲中,另外一個桌子上的人,就很是整齊地盯著楊一打量,各種表情不一而足。有的認為小孩子家家的,到也是個心思機敏的,會做人;另外一些,則是帶著有色眼鏡兒,覺得小人兒心思老成不是好事兒,不過也不說破。
只有浦沅,不知道是何心情再來面對這個少年,自己剛剛的暗諷還沒有落定,人家就用有力的事實回擊過來。好在他剛才說的那些話,其他人也不明就裡,要不然現在可就真是要尷尬了。
接下來吃飯,浦沅雖然還不至於心神恍惚,但也沒滋味的很。他有一個從來沒對外人說起過的秘密——在他於寫作上面剛剛有了些成績,從而認識季棠鄲的時候,他也是若有若無試探過老人,希望能拜入老人門下的,但當時季棠鄲婉言拒絕了他。
那一次的經歷,雖然只有他們兩人知道,而且他深信以老爺子的為人,是決計不會把事情捅給第三個人知道的,但現在看到楊一在老人心中,居然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其情緒之鬱郁,心思之紛雜,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不過他轉念一想,又隱隱有些氣憤,覺得老人這是年紀大了,眼光不過如此上次他被吳峻寄約出來,品評了楊一的文章后,這種感覺就沒有消散,一直縈繞於心間,現在就更是如此了。
不是每個人,都像楊一的師兄那樣,隨意隨性到了極點,文人相輕這個東西,自古有之,也未必是要分什麼年齡性別的。
一頓飯下來,眾人移步書房,等收拾好了,又出來小坐一陣,品茗論文,讓往常安靜的屋子裡,平白多了許多的人氣。不過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老人年紀大了,終歸不能像十幾二十年前那麼鬧騰,在喝了茶水后,又閑淡地說了些話,就紛紛告辭。
至於晚上,那是老人家宴的時間,沒有外人插足的餘地。
「來,過來讓我看看,今天你這小傢伙,可是讓這死老頭兒大大長臉了」翟筠芳在廚房裡面收拾完畢后,坐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招呼楊一過去,像是對待自己兒孫一樣,慈祥和藹卻又滿懷熱情地按在她身邊。
「嗯,是個聰明的小傢伙。」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是滿意地點點頭:「人聰明,又知禮,怪不得這老頭子天天就把你掛在嘴邊了。」
翟筠芳的一番誇獎,到讓楊一不好意思起來,他走到哪裡也是氣定神閑的主兒,就算第一次對上姜建漠的時候,也沒有半分怯場,但眼下坐在一個老太太身邊,居然是難得有了幾分扭捏。
「上次你送過來的老冊子,我很喜歡。」老太太也是滿腹詩書,但和她這個年紀的人——受過良好教育的女人——橫向對比,少了幾分溫文典雅,多了些許洒脫無忌,但是同樣讓人心生溫暖。
「還有你們那個古鎮上,溪止的老鄉,送的東西也都好」老太太眯著眼睛笑,怎麼看楊一,怎麼覺得這小孩對自己的胃口:「是你的老家,聽說現在的旅遊開發計劃,也有你這小傢伙的手筆?」
楊一聽出來幾分味道,自己這位師娘,那是華清大學建築系的特聘客座教授,她現在主動提到溪止的維護和開發這上面,那就不能只當是隨便說笑,肯定大有深意的。
「是的,不過很多地方有些想當然了,所以也聘請了越大和國美的老師們,過去給我們做個指導。」
「還越大,他們建築系裡的那些人,能頂什麼用國美的嘛,要是做園林請他們沒錯,說到老建築,那也是外行。」
楊一險些就噴了,好不容易忍了下來。剛剛這位老太太在人前,可不是如此英姿颯爽的架勢,而是相當傳統。可是外人一走*,她就不再遮掩什麼了。
「這樣,我回去給我們學校建築系的書記打個電話,讓他派兩個老師,再帶一隊研究生過來。絕對比越大頂事兒說道這個傳統建築的研究,那還是非華清莫屬,這不是我自誇。他們來了也不用你給錢,吃住上面,稍微用點兒心就成」
自己師娘都這麼開口了,楊一還能有什麼不同的意見么?
當然是先點頭再說。
老太太看到楊一對自己信任無比,什麼都沒問,滿口就答應下來,一副「您老人家看著辦」的架勢,也是高興了,又回頭對著旁邊幾個或苦笑、或竊笑的弟子肅容:「你們現在有了小師弟,以後什麼地方都要多看照下,不能讓外人欺負去了,咱們都是一家人,得先幫著自己。」
得,比季棠鄲說得還露骨了。
就在一群師兄師姐們忙不迭點頭的時候,敲門聲卻忽然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