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表因和真實目的
正文]323.擔當——
323.擔當
沈嵩之忽然介入到這個事件中,楊一雖然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但說到底他還是很高興的。用一個不太準確的詞,亦可稱之為鬆了一口氣般的欣慰。
以楊一的輩分,以及沈嵩之,以及姜建漠的身份來說,前者對后二者的表現感到欣慰,說出去未免滑天下之大稽。不過楊一此刻全然沒打算糾結在這個問題上,而是認真地聽著姜建漠的介紹。
有些東西是弟子可以代老師說出來的,有些則不合適。書記大人在介紹完畢了一些最基本的情況后,就很知機地合上了嘴巴,把話語權交還給了沈嵩之。
「是啊,54年我在第一線上面,那一次雖然是在第一線直面洪水,不過終究是限於接觸面,只曉得水災很不得了,要是我們不上去,老百姓的家可就沒了。」沈嵩之長長吁了口氣,有憶往昔歲月的悵然和唏噓,也有一絲不堪回首的黯然,即便是身為人們心目中抗洪搶險的英雄子弟兵,但那樣的災難來襲,自身榮耀和實際遭受的損失比起來,又何足道之?
把茶盅輕輕放到了桌子上,老人又嘆了口氣,楊一注意到,這是老爺子飯後短短片刻時間裡,不知道是第幾次嘆氣了,和他往日里風趣豁達的x-ng格完全不合。
「但要說印象深刻,還是第二次的時候啊。」沈嵩之極為沉重地頓了頓:「那時候我在湖西省的宣傳部,雖然水災是發生在鄰省,但這樣的大事,我們宣傳部得到的第一手資料也是相當多的。而且後來為了排水而炸開阻水工程,爆破泄洪點,卻也是選在我們省境內。可以說一場突如其來的水災,讓兩個省的人民都體會到了切膚之痛。」
對於54年的洪水災害,楊一在後世的網路上面倒是接觸到了不少。可75年的水壩潰決,相對來說資料是比較少的,有很多東西,現在聽沈嵩之說起,楊一才知道那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最後又是如何解決。
只不過過去的事情,終究還是過去了,眼光需要向前看不是嗎?他忽然意識到今天這是不期而至的機遇,就看接下來沈嵩之的真正態度了。
「那後來呢?」
姜建漠的所能接觸到的東西和層面,遠比楊一高處太多,就算是有後世帶來的經驗,在某些問題上也未必能和體系內世家出身的人比較。這個世界不是重生就能掌控一切的其他不說,就是那些一直被封存起來,未被解密的國家級資料,楊一所知道的,就絕對沒有姜建漠知道得多。
「後來?後來就是我說的,中原省的水災,因為地勢地形緣故,卻需要去炸開湖西省的阻水工程。不過在這之前,因為最後一座水庫周圍的高森林覆蓋率,倒是給搶險工作拖出了時間。事後複查,水庫流域面積周圍的森林覆蓋率,居然很幸運地保持在90%以上,這是個了不起的數字啊……」
楊一就嘟嚕了一句:「了不起么?這個森林覆蓋率和你們當時的執政班子沒什麼關係,植被本來就是天生地長的……」
沈嵩之一滯,眼睛鼓了起來,卻又找不到什麼理由反駁楊一。而重生男對於歷史上那些依靠砍伐森林,來開墾林地擴大種植面積的做法,也是頗有微詞的。難道說那時候為了吃飽飯,就只有砍樹這一條路?這個借口未免太絕對了。
姜建漠眼看一老一少又要鬧彆扭,趕緊和稀泥:「老師,以前的事情終究還是過去了,你就給楊一說說,今天把他叫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老頭兒就頗為忿忿地橫了楊一一眼,這個年紀的老人大都有一顆童心,在親近的人面前,也就格外少了幾分偽裝:「前些天建漠到我這裡,無意中說起了你提到的這個事情,還說你要自己hua錢到老家搞防洪工程。說實話,你這小東西有時候做事情,還真是讓人有些mo不透,看你都這麼當真了,我們這些老傢伙,怎麼能落到後面,就也開始關注了這個事情。」
「怎麼說?」楊一眼睛一亮,緊緊盯著沈嵩之。他知道,很多越州百姓三個月之後的命運,就決定於面前這兩人最後所做出的判斷了。
從前的楊一隻想能夠把握住自己的命運,不讓那一葉人生之舟顛簸於命運的長流中,他從來沒想過,也不敢奢望,自己的一言一行,能夠決定其他人的命運。但事實往往是出人意表的,在重生即將一周年的日子裡,他卻陡然發現,有很多人的未來,可能因為自己的一語而改變。
這種感覺,不是奇妙,沒有感慨,楊一隻覺得肩頭沉甸甸的。
明明只想改善自己的生活而已,怎麼就,莫名其妙成為了救世主候選人?
「你說的那些預言什麼的,還有那個什麼禪師,我沒有接觸過,不好隨便下定論。」沈嵩之表達了自己唯物主義的立場,讓楊一一陣牙痒痒。
「但是,你所說的那些引發洪水災害的原因,卻並非沒有道理。」老人一個轉折,讓楊一的心也跟著忽上忽下:「所以我特意找了水利部m-n的一些老同學老戰友,搞來了這些東西。」
他指了指桌面上厚厚幾疊材料:「這裡面有歷年來長江流域的水文報告,防洪工作總結報告,還有關於流域內,沿途各省的水利設施現狀資料這些東西我都看過了,再結合一些氣象專家們和水利專家的預測……」
楊一的瞳孔愈加的放大了,耳朵豎起來,生怕漏掉接下來的每一個字,卻完全忽略了另外兩人看向他的視線,也是充滿了考校的味道。
沈嵩之對他的這種緊張明顯很是滿意,兩個指頭叩叩桌面:「所有的跡象表明,你在島國禪師那兒聽來的這個預言,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會發生。」
才百分之三十?楊一頓時就不屑又氣憤地拍桌,覺得這個結論還真是夠荒謬的。那些專家們到底知道些什麼?他們有沒有好好鑽研一下自己的專業領域?
這一巴掌,讓另外一個角落的蘇晚都忍不住轉首往這邊看了兩眼。
「嚯意見不小啊?」姜建漠再次奇怪地看了看楊一,這小子,就好像篤定了這洪水會發生一樣。他到底是神經過度緊張了,還是因為深信那個外國和尚才會這麼忿忿不平。
「怎麼,你對這個意見有不同看法?」沈嵩之盯著楊一,目光灼灼。
三個人的交流,已經明顯超越了長輩教導提攜晚輩的範疇,倒更像是身份平等的人在互相交流。
「才百分之三十?這個預測,他們是怎麼得出來的?」楊一心裡咯噔了一下,心知自己又太過急切了,不過好在有那個所謂的外國禿子頂著,倒也不虞這兩人覺察到了什麼而追根究底。
「就是我說的那些啊。」老人清清嗓子:「我知道你也是防範於未來,但現在是科學的世界,什麼東西都要有理有據對不對。難道有人還會故意隱瞞洪水發生的可能,又或是在口頭上把這種可能x-ng說的低一些?」
楊一嘆了口氣,也沒話好說,實際上按照觀點不同的兩派專家們的比例,這個百分之三十的可能x-ng,已經和嚴肅正式的警告沒什麼區別了。
果然,沈嵩之看到楊一不說話,就補充道:「你是怎麼想的,覺得這個數據很低?但就算是十分之一的可能x-ng,我們也不會坐視不理嘛」
靠這死老頭子,說話不說清楚,害的人心裡七上八下的。楊一也知道是自己關心則lu-n了,但卻絕不會去承認自己的失措,只是暗暗腹誹兩人。難怪會火急火燎地把他叫過來,就算老頭子不待見早戀問題,也絕不可能這麼大而化之地說破,頂多是si底下對蘇晚更加嚴格管束。
「那沈爺爺和姜叔的打算是?」楊一這會兒索x-ng也小人到底,狐疑地盯著兩人,目光中充滿了對「拍腦袋官員」的不信任。
「你這小子。」姜建漠品咂到了楊一眼神中的含意,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怎麼,上次和你姜叔袒l-心聲卻沒有得到預期的承諾,所以這次就不信任我了?」
楊一哪裡肯給人這種口實,就很是假惺惺地奉承道:「怎麼可能呢,誰不知道姜叔叔是一方青天大老爺,看上去對我的話不以為然,現在不是把事情捅到了沈爺爺這裡么,您是實幹派」
濃翠的層蔭下,一股酸溜溜的氣息瀰漫開來。
姜建漠覺得自己拿這小子算是沒有法子了。
沈嵩之對兩人的你來我往看在眼中,卻也沒有約束的意思,等到兩人都是悻悻地乾笑一笑,這才又把楊一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眼睛里儼然已經是另一種神情:「我和你姜叔叔也已經討論過了,這件事情,站在他的角度上是沒辦法大張旗鼓的。」
「啊」楊一拖長了調子,你們這是什麼意思,一次x-ng說清楚行不行
他的確是少有這麼情緒表l-在外的時候,但這件事情不同,任何一個決定,都有可能改變接下來無數人的命運,甚至是生命這種時候,他還怎麼淡定的起來。
從容的氣度,不需要用在眼下這樣的情況下。
「**員是講科學的」沈嵩之的看著楊一,又跟上一句:「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更應該展現出穩重」
如果是普通小孩子,沈嵩之不會加上後面這句。正因為知道這個少年的大腦構造和一般人不一樣,但又還保有一顆赤子之心,老人才會實話實說。
「政治家?」楊一用平時極為罕見的譏諷口wen道:「等書記大人坐上了九長老的位置,再來顯擺政治家的身份。」
「你這小傢伙」
這一次,是沈嵩之和姜建漠兩個人同時無奈了,卻又根本沒辦法生氣。
「不好大張旗鼓的準備,不代表我們就會無動於衷」姜建漠對於眼下這種情況,也是哭笑不得,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半大孩子教訓自己了。而且就算是被誤會了,還不能對他板臉,因為他是一心為公。
所以越州市委書記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再解釋:「但是我們會在轄區範圍內,儘可能做好自己的工作,有關防洪防汛的指令,其他地方我不能保證,但是在市裡會以紅頭文件的形式下發。」
楊一的臉s-這才好看了些,上一次跟姜建漠提起這個問題的時候,他還沒有明確的表示。而今天,卻已經答應了下發政令文件,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在全國形勢一片大好的輿論下,要逆風而上,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這代表著你把那些不同意見的人,都主動推到了對立面上。就算事後證明了自己的觀點正確,那些的罪過的人可不會為你鼓掌歡呼,更勿論還有個別妒忌眼紅的小人。
不管怎麼說,以前是一個鎮子的預防,而現在則是一個省會城市的總動員,兩者間的能量差距,相差何止千里。
沈嵩之見楊一沒有話說,這才笑了笑:「好了,不管怎麼說,這次都要感謝你這小子算是給我們提了個醒。要是真的出現了最壞的狀況,你就是越州的恩人。」
楊一就算是再如何洒然不羈,也不敢生受了這種誇獎,連連擺手:「我這也是恰逢其會,碰到了一些沒辦法用科學解釋的人和事,不過這個恩人什麼的,沈爺爺你還是趕緊收起來真是的,您老也不怕折了我的壽。」
眼見這小子一下子謙虛起來,兩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楊一卻忽然眼睛一轉,又對沈嵩之沒臉沒皮道:「要是這事兒不發生呢?你們到時候不會怪我?」
兩人都是一愣,回過神后,沈嵩之嘆了口氣:「我倒是無所謂,一個退了休的老頭子而已就只是建漠,怕不太好和你們家老太太交代?素瑱的x-ng子,這麼多年好像還是那個樣子呢。」
姜建漠卻笑著擺擺手:「老太太是什麼樣,您也不是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罷了,沒事的。」
沈嵩之聽了這話,卻還是一味嘆氣苦笑,顯然並不信姜建漠的說辭。
咦?這是,要曝世家辛密了嗎?楊一的八卦之魂一下就被點燃了。
但是短短的交流之後,兩人居然是絕口不提這個話題,讓某人好生失望。
不過撇去好奇心不提,對於沈嵩之的憂慮,楊一也還是能咂摩出一些味道的。如果自己的這些「預言」真的因為某些蝴蝶效應而沒有發生,那麼對於這個國家,這個國度中最底層的人民來說,自然是好的,但對於姜建漠,卻只能帶來完全相反的效果。
既然問題是自己挑起來的,總不能全指望別人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