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5

  2008年的時間在倉促、難熬、與謀劃間快速流走,日曆一頁頁在翻,一切都像走馬燈似的進行著:

  三月——


  規定日19號迫在眉睫,在Neverland即將喪失贖回權的最後期限前,經過談判,Fortress集團允許還款日再度寬限2個月,拖延至5月19日。


  四月——


  Michael認識了一個叫Tohme Tohme的男人,是個有著濃重口音,來曆神秘的黎巴嫩商人,且經由他的介紹Michael得到了柯羅尼資本集團的CEO——億萬富翁Tom Barrack的投資。Barrack和Michael在拉斯維加斯見了麵,之後便同意買下2300萬美元的債務貸款,但交換條件是得到Neverland50%的股份,他看上了Neverland存在的和潛在的巨大價值。


  Neverland貸款問題的順利解決讓Michael認為Barrae是他應該合作的人,隨後,他雇用了Tohme作為他的經紀人,二人極力催促他重返舞台。


  Barrack又聯係上了他的朋友和同行——AEG演出公司的老板,億萬富翁Philip Anschutz,提出讓Michael和AEG合作在倫敦O2體育場開演唱會,而AEG早就正有此意,去年AEG的執行總裁Randy Phillips就與Michael會談過,但當時他們之間存在分歧和矛盾,合作失敗,而現在,棋盤上的局麵又改變了。


  六月——


  Michael在拉斯維加斯的希爾頓酒店會見Tom Barrack,談論關於修複Neverland的計劃。


  九月——


  月底,Tohme Tohme和Tom Barrack與AGE關於Michael複出演唱會的事宜談判終於達成一致:明年在倫敦O2體育場開一係列演唱會。事情敲定後,Michael即刻離開了拉斯維加斯前往洛杉磯的Bel-Air酒店,在那裏無限期地會見各種編舞師和音樂人,開各種會議。


  Tohme繼續為他的新委托人爭取利益,他甚至強硬地迫使Sony支付了《THRILLER 25》專輯收益中被克扣的版稅,高達1200萬美元。


  十月——


  音樂界都在談論著Michael Ja回歸的消息,圍繞著流行音樂之王的回歸,很多人都聞風而動,運用各種手段謀利,每個人都想盡力插進來,緊跟著AEG的就是傑克遜家族。


  Jermaine在澳大利亞公開露麵,並向當地媒體宣布:傑克遜的“家族樂隊”正在錄製歌曲而且明年要演出,其中包括Michael以及所有家族人員。


  十一月——


  令人厭惡的謊言需要被打破。萬聖節當天,也就是在Jermaine向澳洲媒體宣布消息的幾天後,Michael發表聲明表示他愛他的家人,但並沒有計劃和他們出唱片或巡演。


  Michael的父親Joseph Ja向演出投資商——AllGood Eai娛樂公司的Partrick Allcooc許諾,包括Michael在內的傑克遜家族將會重聚演出,盡管Michael已經公開否認,但在Michael Ja這個名號巨大的誘惑力下,Allcooc還是決定相信Joseph的話。


  17日,巴林人Sheikh Abdullah起訴Michael的案子在倫敦開庭,AGE公司替其支付了500萬美元的庭外和解金,這將Michael從中“解救”出來,但同時也是漂亮的一招,它像一根繩子套緊了他的腳,這樣一來他就必須得和AGE公司合作開演唱會了,再無退路。


  與此同時,Joseph推薦Partrick Allcooc聯係Frank DiLeo,並說他是“Michael的經紀人”,然則自從1989年被炒後,他就不再Michael有關係了,Michael要複出開演唱會的消息傳出後,他便聞訊回歸。Frank DiLeo向其表示他會盡力把Michael拉來和家族重聚,26日,他同AllGood娛樂公司簽署了一份傑克遜家族重聚演唱會的同意書。


  未經Michael本人的同意。


  十二月——


  在Tohme的洽談下,AGE同意預付給Michael部分現金酬勞,並答應為其租一棟房子。


  月初,Michael帶著家人從從洛杉磯的Bel-Air酒店離開,搬進一棟位於Holmby山莊高檔住宅區的豪宅。這座占地17000平方英尺的豪宅月租金10萬美元,而這筆花費將從他未來的演唱會收益中扣除。


  而所有這些在Michael Ja的世界裏新上位的人,總在試圖操縱一切,例如Tohme,他就像以前的Raymone和feldman一樣,而且更甚之。而隨著Michael Ja複出的消息開始在公眾間傳播,圍繞著複出演唱會的事宜,越來越多的人牽扯了進來:


  Philip Anschutz,Tohme Tohme,Tom Barrady Phillips,Patrick Allocco, Frank DiLeo,Londell McMillaer Lopez,Michael Amier ,Williams,甚至他的家人整個Ja家族,太多太多的人……很快,Michael前顧問John Branca也將加入。


  這個人需要3000美金預付金,那個人需要15000聘用金……錄音師、編舞師、律師、顧問、經理人……各種麵孔,接不完的電話,各種活動也陸續開始。他們當中的一些人是真心希望他能擺脫負債並重回巔峰,另一些人則有其他的動機。但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將會從2009年夏天的複出演唱會中得到利益。


  印鈔機開始工作了,每個人都想分一杯羹。


  就如同Michael自己預料的那樣——一塊鮮美的生肉掉在了地上,越來越多的禿鷲從四麵八方撲翅而來,用鋒利的鉤嘴在生肉上叼啄,撕扯,直到它什麽也不剩。所有人都對未來的勢頭滿心蓬勃,因為流行音樂之王的東山再起,他們都能從中獲益,但似乎從沒有人在乎過一件事,那就是——Michael本人是否情願複出,是否準備好了。


  其實除了開演唱會,他還有別的方式解決債務問題,他擁有Sony一半的歌曲版權目錄,他完全可以賣掉它們先還債再東山再起,不需要承受如此大的壓力,可他不願意這麽做。


  他痛恨Sony,如果賣掉目錄就等於他被他們打敗了。


  他死也不認輸,死也不屈服。


  而且他身邊的人也不想他用這種簡單的方式解決債務,因為如果Michael Ja賣掉了歌曲版權,簽了幾億美金的支票,那麽除了他自己沒人能得到錢;但如果Michael Ja去開複出演唱會,那麽每個人都能得到錢。


  而Michael不在乎那些滿天的禿鷲了,他正在拚命攢手裏的每一份資金,他所做的一切隻有一個目的:有了足夠的錢就能遠離是非,他要擺脫所有的債務和紛擾,等一切都結束後,湊出首付,買下拉斯維加斯那座位於Durango的宏偉莊園,帶著夏初和孩子們遠走高飛徹底離開,遁世在那座未來叫“Wonderland”的地方平靜地生活,永永遠遠不再回來。


  這是現在唯一的支撐著他的信念。


  ————


  住進Holmby山莊已經有一段時日,洛杉磯十二月的天氣依舊和寒冷搭不上邊,十幾度的溫度,早晚最低的時候也不過□□度。可就像陽光怎麽照射都溫暖不了一塊冰涼的玻璃一樣,即便夏初每天都靜靜地靠在陽台的椅子上曬太陽,胸腔裏的那顆心,卻怎麽也暖和不起來。


  Bill與Javon不在他們身邊很久了,仍舊留守在拉斯維加斯,不用跟隨雇主,空閑時間他們也找起了兼職,補貼家用。所以現在保護在這棟房子周圍的,還是那些冷冰冰的□□保鏢,看守著這棟華麗的監牢。


  每天,各種各樣的人士在家裏出來進去,弄得這幢房子像個冷清的鬧市,她收回俯瞰的目光,早已經麻木了。


  2008年的日曆已經快翻完,夏初一日日一如既往的冷漠。將近一年過去了,她沒有離開他,卻也仍舊不願原諒他,那種決絕與其形容冷眼睥視,不如說是不聞不問,漠不關心。


  不到一年的時光,局麵完全倒置了。


  以前,Michael隻顧逃避,是她一直苦心堅持;現在,她放棄了,堅持的人反倒成了Michael。


  因為夏初與其的決裂,醒悟的Michael如今一邊緊緊抓著她,一邊正在努力解決所有問題。但他好像被人用無形的鐵鏈捆住了手腳,陷入了一種被別人控製的狀態,他無法決定一些事情的走向,也無法決定他能做什麽,他被安排著,被控製著,他不得不去做!當他和那些商人坐在一起時,那個人就不再是真正的Michael Ja。


  寂靜的深夜,人們都躺在床上靜靜入眠,他從身後抱緊她,不停地在她耳邊親呢著安撫:“別擔心,這一切很快就要結束了……我會讓它結束的……我會帶你們走的……結束之後,我們永遠不再回來了……”


  他告訴她他的想法和計劃,而她側躺著,以背相對,仍像具沒有感情的木偶。


  夏初沒有離開他的身邊,這讓Michael從一開始的惶恐不安漸漸變得寬下心來,隻要她還在他的周圍,他的心就會感到喜悅,慢慢恢複平靜,他就還能活下去。


  “回應我點什麽,我知道你沒睡。”他摟著她,眉間的弧度心痛地蹙緊了幾分。


  在一片昏黃的幽暗中,她果然睜著眼睛,卻目光無神。


  “一年了,你還恨我?”


  她不答話。


  “到底要怎樣折磨我你才甘心?”Michael伸長了脖子去看她,兩邊的下顎已然削瘦到凹陷,喉結輕滾間,他紅著眼眶,艱難地發聲,“是不是非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你才相信?”


  “我不想折磨你,也不想掏你的心,我隻想離開你而已。”一動不動地維持著睡姿,她突然開口,冷冷地道。


  同床共枕這麽多年的人,竟然也要離開他,這話從夏初的嘴裏說出來,Michael此刻的心痛根本無法言喻。不知不覺間,他額上竟然冒出了冷汗,嘴唇也有些莫名的蒼白,淒慘地輕笑著:“你還是不願意原諒我?”


  “我無法原諒你。一年前我就告訴了你我的決定,是你不接受。”


  “……你放棄我了?不要我了?”心上和身體上的疼痛感令Michael反問的聲調在溫柔地輕顫。


  一瞬的沉默後:“是,所以讓我離開吧。”


  他再次摟緊她,她聽見背後的人哽咽著堅定地說:“不,我再也不會放你走了。”


  可惜懷裏的人依舊平波無瀾,如一潭死水:“這一年裏,我說了不止一遍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不認為你聽不懂我的話。”


  “是的,我聽不懂!”Michael的雙臂愈發地用力,“而且我知道你在說假話!即使你表現得多麽冷漠,多麽的不在乎,我也知道,你在說假話!你在騙我,也在騙你自己。你隻是咽不下被欺騙的這口氣!對不起,我不會再騙你了!我發誓!我告訴過你無數次了,為什麽你怎麽都不再願意相信我?你還要跟我,跟你自己慪氣慪到什麽時候?”


  “我不會離開你,你也不會離開我,我們永遠在一起!”他無比篤定地告訴她,不容拒絕。


  可惜對方連冷嘲熱諷都沒有。


  夏初越是沉默,則令Michael的心跳動得越是激烈,他猛然將她柔軟的任人擺布的身體從床上拉坐起來,雙手扶著她的肩膀令她正視著自己:“好,請你摸著你的真心告訴我,請你用你誠實的品格,請你用你的靈魂發誓——你真的,能做到,離開我嗎?”


  他倨傲地抬起下巴,那一雙眼睛在黑夜裏閃閃發亮,帶著淚光,而對麵的那一雙眼瞳同樣在泛著驚痛的光芒。


  他吻向她的耳朵,堅定的聲音如禱告般輕柔和寒冷:“神在看著你,不能撒謊。”


  “你能做到離開我嗎?”他重複道。


  對方沉默。


  炙熱的呼吸像火焰,輕輕地噴灑在她耳邊的肌膚:“如果能,你就點頭。”


  隻是點個頭,夏初卻做不到。


  “你仍舊愛我嗎?”


  對方不答。


  “如果不愛,請你搖頭。”


  夏初搖不了,所以她隻能定定地、死死地盯著房間裏的一角。


  沉默和無法動彈的肢體已經說明了一切。


  “還不承認你是個騙子!”他將可惡的她擁入懷中,報複般地在她雪白的脖頸上咬了一口。


  脖頸上的痛感令夏初緊緊閉上了眼睛,緊握拳頭中,她一下子將他狠狠推開。


  “你忘了……我是個無神論者。”她瞪著他,冷冷地一字一句道。


  她迅速下了床,穿上拖鞋,Michael沒來得及抓住她,隻能艱難地用手支撐著身體,不停地喘著氣,額角的冷汗凝聚成珠,一顆顆滑落而下。


  偌大的臥室,夏初抱著胳膊走向那扇落地窗,她拉開窗簾和玻璃,望著外麵的黑夜,任憑淩晨的寒風吹在臉龐上。她需要清醒,也需要抹去她剛才不該有的情緒,而她身後的Michael,他仍坐在床上,卻看起來氣力不足,全身簌簌發抖。


  “……被我戳穿了?不想承認嗎?”他似乎也要下床,想走到她身邊去,隻是那速度極其緩慢,動作極其艱難,搖搖晃晃,好像隨時要倒下。


  她不回身,也不看他,輕盈的身段和背影靜立在窗前,隻聽背後突然“咚”的一聲——夏初回頭,看見Michael整個人已經趴倒在地。


  他的背傷早就犯了,跟她爭執了那麽久,其實一直在強行忍耐。


  漆黑的頭發襯得他的臉色異常蒼白,緊閉雙眼眉頭緊蹙,身體像是被釘在了地板上,後背撕裂般的疼痛令他無法動彈一寸。


  自從99年慕尼黑演唱會吊橋墜落事故之後,他就留下了很嚴重的背傷,年年都要複發。每一次他背傷複發的時候,隻能側臥或是趴臥在床上無力地喘息,夏初就整夜整夜地不睡覺,守在旁邊照顧他,喂他吃藥,為他熱敷,給他擦汗。


  現在,他死氣沉沉地伏在那兒,夏初麵無表情地注視了一會兒,然後走到書桌前,拿起電話,撥通了什麽人的號碼,冷冷地通知:“他背傷犯了,快叫醫生來。”


  什麽多餘的也沒有,她掛了電話,接著就這麽靠在牆邊冷冰冰地看著,不上前,也不扶他。


  閃電般的劇痛一陣陣地襲來,鬢邊的冷汗像黃豆般一顆顆滲出,意識逐漸模糊,Michael開始緩慢而衰弱地□□,像是求生一般,執著地呢喃著她的名字。


  “Shiloh……Shiloh……”


  夏初無動於衷。


  “我會……帶你……離開……我們……離開這裏……”


  “再也……不回……不回……”


  那聲音越來越模糊,直到最後連呼吸的力氣也被徹底淹沒。


  鍾表高高掛在冰冷的牆上,指針麻木地一個刻度一個刻度地移動,靜靜聆聽,機械的聲音無情到足以麻痹人心。他痛苦地癱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一動也不動了。


  突然地,他好像顫栗了一下,模糊的意識被什麽東西驚醒了,但依舊混沌。


  “Shimi……”他虛弱地囁嚅出兒子的名字,她冰封的心突然驚愕覺醒般地抽疼了一下!

  “Shimi……不要怕……不痛……Daddy在這裏……Daddy……抱著你……”


  夏初擰著眉,含著淚,咬牙切齒地俯視著他,手指捏得咯吱作響!那眼淚帶著恨,像一顆顆滾燙的熱珠從眼角湧落。


  她真恨他啊!!


  她再也不想管他,就這麽看著他自生自滅!

  可看著他臉色煞白的痛苦模樣,她的眼前就無法不浮現起Shimi死去時小小的稚嫩的臉龐,心還是會像被刀剜了一樣疼。


  她想起他們還在弗吉尼亞的時候,他們在米德爾堡小鎮放煙花的那個夜晚,五光十色的映照下,Prince,Paris還有Bla嬉笑著在草地上跑,他也興奮地拉著她跑。他在風中回頭望她,她的眼瞳裏印著的隻有他的璀璨如星空般的笑臉。


  她終於認輸地低下頭,走過去,輕輕跪在他身旁。


  他已經痛到神誌不清,嘴裏的囈語已經不能再聽清楚,她溫柔的手安撫上他的肩膀,眼淚卻已砸下,哄嬰兒一般的聲音哽咽著:“我在,我在。”


  他好像已經聽不見了,她便伏在他身上,在他耳邊重複:“我在!我在!”


  夏初抬起他的胳臂搭上自己的肩膀,費勁力氣將他馱到背上,即便他已經非常瘦弱,但她還是被他壓彎了腰,他全身上下仿佛隻剩下骨頭了,硌得她生疼。她吃力地背著身上的男人,一步步往床邊移動,生怕不小心弄痛了他。


  他囈語著呢喃,而她咬牙啜泣著回應。


  “……不要……走……”


  “我不走。”


  “……不要……離開……我……”


  “我不離開你。”


  “你會……不要……我……嗎……”


  她含著淚,哭著罵他:“當然是騙你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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