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異數（十）

  縛靈索已經收回，命簿同生死簿也對明白了，鳳離與九蓮前往大殿同呈朗辭行。


  呈朗知曉了他們的來意，便也沒有阻攔，望向鳳離，道：“仙君，可否借一步說話。”


  見鳳離頷首應了，呈朗轉過身朝著一旁的九蓮說道：“九蓮，最近的曼珠沙華開的甚好，你可要去賞賞花？”


  呈朗要支開她的意思太過明顯，九蓮撇了撇嘴，倒也不想聽他們兩個的秘密，便道：“好吧好吧，你們聊。”說著便朝殿外走去，臨行前還不忘朝鳳離喊了一句。“一會來尋我啊。”


  九蓮離開後，呈朗毫不避諱地開口道：“不知天帝陛下，同九蓮是什麽關係。”


  鳳離的身份，他早前便起了疑，那日鳳離給九蓮渡靈力之時，他隻覺得這人靈力渾厚，不似平常的仙人，便派人打聽了一二，這才知曉鳳離便是如今的天界帝君。


  他已數十萬年不問世事，天界帝君這一輪接上一輪的，換的勤了些，他也從未關心過，隻聽聞這任帝君即位不久，甚是低調。


  鳳離也毫不驚訝這冥主識破自己身份，十分鎮定，答道：“朋友。”


  呈朗畢竟是一界之主，而自己的身份，隻要稍作打探便能知曉，既然他以真名示人，便也做好了身份被揭穿的準備。


  “天界帝君，同一個妖族女子做朋友？”呈朗似乎有些不相信這說辭。他雖素來不大喜歡同仙界中人打交道，但是也知曉仙界自古以來便覺得妖族乃是低了一等，不願同妖族來往。


  鳳離輕笑，反問道：“冥主不也是嗎？”這些日子他也瞧得出來，這冥主同九蓮十分熟撚，亦對她照顧有佳，想必也不是什麽泛泛之交。


  呈朗忽而緘口不言，緩緩道：“九蓮似乎對你有些不同。”


  鳳離沒有答話，卻聽見呈朗接著道：“她受了很多苦，希望你，可以好好照顧她。”


  九蓮來到曼珠沙華花海的時候，再一次被這絕美的景致迷了眼，不禁坐在花叢裏，閉了眼，十分享受地吸了吸氣，那花的香氣便鑽入鼻尖，沁滿肺腑。


  呈朗送鳳離出來的時候，就見花海中有個小姑娘，正微微揚著臉，閉了雙目，麵容之上是暖暖的笑意，血紅的花瓣在她的麵前飛舞著，轉了一圈又一圈。


  小姑娘同這妖冶的血紅有些格格不入，卻又有一些奇異的和諧。


  這曼珠沙華是引渡的冥花，有魅惑之力，普通的仙人妖魔都是避之不及的。九蓮從前常常來，卻從未被這些影響，這些花朵們也似乎很喜歡她，隱隱都喜歡圍著她轉一轉。


  呈朗還記得，當年九蓮貪玩，還偷偷扯了幾株曼珠沙華的花瓣，弄得那花朵又是想親近她，又害怕被她給揪禿了，總是左右搖擺著。


  “這地方當真是極美，讓人總想多看兩眼。”九蓮自言自語道。


  呈朗輕笑，走上前，站在九蓮身側，道：“既然覺得好看，不如多住些時日。”


  鳳離緩步上前，微微俯下身，握住了九蓮纖細的腕，一把將她帶了起來，朝著呈朗道：“她還要與本君同行。”


  九蓮見鳳離的意思似乎是主動要帶著她，一雙杏眼不由升起盈盈笑意，眯成了一條線，也不問接下來是要去哪裏，便應和道：“是啊是啊，我還要保護這位法術不精的仙君，我一路可救了他好幾回呢。”說著便自豪地朝著鳳離揚了揚下巴。“是不是？”


  看著這得意的小蓮花，鳳離的眼角也不自覺的揚了揚，蕩起一絲笑意來。“是，賴你相護。”


  呈朗見此，自然不便多留，便親自送鳳離同九蓮前往忘川渡口，兩人離開的時候，呈朗忽然叫住了九蓮，道：“九蓮，若是想回來，隨時都可以。”


  那個房間他會一直留著。


  九蓮轉過身，朝著呈朗大力地揮揮手，大聲道：“我知道啦。”


  呈朗望著九蓮，道：“保重。”


  鳳離行路之上靜默了好一會，忽然朝著九蓮說道：“你若是想留下，便不必一定要與我同行。”


  “那可不行。”九蓮十分豪氣地拍了拍胸口，“我既說要保護仙君，哪能半途而廢呢。”


  聽到身旁傳來一聲冷哼來，九蓮也不曉得哪句話又惹得這位仙君不爽快，隻得打個哈哈轉移話題。“我們這是準備去哪裏？”


  “回凡間。”鳳離答道，卻沒回頭看她。


  “那你走慢些，等等我。”九蓮也加快了腳步。


  鳳離沒有答話，步子卻放緩了些，唇邊的笑意加深。


  呈朗看到這二人鬧著漸行漸遠的身影，神情有一絲落寞。


  他第一次見到九蓮的時候，她正在他的冥殿中鬧騰，吵著要見他，他不會忘記那個張牙舞爪的小姑娘指著他的鼻子，朝著他喊道：“你便是冥主，你把蘇鈺藏到哪裏去了，把他還給我。”


  她不同於冥界之人，生在妖族，性子十分灑脫，從不叫他冥主，總是直呼他的名字。似乎自從主子走了以後，再也沒有人這麽叫過他了。


  “呈朗，我想看生死薄。”


  “呈朗，蘇鈺會不會已經投胎了。”


  “呈朗，他不在這……”


  蘇鈺這個人，同岑洛川不一樣，他似乎從未出現在生死簿之上，連一絲一毫的痕跡也尋不見。他在冥界掌事數萬年，從未遇見過這種事情，便關注了幾分，幫著她一起找，也默許了她在冥界玩鬧。


  可他陪九蓮找了三年，最後毫無所獲。三年來，他看著她從滿滿的希冀漸漸變得落寞。


  “呈朗，我是不是找不到他了。”九蓮眼睛變得通紅，卻強忍著沒讓眼淚落下來，他想去拍拍她的肩膀，卻終究還是沒有落下手掌。


  這小姑娘像是一束光亮，與這冥界的黯淡不同，肆意又任性，可也十分地堅韌，所以才能堅持著尋找一個幾乎不可能會找到的人。


  她與他以往見過的人都不同，可他也明白她不屬於這裏，所以當她說：“呈朗，我要走了，冥界沒有他，我要去別處尋。”


  他有些不舍，卻沒有開口留她，她有她的光亮，可是不在這裏。


  他聽見自己說：“好，保重。”


  這一次，她回來片刻，又跟著另一個人一同離開，她沒有找到蘇鈺，可是或許她自己都沒發覺，她看這個人的時候，眼底好像又有了色彩。


  所以這次，他還是目送她離開，對她說：“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