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緣由（六）

  九蓮看著殿下跪著的二人，轉身問道：“呈朗，方才他說，生死薄一旦損毀便無法補救，是什麽意思？”


  呈朗向來對九蓮很是耐心。“生死簿乃是天定之物，若是凡人所屬一頁被毀去，便不能再將其添上一筆，就算是判官筆，也無法留下痕跡。”


  九蓮的臉頓時垮了下來，“那豈不是沒有法子了？”若是如此，他們答應岑洛川的事情怕是辦不到了。


  “有的。”呈朗輕笑道：“以曆代冥主之血並靈力入墨，生死薄上可留痕。”隻不過從前從未出現過這種事情，這個法子又有些傷身，故而便鮮為人知。


  這次的事乃是他的失察，損些靈力，以作補救，倒也是無妨的。


  呈朗化靈力為刀刃在手指上一劃，便立刻見了血，他將鮮血聚集在一起，取來判官筆，注入靈力，在生死薄上緩緩寫道：岑洛川，萬曆春和年七月十四日子時，壽終正寢。


  凡間的萬曆春和年七月十四日，正是今日。


  岑洛川的魂魄被鬼差從凡世帶了回來，見到鳳離同九蓮，便朝著他們深深一拜。“多謝。”


  九蓮望著麵色平靜的岑洛川，問道：“放棄永生，你可後悔？”


  “親人皆去，獨留世間，又有何留戀？”岑洛川微微一笑，帶著一絲如釋重負。“我隻想早些轉世，盼著還能遇到她。”


  他本早便是該離魂之人，所愛之人也皆已逝去。他時常想，若是以念早已轉世，下一世，他們可能不會遇到了。


  “誰敢帶他走。”一聲怒喝在大殿之中響起，凝婉致一襲黑色衣衫，出現在殿前，手持長劍，指著眾人所在之處。


  呈朗一向溫和的臉上露出了絲絲冷意。“你便是凝婉致？”


  凝婉致感受到岑洛川的魂魄離體，便知不好，不顧自己靈識受損便急匆匆以真身趕到了冥界。“你們誰也不能帶走他。”說著，便向呈朗攻去。


  “不自量力。”呈朗修為深厚，抬手便將凝婉致擊倒在地，又施了術法將她定在了原地。接著廣袖一揮，一株曼珠沙華出現在岑洛川麵前。


  那血紅的曼珠沙華圍著岑洛川打著轉，落入他的手中，搖曳生姿。


  呈朗朝著岑洛川道：“你此生積善良多，曼珠沙華會將你引渡忘川，喝了孟婆湯，前塵盡忘，轉世去吧。”


  “不要……不要洛川…….求求你。”凝婉致身體動彈不得，隻能瞪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岑洛川，神色悲戚，大聲哀求著。


  她做了這麽多，隻是想留一個人在她身邊而已。


  曼珠沙華閃耀著星星點點的血色紅光，在岑洛川眼裏十分的耀眼，將他朝著忘川的渡船引去。


  他轉過頭，看向幾近瘋魔的凝婉致，語中已無任何起伏，甚至連恨意都沒了。“我從未愛過你，也從未貪圖過永生。她不在了，我多活的每一天都是折磨，你也莫要再執著。”說罷他便頭也不回的離開，消失在凝婉致眼前。


  “從未愛過我？莫要執著……”凝婉致失了神誌一般，喃喃自語。


  她忽而變得神色淒厲，轉頭看向鳳離和九蓮，語帶憤恨。“你們屢次壞我好事，當真以為能得善終嗎。”說罷，用盡全身力氣，掙脫術法，化作光影而去。


  岑洛川渡到忘川的另一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還穿著離世時的那套衣裙，也還是從前的模樣。


  “以念。”他走上前，輕聲喚道。


  “以念？”她輕聲重複，神情卻有些迷茫，似乎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


  忘川會讓人忘記很多事情，在這裏徘徊越久，前塵事便會盡數忘卻，魂魄之力也會越發的弱。


  以念抬頭望著他，眸光之中卻有些空洞。“我好像一直在等一個人，雖然我已不大記得為什麽要等。”她輕輕拍打頭部，神色有些懊惱。


  岑洛川抬手握住唐以念的手腕，將她攬入懷中，神色微痛。“沒關係，我來了。對不起，讓你等得太久。”


  唐以念的魂魄已經有些虛弱了，如今隻能盡快入輪回。岑洛川握緊唐以念的手掌，牢牢握著，朝著奈何橋走去。


  “飲下孟婆湯，前塵盡數忘。”孟婆口中念念有詞。


  二人飲下孟婆湯，相攜而去，背影倒是極為登對。


  九蓮歎息道：“這二人情深義重，轉世後卻不知是否能再續前緣了。”不過也好，這唐以念的癡癡等待，終還是有了一個結果。


  鳳離也隨她一同望著，“這二人本有一世情緣，奈何被凝婉致生生斷了。二人來世本無姻緣，可唐以念死後情深似海，徘徊在忘川不肯離去，我們也算陰差陽錯將他們的姻緣續上了。”


  “情”之一字，乃是世間最難解，其實鳳離不大明白，也不能感同身受。在他眼裏，不過是一個錯亂的命數被撥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