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第 138 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打鬥的動靜幾乎所有賓客都聽到了,紛紛起身觀望怎麼回事。
謝鐸推開擋在前面的賓客,來到最前方,看見謝家十幾個護院倒了一地,而那個打人的正彎腰撿仍在地上的包袱。
謝鐸從旁邊護院手中奪過棍子便衝上去,做不出偷襲的事兒,謝鐸將棍子擺出一個隨時攻擊的姿勢,對那背影怒聲質問:
「哪裡來的混賬東西,敢闖我將……呃。」
謝鐸的話沒說完,謝郬就撿起放在地上的包袱轉過頭來,把謝鐸的話給堵死。
謝郬見謝鐸擺出了要打架的姿勢,眉頭蹙起,三兩步上前一把奪過謝鐸手裡的棍子,將之猛地插|入地面,抬起一腳將棍子踢成兩截,凶神惡煞用半截棍子指著謝鐸,把謝鐸嚇得僵直身體直咽口水,哪裡還有半分剛才的勇氣。
愣愣巴巴問道:「你,你回來就回來,這是……做什麼?」
謝家的護院以為謝郬要對自家公子不利,趕緊圍上來保護,那個被謝郬在門外直踢面門,以至於臉腫了一半的門房,仗著護院們來了,指著謝郬告狀:
「這賊人強闖將軍府,快,快把她打出去。」
謝鐸聞言,劈頭蓋臉的罵去:
「滾你娘的蛋!你他媽想把誰打出去?」
那門房一開口,謝鐸就知道謝郬為什麼會動手了,對於這幫吃乾飯的飯桶,謝鐸可沒那麼好的脾氣。
「你們眉毛下面倆窟窿眼兒是出氣用的?脖子上的腦袋是為了顯高嗎?自家大小姐都不認得了,打死都是活該!」
謝鐸好一通罵,把周圍護院都給罵懵了。
大小姐?
這,這是哪門子大小姐?
他們當然知道謝家還有個大小姐,可那不是從來沒見過嘛……
不過現在看來,這人好像長得是跟二小姐有那麼點像。
護院頭子驚覺不對,被謝鐸罵了不敢回嘴,趕緊讓手下把手裡的棍子等武器收起來,戰戰兢兢的壓低聲音質問那個被打進門的門房:
「你們這些人怎麼回事,不問清楚是誰就動手嗎?」
門房有點委屈:「哪是我們動的手……」
他們倒是想動手,動的過嗎?
簡直單方面被這女人毆打。
不過她好像是說了她叫謝什麼來著……可他們這些新來的,頂多認識常在家裡出入的主子們,哪知道從來沒出現過的大小姐叫謝郬啊。
再說了,誰家大小姐是她這模樣。
蔡氏等女眷們這時也從裡面的席位趕了過來:
「怎麼回事?誰敢到將軍府來鬧事?」
周圍賓客給蔡氏一行女眷讓開了一條道,讓蔡氏等上前。
蔡氏和謝苒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人群中周身散著戾氣的女子,她衣衫落拓,神情冷漠,一雙黑眸亮得驚人,如點睛之筆,收斂了她身上所有光華。
被這樣一雙眼睛盯著,蔡氏和謝苒都莫名心虛,尤其是謝苒,想起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她根本不敢抬頭與謝郬對視。
還是身邊的長平侯夫人詢問蔡氏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神。
「這是誰啊?」
蔡氏沒有回答長平侯夫人的話,來到謝郬面前,堆起笑容說道:
「郬姐兒回來啦。怎麼不提前派人通知一聲,我也好去接你。」
謝郬將手裡的半截棍子拋在地上,冷聲道:
「我回自己家還需要提前通知?將軍夫人治家夠嚴的,怪不得我連門都進不了,還要自己打進來。」
周圍賓客們這時終於知道,這個跟將軍府的護院門房發生爭端的人竟然是謝家那個養在邊關二十多年的大小姐。
京城中跟謝家有交往的人家都知道謝家有這麼一位大小姐的存在,卻誰也沒見過,不想今日就見到了,樣子嘛……全然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這青衫落拓的樣子,髮髻鬆鬆散散,像個遊方道人,哪裡像是大家閨秀,將軍府的大小姐。
可也有人想了,謝家大小姐別人不認識,這謝家的人怎麼也會不認識呢?就算沒見過本人,但至少也該知道家裡有這麼個人存在,知名知姓吧,沒理由報了名字還不認識的。
足見這謝家的當家夫人是當真沒把這位大小姐放在眼裡。
蔡氏往鼻青臉腫的幾個門房掃去一眼,說:
「是,是我不好,這些日子忙著你祖母的壽宴,那幾個剛進府的沒知會到,你大人大量,對他們自報家門便是,哪用得著動手呢,知道的說你性子直,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好勇好鬥呢。」
這一通指桑罵槐可以說是相當明顯了,謝鐸都有些聽不下去,打圓場道:
「阿娘別這麼說,定是那幫狗奴才仗勢欺人,謝……長姐才會與他們動手的。」
蔡氏瞪了兒子一眼,對他那句『長姐』不太喜歡,小聲斥道:「閉嘴。」
斥完兒子,蔡氏才繼續說道:
「姑娘家打打殺殺的,成何體統。」
「我從來都是打打殺殺的,自小不知體統為何物。」說完謝郬指了指那幫鼻青臉腫的門房和護院,冷笑道:
「倒是大娘治家嚴,可用人的眼光就不太行了。這幫三腳貓,您還指望他們能看家護院?能防住誰啊?」
蔡氏很想在謝郬面前強勢起來,可到頭來卻發現完全沒有底氣,因為她千挑萬選的這些護院,確確實實沒能把謝郬給攔住。
可是……
蔡氏知道謝郬從前的作為,連皇宮的禁軍守衛她都沒看在眼裡,將軍府的普通護院攔不住她,不是理所應當的嘛。
她是這麼想的,卻不能這麼說。
謝郬撣了撣自己包袱上的灰塵,對蔡氏吩咐:
「我還住那個偏院,找兩個人去收拾收拾。」
說完,謝郬便提著包袱要走,被憋氣的蔡氏喊住:
「郬姐兒這便回院子嗎?家裡正在辦席面,我叫人給你加副碗筷,你來吃……」
謝郬步履不停:「不必,天香樓吃過了。」
蔡氏又喊住她:「今日是你祖母壽辰,你再怎麼樣也得拜見拜見祖母吧。」
謝郬這才停下腳步,往跟隨蔡氏一同過來的女眷群掃去一眼,目光落在謝苒扶著的曹氏身上,猶豫了片刻,還是走過去對著曹氏……鞠了三個躬。
「祝願祖母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松鶴延年,長命百歲。」
曹氏從來沒見過這麼敷衍的賀壽,而且她還衝著自己三鞠躬……差點被氣得一口氣沒提上來。
而謝郬渾然不覺,說完這些『場面話』之後,順帶往曹氏身邊的謝苒看去一眼,謝苒身子一僵,下意識就對謝郬福身喚道:
「見,見過長姐。」
謝郬目光沉沉,謝苒心底惶惶。生怕猝不及防回來的謝郬當眾說出點什麼。
幸好謝郬並不打算毀她,只是抬手彈了彈謝苒的紅寶石耳墜,把謝苒嚇得一動都不敢動后,才警告般在她肩膀上重重拍了兩下。
謝苒被這兩下拍得身子發抖,面色發白。心中有個聲音不斷在她耳邊說:
她知道了。
她一定知道了。
謝郬在所有人震驚疑惑的目光中,往謝家後院走去,還順便點走了兩個端著果盤準備上菜的小丫鬟,讓她們跟她收拾院子去。
小丫鬟哪敢違抗這位連護院都敢打的大小姐,低著頭追隨而去。
事情的發展出乎了所有人預料。
他們還以為真的有誰膽大包天到鎮國將軍府來鬧事,沒想到居然看見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回謝家的謝家大小姐。
誰也沒想到,一個在邊關長大的土丫頭,氣場居然那麼強大,連在京城交際圈中風生水起,誰都要給三分薄面的鎮國將軍府人蔡氏都拿捏不住她。
不談別的,就單單她身上那股子殺伐決斷的威懾力,簡直是鎮國將軍謝遠臣的翻版,就連在宮裡當了兩年貴妃娘娘的謝家二小姐,在她面前都被嚇得抬不起頭,更遑論其他人了。
蔡氏此時來不及去管別人怎麼看,她現在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
她派去邊關接人的人二十幾天前就回來了,但他們沒有接到謝郬,甚至連謝郬去了哪裡都不知道。
蔡氏當時還在想,會不會是謝郬不願回來,自己找地方躲起來了。
如果真是那樣就實在是太好了。
但她顯然有點天真,謝郬怎麼可能不願意回京呢?邊關那麼苦,苒姐兒不過待了一個多月就受不了了,謝郬怎麼可能心甘情願留在那種苦地方。
如今她不僅回來了,還專門挑了老夫人壽宴時回來,這下所有賓客都知道謝家大小姐回來的消息,蔡氏想悄悄的隱瞞已經不可能了。
原本她的計劃是,派人去邊關接謝郬,一來安撫謝遠臣,讓他覺得自己並不是只為苒姐兒謀前程,而全然不顧謝郬;二來她吩咐了接人的那些人,從邊關繞道各處風景名勝,把謝郬在外面拖個半年再回來。
那時候,蔡氏的如意算盤大抵打成功,謝郬就算回來也再影響不了什麼,哪怕拖不了那麼久,她也可以暫時對外把謝郬的事情保密起來,而不是像今天這樣,讓她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不行,必須去把利害關係跟她說清楚,要不然的話,蔡氏的所有計劃都功虧一簣了。
蔡氏與賓客們打了招呼,請眾人回坐席繼續用餐,而她則借口更衣,來到了謝郬之前住的那座偏院。
院子里謝郬坐在石桌旁吃果子,兩個被她強征過來的丫鬟正打了水收拾院子。
蔡氏從院門走入,對謝郬揚起笑容。
謝郬吃著果子瞪著她,蔡氏在院中站定后,對兩個收拾院子的丫鬟說道:
「你們先回去端菜,待會兒我派其他人來收拾。」
兩個小丫鬟應聲告退,蔡氏與謝郬坐到一處。
「我派人去接你,你怎的自己走了?」蔡氏寒暄問。
謝郬不耐煩跟她說廢話,直言問道:
「大娘想說什麼直接說吧。」
蔡氏面容一僵,終於見識到什麼叫做『混不吝』。
「好。那我就開門見山。」蔡氏轉過身子,正色相對:
「從今天開始,無論你在外面聽到了什麼,你都不能出面澄清。」
「苒兒逃婚,讓你替她入宮這件事是我的錯,我承認,但如今苒兒從外面回來了,你也從宮裡脫身,那我認為替嫁這件事就可以到此為止,誰也不必再提。」
「再說你在宮中救駕之事,原本你就是頂著苒兒的名義入宮的,那你在宮中所作所為是不是都該算在苒兒頭上?」
「如果你非要求這份虛名,最終傷害的不僅僅是苒兒,還有整個謝家的名譽,易女替嫁的罪名可是不小啊,你父親已然四十多歲,為國征戰,傷痕纍纍,你忍心讓他為了兒女間的任性受罰嗎?」
蔡氏說到這裡,伸手拉住了謝郬的手,語重心長說:
「大娘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一定不忍心讓你爹陷入兩難,對不對?」
謝郬口中果子的味道都被蔡氏這番指鹿為馬的言論給沖得淡而無味,如同嚼蠟。
她把手從蔡氏手中抽出,將果肉吐到一邊,隨便用袖口抹了一把,回道:
「你說這麼多,不就是怕我揭穿謝苒嗎?怕別人知道她與人私奔之事。」
「你不必拿老謝來壓我。我也不是那種腦子不清楚,被你三兩句話一糊弄就嚇得找不著北的人。你想用老謝和謝家來壓我,那你可錯了,我在乎老謝,可我並不在乎謝家,而老謝也絕對不會讓我在你們母女面前委曲求全。」
蔡氏聽著謝郬的話,暗自捏緊了手心:
「哼,你有這麼多的底氣,恐怕不僅僅是因為你父親吧。謝郬,你是不是覺得,陛下對你念念不忘,你就可以有恃無恐這般與我說話?」
「我告訴你,你以為陛下是特地去邊關尋你的嗎?你以為他對你好是真的喜歡你嗎?」
「大娘勸你一句,做夢之前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你是什麼身份?若不是頂著苒兒的名字,憑你的身份入宮,恐怕連宮女都算不上,陛下會真心喜歡上你?」
「陛下之所以去邊關,是因為他要去救被困北遼的質子;他對你好,不過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他要你爹幫他做事,自然要對你客氣。但若你沒有自知之明,將他的客氣當成你的籌碼來對付我們,那將來可有你哭的時候。」
「做人目光要放長遠些。別為了眼前的蠅頭小利,失了將來的錦繡前程。」
「別說大娘不為你考慮,只要你最近乖乖的,什麼都不做,等到這件事的風聲過去之後,大娘許你這個數的嫁妝。」蔡氏對謝郬張開五指,比了個數,繼續勸道:
「你雖已非完璧之身,嫁人不易,但大娘向你保證,一定會為你尋一戶好人家。你那當妾的生母可連塊像樣的布都沒留給你,哪個男人願意娶個一窮二白的女人回去?只要你聽話,大娘給你置辦豐厚的嫁妝,讓你風光出嫁,到了夫家也能抬頭挺胸的做人,這才是你應該要爭取的,明白嗎?」
謝郬真的很想知道,蔡氏身上這股自信是哪裡來的。
「我爹有沒有跟大娘說過?」謝郬忽然問蔡氏:「我是個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驢脾氣。」
「要是你好好與我說話,我說不定就聽你了,反正我也不在乎什麼功勞不功勞,無所謂。可大娘你要威脅我,我可就忍不了了。」
謝郬說完便起身往院外走去,蔡氏慌忙攔住她:「你想幹什麼?」
謝郬笑答:「自然是去宴席上,告訴所有人你女兒做的好事啊。」
蔡氏大驚:「你敢!」
謝郬挑眉冷道:「你看我,敢不敢。」
說完,謝郬把蔡氏甩開,大步往院門走去,蔡氏見怎麼都攔不住她,忽然大喝一聲:
「謝郬!你回來——」
謝郬扭頭看她:「回你娘!」
話音剛落,就見蔡氏忽然對謝郬撲通一聲跪下,神情轉而哀戚:
「你,你別去,我給你跪下,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威脅你,可你要是去前院說了真相,苒兒這輩子就都毀了!」
蔡氏說到這裡,便紅了眼眶,哪裡還有剛才那頤指氣使的自信模樣,原來所謂的自信都是偽裝,如今的她,只是一個想為女兒平事的母親。
從未嘗過母愛是什麼滋味的謝郬這一刻動容了,一如當初蔡氏也是在這個院子里求謝郬在邊關照顧謝苒時那般。
還是那句話,謝郬並不是想毀了謝苒,只是氣這對母女的做法。
既然蔡氏肯放低姿態求人,那謝郬也沒有非要毀了謝苒的理由。
蔡氏謝過謝郬后,紅著眼眶走出院子,沒多會兒便有幾個丫鬟來打掃院子,很快便叫謝郬入住。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
說完謝家這邊的事,明天男女主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