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前塵盡現(一)
鳳離與霈遲所受的傷皆在皮肉,恢複起來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可是九蓮身上被寒蛩種下了魔毒,心性不穩之時被凝婉致的魘術所擾,魔毒同魘術共創,便有些難辦。
為今之計,隻有先解了魔毒,靈力恢複,她的身子自會好轉,魘術便奈何不了她。
可這妖族醫官來了一輪又一輪,對九蓮身上的魔毒皆是束手無策。
鳳離的傷也不輕,烈雲劍的重創加上金翅的傷,也讓他昏睡了兩日。而後他意識逐漸清醒,身體卻絲毫動彈不得。
鳳離深知九蓮在魔界傷的有多重,妖族的醫官解不了她的毒,他必須醒過來。
鳳離調動全身修為,將靈力集中在他的鳳凰內丹之處。他重傷未愈,此時勉勵運轉靈力,讓他承受著血脈撕裂膨脹的痛楚。
他周身溢出一層薄汗,昭示著他此時的難捱,半響後,他的內襯被傷口溢出的鮮血和汗水浸濕,他才緩緩動了動手指。
成了。
鳳離的身子緩緩放鬆下來,疼痛逐漸消失,感覺身子變得輕快了許多,他有些吃力的睜開眼,慢慢坐起身。
此時門被推開,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你瘋了。”九歌大步上前將鳳離扶住,手掌按在他的背脊之處,將靈力送到他體內。
醫官剛給九蓮配了藥,穩住了她的傷勢,九歌便到鳳離這兒來瞧瞧,沒想到剛一進門,就瞧見這人全然不顧傷勢匯聚靈力提前醒轉了過來。
鳳離的傷勢雖談不上棘手,可也該睡個七八日才能勉強養回些神誌,他倒好,嫌自己命長了。
“你要真想尋短見,可得到其他地界去,莫要帶累我。”九歌皺了眉,沒好氣地說道,手中的力道卻輕柔的緊。
“她呢。”鳳離方才脫了力,輕喘著問道。
“還死不了。”鳳離雖未指名道姓,九歌卻清楚的很,他這般不要命,就是為了那朵小蓮花。
“帶我去看看他。”鳳離說著便要起身下床。
九歌剛想拒絕,卻瞧見了鳳離的眼神,著眼神兒裏啊是十二萬分的擔憂和執念,他長歎一聲,道:“罷了罷了,我素來拗不過你。”從袖中拿出一一瓶歸元丹來,倒出三顆就往鳳離嘴裏塞去,“吃了,吊著氣。”
這歸元丹乃是妖族聖藥,效用自然顯著,鳳離將這丹藥吞之入腹,道了句:“多謝。”
九歌將他扶住,別過臉去,道:“你近來當真是越發地矯情了。”
幸好九歌將知道鳳離一醒來,便會去找那小蓮花,故而將她安置在了鳳離隔壁的寢殿中。
鳳離跨入內殿,隻見那床榻邊圍著一群醫官,正小聲議論著。
醫官們聽見響動,見了九歌便拜了下去,剛欲問安,便見九歌抬手擺了擺,“退到一旁去罷。。”
既然鳳離來了,便由他親自為九蓮解毒也好,畢竟說起醫術,尋遍六界也無人能與他相較一二。
鳳離走到九蓮身邊,俯下身子,伸手探了探她的脈。
這毒確實有些棘手。
九蓮的脈相虛浮疲軟,魔毒卻在體內淤滯,附著在她心脈之處蠢蠢欲動,估摸著是妖族的醫官用了靈藥暫緩了毒性發作,將其封在了心脈之外。
但是這並非長久之計。
魔毒的解藥倒鳳離是可以配置,隻是有些費時,且其中有一味不可或缺的藥材,叫做茯蘭。
取盛放茯蘭花芯入藥,可祛除這種毒性。可是茯蘭如今已經在六界絕跡,世間亦無幾人知曉如何培育這茯蘭花。
而鳳離當年在妖族收集六界靈藥之時,恰巧就得到過這麽一株茯蘭花種,也知曉了培育之法。
他從沒有像今日這般感謝他的妖界的那段過去。
鳳離的手撫上九蓮的側臉,輕輕拭去她麵容之上的薄汗,無比憐惜地將她的微亂的鬢發別到耳邊,輕輕將她打橫抱起。“我要帶她去淩雲一趟。”
茯蘭花隻能長在極寒之地。如今六界如春,六界之中長年極寒之處,便隻有蓬萊仙山。
“我隨你一同去,也有個照應。”九歌道。
見鳳離有些遲疑,九歌接著道:“眼下魔界蠢蠢欲動,你如今這個破敗的身子,加上個半死不活的小蓮花,可不是就鮮活的靶子。”他知曉現下九蓮便是鳳離的死穴,便故意說道。
鳳離聞言,沉思片刻道:“好,多謝。”
九歌挑了挑眉,“莫要客套,等回來,給我送些你們仙界的珍奇至寶便是了。”
——
蓬萊乃是雲渺鎮守的地界,得知鳳離受了傷,要借用她的地界種植仙藥,她便早早命人收拾了幾間上好的廂房,開辟了一處藥園,召了數名仙醫女婢隨時候著。
雖未完成大婚,可是鳳離離開天界前,卻依然遵照約定,命人將化解戾氣的鎮魂鈴送到了蓬萊。
鳳離一行人到了蓬萊,雲渺早已在入山之處等候,她緩緩一禮,道:“見過帝君,雲渺已經按照帝君的意思安排妥當。”
鳳離微微頷首,便帶著九蓮一同到了早已收拾妥當的廂房之中。
這廂房所在之處乃是蓬萊山之巔,終年極寒,乃是茯蘭花最好的土壤。
“讓他們都下去罷,無事便不要靠近此處。”鳳離將九蓮輕輕放在床榻之上,輕聲吩咐道,似乎怕吵醒昏睡中的姑娘。
雲渺應聲退下,方才聽妖族那位殿下說,帝君的傷乃是魔界之人所致,雲渺思索片刻,便召來蓬萊仙將。
蓬萊乃是苦寒之地,卻也是仙界的一道重關,兵力極強。仙將們受召立於下首,隻聽雲渺麵色冷寒,道:“眾將聽令,嚴守蓬萊,無召不得入,若有不軌之人.……尤其是魔界中徒,格殺勿論。”
天界近來少有戰事,他們已經很少領到雲渺的軍令,此時竟莫名有些熱血沸騰,蓬萊眾將高聲領命道:“屬下聽令。”
鳳離不眠不休地照顧了九蓮七日,白日裏九蓮睡得沉了,他便去瞧瞧院子裏栽下的茯蘭花,用秘術為其澆灌,耗費了不少靈力。
期間九歌來了幾次,每回來都帶著幾粒歸元丹,他自知勸不動鳳離,便隻能做這些。
直到第十日,那茯蘭花終於開了。
九蓮在凝婉致為她編織的夢境中起起伏伏著。
鳳離為她探了脈相,見她的脈相逐漸沉穩,便知曉他的藥起了作用。
九蓮眼下昏迷不醒,服了藥隻覺得渾身散發出一股熱意來,皺起了眉,整個人開始不安寧起來。
鳳離見九蓮有些難受,便握住她的手,將靈力渡到她的體內。
九蓮隻覺得身上的燥熱逐漸緩和,心口處卻微微發燙,全身的熱似乎匯聚到了心口,燙的讓她覺得有些無法忍受。
她恍惚中本能的伸手去扯自己的衣衫,調動體內的靈力將那滾燙之物推出她的體內,仿若這樣便能驅散心口的熱意。
鳳離阻止不及,隻見她的衣衫被扯的有些淩亂,領口微開,露出了裏麵一塊潤澤的玉色。
那玉石被熨貼在九蓮心口之處,今日陰差陽錯被鳳離的靈力驅動,才發出滾燙的熱意來,被無意識的九蓮從體內推了出來。
這是……鳳離看著這塊熟悉的玉石,震驚的緩不過勁兒來。
此時九蓮身子微微動了動,眉頭皺起,好像沉浸在夢魘中醒不過來。
她夢見了許多人,夢見她回到了臨君殿,夢見鳳離教她寫字作畫,與她親密耳語。
可忽然她又回到了蘇府,看見了蘇鈺,他隻是輕輕淺淺地看著她笑,“阿九,要幸福。”九蓮想要抓住他,可是卻離他越來越遠了些,怎麽抓也抓不到。
“蘇鈺……鳳離……”
九蓮抬手握住鳳離的手腕,眼眸微微動了動。
她腦子渾渾噩噩的,眼前的人同夢中的蘇鈺重合在一起,她疑惑出聲:“蘇鈺?”
鳳離眸中沉靜不在,似乎無法麵對麵前這個情景,旋身便消失在房中。
外麵冰天雪地,大雪紛飛,卻絲毫沒辦法平息鳳離心中的一團亂麻。
“你分明是他,為何你不敢認。”微弱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鳳離的身形頓了頓,慢慢轉過身來。
她身子似乎比平素單薄了不少,臉上還有病弱的潮紅色,似乎隨時就要暈過去一般,眼眸中嗜著水光。
鳳離不忍多思,腦中還未反應便已走上前,手中化出一身天狐皮的裘衣來,環住九蓮,將衣服覆在她的身上。“這仙山終年積雪,最是寒涼,你身子還未痊愈,進去罷,我去看看你的藥。”說著便轉身要離去。
九蓮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已控製不住自己不穩的心緒。“為什麽?為什麽不敢認我。鳳離,你當真,心悅於我嗎?”
若是心悅於她,為何不願承認。
若是心悅於她,為何要娶旁人?
鳳離閉了閉眼轉過身,此時他的思緒一片混亂,沉默許久,隻說出一句:“我不是他。”
一滴滾燙的淚,落鳳離的手背上,仿佛燙在他的心中,令他心中一陣顫栗。
“你說你不是他,可是你身上有他的藥香味,就連這玉佩……”九蓮扯出了那塊依然散發熱意的玉佩,“每每接近你,感受到你的靈力,它都變得滾燙,這樣你還要說你不是他嗎?”
如果不是這一切,九蓮也不會在初見時,便纏著他,跟著他,再次愛上他。
眼前這個人,分明就是她苦苦尋找了兩百年的人。
鳳離看著那塊玉佩,神色複雜,透著一絲慌亂。
其實他的慌亂很明顯,可此時臨近崩潰的九蓮卻未曾發現。
“不是他……你說你不是他。”
鳳離聽到雪地裏傳來一聲輕響,那塊玉佩擲在他的腳邊,身後女子的聲音是他從未聽過的清冷。“你不願承認便罷了,這個…….還你罷。”
她本以為,終於是找到他了。
可是蘇鈺不是灰飛煙滅了,隻是,不願再愛她,隻是,心中有了其他人。
那這念想留著無用,便還給他罷。
鳳離聽到身後的人似乎踉蹌著一步步向屋子裏走著,踩在雪地裏的聲音輕重不一,卻重重落在他的心上,讓他的心,生出些絞痛。
他按住心口的位置,轉過身去,卻看到一扇已經緊閉的房門。
鳳離在風雪望著那扇門佇立了許久,俯下身子將玉佩拾起來,那鳳玉感受到了主人的氣澤,越發滾燙起來。
這是他的鳳玉。
那麽,那個凡人蘇鈺…….
似乎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鳳離握緊手中的鳳玉,消失在冰雪之間,出現在了天界大殿中。
九蓮在臥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許久,夢裏的蘇鈺還是極盡溫柔,可是那張臉忽然變成鳳離,他麵容冷峻的看著她,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九蓮醒轉時,看見了一臉焦急的霖肅,和臉色有些怪異的九歌。
“好些沒有,你昏迷整整三日了。”霖肅問道。
“我沒事。”九蓮沉聲道。
“看來是鳳離的藥起了作用。”九歌讓門外候著的妖族醫師進來為九蓮診脈。
“姑娘的傷好了大半,已經無礙了,隻是虧空的靈力得慢慢補回來。”
妖族醫官舒了口氣,終於是痊愈了。
“他呢?”九蓮垂著頭問道。
“他說有急事,回天界一趟。”九歌按按有些發脹的腦袋,“你們兩怎麽回事,我看那小子走的時候也失魂落魄的。”
能讓他扔下未清醒的九蓮回天界的,得是何等重要的事。
九蓮默聲不答。
原來,他竟這般不願見她。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