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像是要回應荀樂章說的話,一直僵坐著不動的宋柔瑾在這一刻轉動著眼珠子看了過來,隨後緩緩伸出一隻手伸向衛凝,嘴裏嘟囔出兩個字:“銅錢……”
衛凝嚇了一跳,趕忙起身向後退,直到後背頂到床板才停了下來。
宋柔瑾胳膊保持著平舉的姿勢,眼睛尚且看著衛凝,突然變掌為爪,速度極快地向荀樂章攻去。
她指甲並不長,奈何身份特殊,小小的胳膊在空中隻留下一道殘影,眼看著手指就要沒入荀樂章腹部。
荀樂章也不是常人,盡管先前姿勢看起來極度放鬆,在危險來臨之際立刻揮臂擋了過去,而後握住宋柔瑾的手腕,另一隻手摁在宋柔瑾的頭頂,相反方向擰去。
就聽哢嚓一聲,宋柔瑾的頭轉到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若是換成尋常人早就沒了氣。可宋柔瑾哪裏是尋常人,她保持著怪異的姿勢倏地站了起來,向後連退數步,雙手扶著腦袋一點點掰正,而後歪著頭,一副天真模樣。
“這位哥哥怎的如此凶,我,好怕……姐姐你怎麽會和這樣的人在一起。”說罷眼淚在眼圈打著轉,眼看就要落出來。
荀樂章不是憐香惜玉之人,曾經對美人都沒動惻隱之心,對這樣的孩提同樣不為所動。
他站起來活動了下手腕,扭扭脖子道:“你這位姐姐可能沒長同情心,就算你哭著跪在她腳邊,估摸著也不會可憐你,所以收了那些神通吧。”
宋柔瑾的眼淚像是聽得懂人話,在眼眶積攢了許多卻久久沒有落在,眼珠轉了幾圈,想想之前賣慘加利誘都沒有說動衛凝,倒是信了荀樂章幾分,眼淚在這一刻倏地消失殆盡,看得衛凝歎為觀止。
衛凝依舊縮在角落,深深覺得這裏最可憐的其實隻有她一個,真不如像楚瑜他們那樣直接暈過去,等醒來時說不準什麽事情都解決了。
荀樂章一步步向前,宋柔瑾一步步向後。
屋子本就簡陋的很,更不提有什麽趁手的武器,宋柔瑾咬著嘴唇,一邊注意著荀樂章一舉一動,一邊故意向桌子旁退去,意圖再明顯不過。
衛凝原還有閑心看熱鬧,她十分好奇荀樂章到底有什麽招數竟讓小鬼十分忌憚,直到瞧見宋柔瑾雙指並攏,指尖直指楚瑜脖子,終於笑不出來。
“你敢!”衛凝猛地從床上站起來,不管不顧剛要衝過去便被荀樂章攔了下來。
楚瑜側著頭趴在桌子上,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打下濃重的陰影。他臉色蒼白,長發遮住下巴,高挺的鼻梁在月光下像是泛著銀光。
明明是一副歲月靜好的畫麵,卻突兀地插入了兩根手指。
衛凝恨得牙癢癢,她起先以為楚瑜既被迷暈,或許能逃過一劫,若是有什麽意外隻要她自己兜著就好,可宋柔瑾沒有給她慶幸的機會。
“你要是敢動他……”威脅的話說了一半,衛凝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她下意識摸向胸口,那是睡覺前楚瑜給她防身用的東西,可現在需要防身的卻不是她。
衛凝抿著嘴唇,用力握著銅錢,原本隻是發燙的銅錢在這時好像是給了她回應,不安分的在手中顫抖著。
她將荷包掏了出來,攥在手心裏,孤注一擲道:“你若你敢動他,我拚盡全力也會讓你魂飛魄散!”
宋柔瑾像是完全沒有將威脅看在眼底,笑嘻嘻地看著衛凝,手指又往前進了一寸。
明明看著不長不尖的指甲竟然輕易刺穿了皮膚,鮮血在勃頸上留下一條分外明顯的紅痕,幾乎和衛凝脖子上一模一樣。
這樣認知讓衛凝瞳孔驟縮,她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脖子,雙眼死死盯著楚瑜脖頸處,眼看著那條紅色沒入衣領中。
宋柔瑾看見衛凝這樣的反應有些興奮,她將臉上粘著的碎發摸到一邊,脆生生道:“姐姐,我不想傷他,我知道你喜歡,但這些喜歡都是暫時的,人心總有一天會變,無論現在過得多好,以後都有厭倦的一天,姐姐隻要跟我走,我便能讓你喜歡的人永遠在你身邊,這樣不好嗎?”
說到這,宋柔瑾好像覺得刺激不夠似的,指甲在傷口處摳挖了兩下,原本很細的紅痕瞬間粗了兩倍。
荀樂章瞥了眼衛凝,就見她依舊保持者先前的表情和動作,好像被一個小小的傷口嚇傻了般,什麽都沒有聽進去。
可就是這樣一幅呆傻的模樣,竟然讓荀樂章心中生出一絲警惕。
荀樂章麵對著宋柔瑾,眼角餘光處時刻注意著衛凝,道:“我們之前事情尚未明了,這般動手可就沒了回轉的餘地,你可要想好了。”
他這話著實沒什麽說服力,上來便將宋柔瑾定在床頭一動不動,後來為什麽能掙脫且不論原因,肯定不是荀樂章放出來的。
宋柔瑾嗤笑一聲,道:“你哪來的立場說這話,我雖非活人,算不得善良之輩,可你也不是什麽好人,在這裝什麽正義之士,我要是現在取了這人的性命,估摸著你還得謝謝我。”
荀樂章也算是個老狐狸了,心裏的想法若全都表現在臉上,那他也沒這個機會拿到進秘境的資格。
他一副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的樣子,正義凜然道:“莫要將我與你們相提並論,你且想鬆開手,真以為人的命和你們一樣耐折騰?若他有什麽三長兩短,你也不能好過。”
說到這,他故意轉了下頭,宋柔瑾果然順著他的動作看向衛凝。
此時衛凝半低著頭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宋柔瑾和荀樂章說話時即使聲音聽起來仍有些稚嫩,但語氣卻不是個孩童該有的,隻有跟衛凝說話時,才像是故意裝著天真,怯生生道:“姐姐,你真的不願意跟我走嗎?”
她話裏盡是委屈,聽得荀樂章差點忍不住直接動手。
他嘶了一聲道:“你都死了多少年了,已經是個老妖怪就莫要姐姐長姐姐短,欺負衛姑娘不了解你嗎?”
這話通常不會從荀樂章嘴裏說出來,跟個小鬼鬥嘴不是他的風格,但這軟著嗓子叫姐姐,他生怕真把衛凝的軟心腸叫出來,再婦人之仁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可就糟糕了。
然而他多慮了,衛凝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那條紅色的血痕,而這個畫麵竟然奇怪的與她從前的夢境重合到了一起。
她好像又回到曾經濃霧彌漫的森林裏,赤著腳在地上行走,不遠不近的地方有個人背對著她,那人背影修長筆直,一身青衫比周圍植物顏色淡了許多,衣擺掃過灌木發出沙沙的聲音。
從前衛凝一直在距離很遠的地方,怎麽追都追不上,而這次她卻跟得很近,仿佛一伸手便能觸碰到。
可這人看起來太幹淨了,以至於衛凝沒有勇氣去拉住他,隻是不遠不近的跟在身後。
她仰著頭望著這人的身影,很想去看看這究竟是什麽人,熟悉的背影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衣服樣式也是如此眼熟,但她怯了,盡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
濃霧將林子徹底籠罩,即使二者相距很近,衛凝漸漸有些看不清那人的背影。
她趕忙小跑想拉進些距離,這次終於不再像之前那樣怎麽追都追不上,眼看著青衫近在眼前,她終於鼓起勇氣伸手去抓,然而抬頭的瞬間,那人原本白皙的勃頸上卻出現一道刺目的紅色。
紅痕呈環狀,將脖頸全部圈在其中,乍一看上去像是畫上去的裝飾,細看才能瞧清楚紅痕周圍微微翻起的皮肉,如此竟比衛凝斷了一大半的脖子還要駭人些,像是被極細的東西將它徹底勒斷。
美好的事物竟就這樣被生生破壞。
衛凝心中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生根發芽,而後長成參天大樹,她被掛在樹尖上,隻能看著。
她僵著手在想要不要去叫人的時候,前麵那人卻似有所覺般停下了腳步。
眼看著那人慢慢轉過身,霧氣卻在這時更加濃烈起來,將那人的臉遮擋的嚴嚴實實。
她隻能聽見那人轉過來之後,極輕極輕地說了句:“莫要跟著了,你且回去罷,今後你有自己的路要走。”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像是符咒一樣釘進衛凝的耳朵了,她頭腦一陣眩暈,而後天地都跟著轉了起來。
她伸著手想去拉住那個人,然而那人卻倒退著越來越遠,他們中間的空間被無限拉長。
衛凝無論怎麽掙紮都沒辦法再拉進兩人距離,醒來的前一刻,她那人輕輕歎了口氣,而這聲音與她記憶裏熟識的聲音精準重合到了一起。
楚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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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樂章從來都覺得凡是必有因果,心中若察覺有異,周圍必有幺蛾子,所以他沒有刻意壓住心中的不適,甚至覺得衛凝身上危險的氣息讓他隱隱有些興奮。
他慢慢向遠處動了幾步,拉開與衛凝的距離。
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是正確的。
就在荀樂章向後倒退三步的瞬間,一道通天紅光從衛凝身上乍起,像太陽般將周圍找的通亮。
紅光乍起的同時,一股氣流險些將荀樂章推倒,他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形,不可思議地盯著異象發生的中心。
這場景與第三重秘境時衛凝遇到險境後如出一轍,隻是那時的荀樂章尚且在二樓,所以完全不知道一樓究竟發生了什麽,更沒見過這種場景。
荀樂章眯著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紅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盡管光線刺地他眼睛疼,嘴角卻依舊不受控製地揚了起來。
果然沒找錯,他想。
紅光中的衛凝將頭壓得很低,聲音同樣壓在喉嚨裏,呢喃道:“把手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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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發出來了,搗鼓了半個小時,非說我不能修改別人的文章,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