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衛凝好似什麽都沒聽見一樣,囫圇吃了口麵:“說起來你之前也去過京都,不知道有沒有見過一間茶樓,不似尋常那樣安靜,我總覺得那個茶樓是另一個鬧市。”
“那家茶樓的好點好吃。”
楚瑜:“很可惜錯過了。”
話裏聽不出有什麽遺憾,大多是覺得那地方衛凝喜歡,以後有機會可以去看看。
衛凝點點頭:“估計你也不會去,那邊對於有身份的人來說不算高雅,頂多是小老百姓下工或者飯後找個消遣的地方,唔,倒是跟你酒樓一樓很像。”
“那倒是有趣。”畢竟是茶樓,很少會做成這樣接地氣的,普通老百姓很少會有閑有錢去這種地方附庸風雅。
“京都你都去了什麽地方?茶館附近其實有個糕點鋪子也挺出名的。”
楚瑜:“京都去的次數不多,每次都很匆忙,沒仔細逛過。”
衛凝有些遺憾:“下次有機會我們一起去的話,我帶你逛逛。”
兩人聊得開心,容楠一碗麵下肚端坐在旁邊聽得熱鬧,門口那個突兀的聲音誰都沒有理。
那個身影在門口站了會兒,看著三人聚在一桌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眉頭皺成川字,狠狠地咬著嘴唇,而後腳步踉蹌地往前走了兩步,每一步都留下極深的腳印。
“你們聽不見我說話嗎?”那人聲音壓在喉嚨裏,幾乎怒吼。
聲音是熟識的,但誰都沒有給回應,好像誰都沒聽見。
衛凝將碗裏最後一點湯灌倒肚子,拍拍肚子道:“好久沒吃這麽飽了。”
楚瑜將碗摞在一起笑道:“吃撐不舒服,一會兒轉一圈消消食。”
衛凝故意眯起眼睛笑嘻嘻地看著楚瑜,容楠不合時宜地咳嗽了一聲。
“我覺得我有點多餘。”他拳頭抵在嘴上,眼睛在楚瑜和衛凝身上來回瞟,而後很自覺的接過楚瑜手裏的碗筷送到灶台上,再走回來坐得端正,一副你們趕不走我的模樣。
“知道多餘你還在這。”衛凝側著臉倒在桌子上,抱著肚子吃飽便困了,然而她眼睛還沒閉上,頭先被敲了一下。
楚瑜屈起手指不輕不重地敲在衛凝頭頂:“別吃了就睡,走走。”
衛凝哼唧了兩聲,在楚瑜即將再敲下去的前一刻立刻坐直身子:“你等等,我現在動的話肚皮要破了。”
她也是誇張,一碗麵而已,不至於將肚子撐破,不過是最後那口湯喝的有點急,將縫隙填得滿滿的,懶得動罷了。
楚瑜坐在一旁擎等著她挪動一下高貴的腳,溜達幾圈消消食。
而方才進來的身影站在衛凝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就這樣怔怔地看著他們互動,這些人既沒有回頭看他,也沒有答他的話。
他們……看不見聽不見嗎?
那人心裏慌了,臉色肉眼可見的青了下去,身上有些淩亂的黑衣被他抓出一個很深的褶皺,指尖陷進了布料裏。
他晃動著身子慢慢移到衛凝身旁,試探著想去拍她的肩膀,手伸了一半卻僵在半空中。
他有些不敢落下去,萬一,萬一他拍不到,或者他的呼喚真的得不到回應,那是不是說明……
他真的死了,和衛凝成為鬼不同,他是真真正正的死了,即將煙消雲散那種。
衛凝無知無覺地跟楚瑜撒嬌:“等一下我肯定溜達,再讓我坐一會兒。”
楚瑜拗不過衛凝,隻能比著一根手指:“就一小會兒。”
衛凝開心地點著頭,容楠突然覺得自己不多餘了,因為這兩人好像根本沒看見他。
難得外麵消停沒什麽幺蛾子,放鬆一下也沒什麽。
容楠腿在桌子下伸的筆直,雙手杵在長凳上,渾身呈放鬆狀,仰著頭看著空蕩蕩的屋頂。
說來著屋子看上去很久沒用,各處都幹的很,連那袋麵都沒有絲毫陳舊的痕跡,更不提這些桌椅,幹淨的好像屋主每天都在打掃收拾。
一根梁木橫在上方,容楠盯著木頭上的花紋出神,眼角餘光處卻一直留意著門口的方向。
那裏有一個漆黑的黑影,不久之前出現在門口,而後慢慢晃進了屋子,停在衛凝身後。
他隻能看清一個模糊的輪廓,唯有地上的影子比較真切。
很少有東西會以這樣的形式存在著,本身輪廓很模糊,地上的影子卻和常人無異。
他留意著那邊的異樣,楚瑜卻還在努力托起衛凝。
“又不是小孩子了,一碗麵而已,怎的還能吃撐了。”楚瑜無奈地搖著頭。
衛凝笑嘻嘻地看著楚瑜:“還不是楚公子廚藝好,都說君子遠庖廚,怎的楚公子就這樣另辟蹊徑呢?”
“你就這個時候嘴甜。”楚瑜刮著衛凝的鼻子,費了好半天的力氣終於將她從凳子上拉了起來,再不起來楚瑜都快懷疑凳子上是不是塗了什麽東西將她牢牢粘在上麵。
衛凝乍一起身沒站穩,向旁邊歪了歪身子,被楚瑜拉住胳膊拽到兩個凳子縫隙間。
黑影正要拍向衛凝肩膀的手堪堪擦過,撲了個空。
他目光有些呆滯地盯著落了空的手,而後看向被圈在楚瑜懷裏的衛凝。
“衛凝。”他聲音很輕,不再像先前那樣含著怨氣,倒像是普通朋友最隨意的一聲呼喚。
衛凝將頭埋在楚瑜懷裏小動物似的蹭了蹭,隻是覆在楚瑜腰際的手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他們都知道屋子裏進了東西,但卻不知道到底進了什麽東西。
而那東西本身一動不動地站在原處,顫抖地端起雙手,隨後像是瘋了般抓向桌子一邊直接掀了過去。
他不是觸碰不到東西,方才他手指與衛凝擦肩而過時,感受到了布料滑過的粗糙,可這些人就是看不見他。
到底是真的看不見,還是視而不見?
他將桌子掀翻後喘著粗氣,想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麽反應。
衛凝背對著她,半張臉藏在楚瑜懷裏看不清什麽表情,楚瑜倒是淡定慣了,很少會有情緒波動,可就連容楠也隻是淡淡瞥了眼歪在一邊的桌子,收起伸長的腿,起身時裝模作樣地撣了撣衣服,抬眼看了眼地上的影子,道:“這東西脾氣還不小。”
原本外麵晴好的天在這句話出口後突然暗了下來,有一大朵雲將太陽遮在高處,上麵依舊是豔陽天,下麵卻陰沉沉的,不消片刻,風跟著刮了起來。
這次的風不像先前那樣透露著詭異,而是大雨降臨的預警,攜著枯葉和紙錢吹到門口處打著旋,而原本地上清晰的影子也因為沒有強烈光線耳邊的模糊起來。
那東西聽見容楠的話後錯愕地扭過頭,盯著容楠看了一會兒,嘴唇顫抖地想說些話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無論他說什麽別人都聽不到,竟然什麽都聽不到。
容楠不緊不慢地走到楚瑜身邊,裝作看不見他們二人親密的樣子,輕咳了一聲道:“吃飽了,也該幹活了。”
楚瑜眉頭一挑,意思再明顯不過。
飯是他做的,活理應由容楠來幹。
容楠慫歸慫,有楚瑜坐在後方便有了底氣,雖不太情願髒了自己的手,但吃人嘴短,隻能掛著不太高興的表情上前一步,對著時隱時現的身影道:“其實小爺我不想出手的,畢竟有些大材小用。”
他捏著關節啪啪作響,一掃啷當公子哥模樣,作勢要直接跟對方動手,隻是剛走了兩步拉住。
楚瑜倒不是想要拉回容楠自己親自動手,他端著胳膊,寬大的衣袖正巧遮住衛凝的視線,就見他無聲地對著那個虛影說道:“靈魂離身體太久便會忘了回去的路,你是想永遠留在這裏嗎?”
他這話其實不防著衛凝也不打緊,到畢竟衛凝也是鬼,與常人不同,聽的太多很容易生出心魔。
但這話也表現出兩人是舊識,容楠難以置信地回頭又看向虛影,怎麽都沒想到隨便出來個東西便是楚瑜認識,更沒想到模糊成這樣連輪廓都不清晰的影子,楚瑜還能辨別出身份。
那怪影明顯一頓,隨後身體僵硬的轉動著,像是麵朝著楚瑜,身體極輕極輕的晃動了一下,看不清到底是在做動作還是在說話。
外麵的風驟然停歇,一個雨點落在地上濺起一小簇水花,隨後雨點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密,像一個網將這個城鎮全都罩在其中。
楚瑜鬆開拉著容楠的手,最後隻說了一句話,這句話沒有避諱衛凝,是出了聲的:“上一重秘境傷的過重,這重秘境便不要勉強,既是兩個人同時進來,又何必這樣掙紮而丟了性命。”
怪影回沒回話誰都沒聽見,衛凝抬起頭,看著楚瑜輪廓分明的下巴,問道:“怎麽?來的人是熟識的?我認識嗎?”
楚瑜低頭笑了笑,安撫性的摸著衛凝的發絲。
衛凝見楚瑜沒有開口,估計這人的身份可能不能透露便不再多言。
事到如今她才明白,直來直去問問題得到的答案大多數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那個,卻都是別人想要讓她知道的,倒成了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這種信息不知道也罷。
她考慮很多,過了小半會兒,楚瑜將擋在她麵前的衣袖放下,用一種閑聊似的口氣道:“我不知先前你離開我那段時間究竟經曆了什麽,但總覺得你現在對我有些防備。”
衛凝靠在楚瑜身上沒有吱聲。
楚瑜歎了口氣,沒做任何鋪墊的說:“這人是房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