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被套路的姥姥1
七月十四日夜晚,醜時。
金華城外,北郊。
一個男子背著厚重的書箱,提著一盞殘破的油燈,獨自走在山上的路上。
他已經連續趕路了一個時辰,身體很是疲憊,抬頭望了一眼天邊將滿的月亮,掏出懷中的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接著踏上征程。
一陣風吹過,手帕不慎掉落在地,露出左下角繡的一個名字。
寧采臣。
……
天有不測風雲。
剛還萬裏無雲的夜空不知何時已烏雲滾滾,很快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寧采臣的傘在昨天路過金華的時候被頑童用石子砸爛了,現下隻得狼狽地在雨中前行。
好在他運氣還不差,走了二裏地就看見前方樹影婆娑間,有一座老宅。
宅子看上去很有些年頭,但勝在保存完好,估計每年都有翻修。
寧采臣想也沒想就先奔到簷下,累的坐在了地上,一邊擰著身上的水,一邊借著門口微弱的兩盞燈籠光,朝宅院的匾額上看去。
……奇怪了,為什麽上麵一個字都沒有?
有翻修院牆的錢卻不重刻一塊牌匾?真是奇怪的一家……
寧采臣猶豫了片刻準備敲門叨擾,畢竟這深山野林的還下著雨,行路是不可能的了,幹脆找個地方歇息一晚,明日在重振旗鼓,反正距離學使的考試還有幾天,也不必太急。
但他又轉念一想,自己身上沒剩幾點盤纏,這麽晚了還叨擾人家實在是很不好意思。
他的手抬起放下了幾個來回,最後還是放下了。
他想,算了,就在門口湊合一宿吧。
可就在他手放下的瞬間,門卻自己開了。
這可把寧采臣嚇了一大跳,畢竟這荒郊野外的半天不見個人影,任何突如而來的動靜都會被感官放大。
門在悠長的“吱呀”聲中開了一條縫,一隻有些呆滯的眼睛擠了進來,上下打量了寧采臣幾眼。
“我家小姐請您進去。”
仆從打開門,撂下這句話就走了。
“你……家小姐?那,那多謝。”
寧采臣道了謝,留著滿肚子的疑問,隻得先背上書箱跟了上去。
誰知一進院子,他就被一陣穿堂風吹的迷了眼,身前的仆從走得很快,一個沒留意就沒了蹤影。
周圍很黑,他借著月光穿過了幾條回廊,走到後來自己也不知道到了哪裏。
正當他有些沮喪的時候,忽然麵前出現了幾個光點。
哪兒來的螢火蟲?
他隨著幾隻忽閃的螢火蟲走了幾步,轉入了一個光亮的內院,頓時有了一種柳暗花明的感覺。
盈盈的月光灑在草地上,一株潔白的曇花正擺屋簷下,吸收月之精華緩緩綻開,半遮半掩在雨簾之後,像一個羞澀的月下美人。
寧采臣看得癡了,他哪裏見過這種花,隻覺得如夢如幻,周身的一切都披上了一件白色的紗。
“春白,去拿件衣服來,我要去賞花!”
一個天真浪漫的聲音突然從樓上的房間傳來,寧采臣連忙回過神來,躲在了院子的牆後。
“小姐,夜裏涼,外麵還下著雨,明天再賞花也是一樣的。”疑似春白的丫鬟說道。
“你懂什麽!曇花就開這一晚,你要我明天再看?”
那個好聽的聲音明顯有些動氣,但是她的丫鬟依舊無動於衷,搪塞了幾句就把門關上了。
他抬頭望了眼樓上的窗子,隻見那上麵映出了一個絕美的側影,飽滿的額頭連接著嬌俏的鼻子,再往下就是一張薄而小的嘴唇,叫人隻看一眼就震懾心魂。
不知是怎樣的國色天香。
寧采臣心裏想著,眼睛連忙移了開來,不敢再看,因為這種人可不是他一個窮書生高攀的起的。
趁著沒人,他急忙離開了內院,可那位神秘的女子依舊縈繞在他的心頭。
“你剛才去哪兒了?讓我一頓好找。”
寧采臣還迷糊著呢,正好撞上了那個給他開門的仆從,便解釋道:
“實在是抱歉,您這大院氣派非常,鄙人平生未見,一時眼花迷了路。”
仆從隻說:“快隨我去前廳見小姐吧。”
接下來的路變得亮堂了許多,沿路還能看見幾個仆從端著茶水經過,隻是——
“為何大家都低著頭走路?這樣豈不是會撞到前麵的人?”
仆從一聽冷冷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給大人一句忠告,不該管的事別打聽。”
“是是是。”
寧采臣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默默把“謹言慎行”四字記在心上。
但他越觀察,越是好奇,這仆從裏基本是男子,年邁的居多,偶爾有年輕的眼睛上也會裹著紗布,似乎都患有眼疾。
一個好好的宅院,還坐落在深山裏,不請些身強力壯的男丁,盡找些體弱病殘的是為何?
寧采臣想不通,不過沒等他想通人就已經到了前廳。
他有些忐忑,怕這家不願收留自己,那他恐怕真要在外露宿了。
“鄙人寧采臣,此番深夜前來叨擾,實在愧疚,還望姑娘能收留一晚,明早就走。”
他記著仆從的話,低著頭上前解釋道。
就聽廳上傳來一個清澈的聲音,不同於之前那位的天真浪漫,卻十分舒適,仿佛有溪水流過。
“公子為何低著頭?”
寧采臣有些驚詫,但也隻敢微微抬頭向上看一眼。
隻見前廳正對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人,被屏風遮住了大半,隻能看見一個柔美的剪影和一撮露在外麵的白色衣角。
那屏風上繡著一隻吉祥如意的鳳凰,好像活的一樣,直勾勾地看著他,讓他連忙又低下頭去。
座位上的女子笑了。
“實不相瞞,我的祖母信佛,說今夜將有貴人光臨,特地要我等在這裏。”
寧采臣聽完這話有些受寵若驚,連說“不敢”。
那女子又說道:“但公子也不必拘束,畢竟今夜來此的客人不止您一位,早些時候就有一位方丈大師先帶著徒弟來了。”
寧采臣一聽就猜到了是住在山頂的那位方丈大師,一定是下雨路滑,才會來這裏借宿一宿的。
有大師那種前輩在此,貴人怎麽也輪不到自己吧?他的心情便平淡了許多。
“那寧某就在此謝過姑娘了,敢問姑娘貴姓?”
女子又笑了笑,她這一笑仿佛屏風上的梅花都隨風搖擺了一陣。
“小女子姓遊,公子可以叫我有,遊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