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哥白尼

  楊一走到薛海清家門口的時候,才剛剛到樓道中間的樓梯間,就發現了一架木梯子正架在門外。 

  老先生就趴在梯子上,頭上蹭了些蛛網也渾然不覺,只顧睜大了眼睛對著牆上的電錶一眨不眨,就連楊一走到他身邊都沒有覺察到。 

  「一圈、兩圈、三圈……哎呀,老太婆,快把電扯了,我還是用茶爐燒水!」節約了大半輩子的老知識分子一副心疼氣急的模樣,讓楊一啞然失笑的同時也不禁有些喟然和敬佩。 

  薛海清的老伴兒這時就從屋裡走出來,板著臉的表情一看就是假裝出來,嘴裡卻還在故作抱怨:「反正這電熱壺也是抽獎抽來的,光是買個壺的錢就能抵幾多電費啊?現在又要架火燒爐子,死老頭子也不怕中暑!」 

  老兩口還在家長里短地絮叨著,然後就幾乎同時發現了身邊的楊一,老太太倒是十分歡喜,也顧不上再和老伴兒拌嘴,趕緊把楊一往屋裡讓。不過薛海清卻神秘兮兮地站在梯子上使勁兒努嘴,眼神兒還不斷往他的書房瞟。 

  老校長的小動作的什麼意思,楊一自然是心知肚明,不過早有準備的他也不可能在門口就tui軟,於是大大方方地跟在薛海清身後進了裡屋。 

  書房裡,余浦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一盤黑白子的殘局前,手邊的紫砂小茶盞已經快見了底,難怪薛海清半路出去燒水。 

  「校長好!」楊一規規矩矩地上前打招呼,姿態放得極低。因為他知道,人家這可是專門在這裡等著自己呢! 

  而一高的校長眼中彷彿完全沒有楊一這個人,只顧沖著薛海清嗤道:「你現在的待客之道,是越來越成問題了啊!還有喝茶喝到一半沒水的?」 

  薛海清老臉一紅,支吾了幾句趕緊岔開話題:「你學生跟你打招呼呢!擺什麼校長的架子!」 

  哪裡知道余浦聽了這話,眼睛一翻更來了精神:「喲,我可不敢!這位小才子要是也跟我來上一段《天路歷程》,來上一段《特洛伊羅斯與克瑞西達》和《羅密歐與朱麗葉》,你說我一個搞工科的,豈不是要窘得鑽地洞了?」 

  被余浦這種小孩子鬥氣式的行徑nong的啞口無言的楊一,就一陣撓頭,有些無奈地看著薛海清。可是還沒等這屋子的主人開口做和事老,余浦又在那裡怪聲怪氣:「想不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原來還以為是塊璞yu,哪裡知道是把黃鼠狼引進了ji窩裡!」 

  說完抿了最後一口茶,在棋盤上悠悠落子。 

  少年頓時有些瞠目結舌,這老爺子是屬狗的?當年在知味居的時候還叫人家小天才,現在新人變舊人,就成了黃鼠狼了? 

  薛海清終於聽不下去了,正想要把「後悔了是,那你趕緊給楊一辦轉學,我這裡要他」說出口,楊一卻搶在了前面。 

  面se肅然表情誠懇地走到余浦面前,規規矩矩坐下。就在兩位校長都以為這小子是要老老實實請罪的時候,楊一就氣沉丹田,忽然兩手把眼皮往下一扒,眼珠子往上一翻,沖著余浦就是一個大大的鬼臉。 

  「噗……咳咳,咳咳咳……」余浦最後這一口茶終於是沒能隨心所願地咽下去,反倒把自己nong得好不狼狽,差點兒喘不過來氣,而當在客廳看著電視劇擇著青菜的老太太伸長脖子看進來的時候,楊一居然還有暇回以一個半是愕然半是好笑的純真表情——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哦! 

  這一下薛海清和余浦終於是清醒過來,眼前這個小傢伙,可不是學校中那些見了自己就乖乖站定的學生,而是一個才情不凡性格溫和中更有幾分疏狂的小怪物。 

  看到自己老友吃癟的模樣,想到這一輩子,就算是自己也沒能讓他如此尷尬過幾次,薛海清心下就不由老懷大暢,卻還趕緊虛情假意打著圓場:「好了好了,你們這一對兒師徒,也就是在我這裡!要是傳了出去,指不定多少人笑掉大牙!」 

  不過他的心中也不免有些小小的驚詫,都說文人清狂,文人清狂,其實老友余浦比起一些文人來說,骨子裡更加傲氣,只不過平時從不顯lu在外。這也造成了他的故舊相識雖多,可是能傾心相交的朋友卻沒幾個。 

  倒是眼下這個小傢伙另闢蹊徑卻又不失真性情的應對方式,顯然很對余浦的胃口——越州一高的校長被人贈送了鬼臉,雖然一副尷尬的窘樣,眼中卻也隱然有幾分無奈的笑意,顯然是不打算再追究了 

  這個小傢伙啊……薛海清就也搖頭笑了。 

  …… 

  楊一在英語測試上的表現,當天就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一個高一新生,居然在英語測試上,用高二高三年級學生都不太可能掌握的英語對話,把先前質疑針對自己的、教英語的班主任頂得下不了台……這樣的事情,在眾人或驚詫或懷疑的口口相傳中,自然就被鍍上了一層傳奇的se彩,像是決戰紫禁之巔的時候,打敗葉孤城的不是西門吹雪,而是一個丐幫一袋弟子,最離奇的是,這個丐幫一袋弟子沒有使打**ang,而是用的一柄三尺青鋒。 

  讓人只恨不是三班學生,沒能見識到那一場刀鋒碰撞般的較量。 

  而接下來的幾天里,在門口一晃而過,找以前初中的同學好友聊天的其他班級新生們,自然也少不了向自己的朋友打聽這事,於是也就多了不少對著楊一的側影竊竊si語的人。 

  至於他在開學那天,被王京小集團揭lu了中考分數的事情,大多數人都已經忘記,即便有幾個還記得這一事件的學生,卻也因為楊一耀目的表演而心生懷疑——就這口語水平,都能去當即時翻譯了,怎麼可能只考300多分? 

  可是有一句話叫做福兮禍所伏,楊一的表現出了傳到其他學生的耳朵里,同時連帶不少一高老師也知道了這件事情,這才有了今天余浦和薛海清擺下陣勢,坐等楊一闖關的後續。 

  …… 

  「好了,有什麼要說的,就直接說,跟一個小傢伙也犯不上藏頭lu尾!」薛海清現在是中間人的身份,又是地主,坐擁主場之利,自然當仁不讓。 

  余浦就點點頭:「楊一,現在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且不論何老師當時究竟過不過分,他對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你後來的所作所為,是不是有些太過了?現在出了這事,你讓何老師以後怎麼帶學生?」 

  面對真心關心自己的兩位老人,楊一這會兒自然把性格中那一分的不羈收了起來,老老實實點頭:「我雖然沒有做錯,但是也沒有做對。」 

  說到底,師生兩人的矛盾還是緣於彼此不甚了解而造成的誤會,前後的諸多巧合湊在一起,最終才引發了英文測試上的衝突。 

  而一個重點高中的青年骨幹教室不滿一個「走後門」,成績又「確實」表現的離譜的差生,導致了刻意的針對也是題中應有之意……而在事後,楊一也自認城府確實還不夠深,這其實是可以並避免的啊! 

  看似前後矛盾的話,不過余浦和薛海清卻都聽明白了裡面的意思,於是微微頷首。余浦就又試探道:「那我和何老師商量一下,你星期一的班會上做個檢討?」 

  楊一還是一臉謙遜有禮,不過意思卻很明確:「既然也算不上我的錯,檢討之說又何從談起呢?」 

  薛海清就苦笑,自然是早就料到了楊一會怎麼回應。不過余浦在微微皺眉無奈后,居然也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反而是話鋒一轉:「那就算了,不過,我聽說,你和羅戈那個小傢伙這段時間又在搞什麼漫畫?」 

  咦?消息何其靈通?楊一就一愣。 

  旁邊的薛海清搖頭笑道:「小羅當年也是一高的高材生,是你余校長一手帶出來的學生。」 

  楊一臉上恍然大悟,雖然心中實在為余浦當年的眼光感到懷疑,卻不流lu分毫:「是在商量出版一本漫畫,不過我沒怎麼分心,主要還是羅哥自己在做……」 

  這一次余浦的眉頭就皺得更深了些,語氣又有些發沖:「既然你這麼有興趣搞這個,乾脆就退學跟羅戈做生意去好了,還讀什麼書?」 

  看到余浦今天有些反常的樣子,楊一不禁懷疑老男人是不是也有更年期的說法。不過他更不能直說「我倒是想啊,可是我說破了天老媽也不同意,還一副『你敢大逆不道輟學我馬上就撒手人寰』的模樣,所以只能在一高勉強先廝hun兩年了……」 

  這話一出口,估計兩位老夫子是要被氣個倒仰了。 

  但是還沒等他為自己辯解,薛海清就對著余浦哼了一聲,又掉頭對著楊一道:「小一啊,你也不要對你校長的話有意見,他其實是愛之深責之切了。你知道為什麼他堅持要把你nong到一高?」 

  頓了一下,不等楊一接話,他就自問自答道:「其實說穿了還是三個詞:惜才、庇護、環境!惜才是因為你寫的《宋朝》;庇護是因為賈理平;環境是說一高的學習氛圍,即便你的數理化不是強項,可是能在這種學境學風下學習,本身就是一種潛移默化的好處!」 

  楊一聽到這話頓時肅然,再也沒有了絲毫不羈的想法,只因為兩位老先生的兩顆拳拳師心。 

  有了薛海清打鋪墊,余浦終於也把眉頭放鬆了些:「楊一,你是少年早慧不假,那麼傷仲永的故事,也不用我再老生常談了!以後你在理科方面的問題,我會和相關代課老師交代的!不過……」 

  余浦終於說到了今天想要和楊一談論的真正話題:「既然你對於文史有興趣,也很精通,那麼就應該繼續好好鑽研才對,為什麼又nong一些上不了檯面的什麼漫畫小人書?難道你的志趣就止於此了?我記得你在《宋朝》的自序裡面,可是說要讓一國之民知一國之史的!這些當初連我都被感動了的話,你這就忘記了?」 

  余浦固然是苦口婆心,不過囿於這個時代和自身身份的桎梏,囿於社會傳統觀念的限制,對於動漫自然是沒有任何好感,對於楊一現在的計劃也不免有了些看法:「你有時間折騰一些小人書,就沒有時間把《宋朝》的第二卷趕緊完稿出來?真是本末倒置!」 

  就連在這個問題上性格平和很多薛海清也在一邊幫言:「有些事情,還是需要分一個輕重緩急的。你這個什麼……什麼漫畫,說到底就是個玩樂的東西嘛,嗯,按照現在最流行的說法,就是娛樂人的東西!這種東西有時間有空閑了玩玩可以,但是可不能當成主業才是啊!」 

  兩位老人的話語帶著殷切的期許和讓人難以背負的沉重,但越是這樣,楊一反而越是覺得有些話不吐不快。 

  千頭萬緒彙集在一起,三人同時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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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我按著大綱來好么,親們你們看這不是開始馬上校外發展和校內那啥並重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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