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房旌或許過去的二十幾年都過得太順,什麽糟心事都沒有,以至於這短短一段時日內不是受驚嚇就是受連番驚嚇,甚至直接受驚過度暈了過去,還是因為一個模樣嬌小的小姑娘。


  誰要告訴他這不是個夢,他絕對能把那個人打得連媽都不認識,直接送進醫館去。


  可是好運畢竟到了頭,沒有人跟他說麵對現實這四個字,現實直接就跑到了眼前。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晃了晃腦袋,眼前模糊的場景一點點清晰,四下一片亂糟糟,而那個他依賴著敬仰著的男人正站在一旁,手裏上上下下拋動著什麽東西。


  房旌低頭看了看身上髒兮兮的衣服,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狼狽,這個該死的夢果然沒有停止。


  不,這不是夢,這是他自找的。


  房旌扶著牆站了起來,雙腿依舊有些軟,身體微微打晃,然而他不敢在此多待,看見荀樂章有要出去的意思,趕忙跑了幾步跟上去,剛追上就險些被地上的破凳子搬到。


  荀樂章停下腳步虛扶了一下,看著房旌還算像個男人,沒用他做什麽多餘的事情,收回手大步向外走去。


  若他聽得不錯,那些妖魔鬼怪應該已經離開了。


  房旌原也沒指望著荀樂章能好心多關照他一下,在後麵瞥了瞥嘴,快走兩步跟上,這對於一個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人來說著實有些吃力。


  “我們現在去哪?那個女……衛姑娘呢?”房旌原本想說女鬼,鬼字還未出口先打了個冷戰,還是覺得不要在背後說女鬼的壞話比較好,可別遭什麽報應。


  房旌一想到自己剛剛被那個柔弱的姑娘嚇暈就覺得很沒麵子,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對不會再這麽慫!

  荀樂章腳步不停,眼看著就到了門口:“尚不知曉,先前不放心你自己在這,如今醒了,我們先出去看看。”


  房旌點點頭,倒是不意外荀樂章會站在原地等自己。


  一腳邁出門檻,房旌左右打量,看著空空如也的走廊和牆上的一大坑驚訝道:“這是交戰過了?誰這麽牛,竟然在牆上留下這麽一大塊痕跡。”


  荀樂章雖然一直在屋裏,外麵的情況看不清楚,但是聽聲響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他看著房旌正好奇的四下打探,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他事情,萬一再暈過去那可真成了拖後腿的了。


  房旌一直沒有得到回話,後知後覺自己這問題是不是問的有些蠢。


  荀樂章一直在屋裏陪著自己,哪能知道屋外的情況,這時候還是應該他給荀樂章鋪個台階下,


  房旌:“其實……”


  荀樂章:“衛姑娘。”


  二人同時開口。


  荀樂章有些不忍心看房旌的表情,又怕現在隱瞞著,之後瞧見更大的場麵就不止嚇暈過去這麽簡單,還是提前給他做個心理鋪墊比較好,遂實話實說。


  鋪墊不鋪墊的不知道有沒有進了房旌的心,聽了這句話後,房旌看了看牆上那個長款足能躺下兩個人的凹陷處,心裏第一個想法竟然是理所應當。


  畢竟是將他房旌嚇暈過去的女人,果然不簡單。


  荀樂章看著房旌恍然的表情,估摸著他暫時不會再去找周公了,便沒在此多耽擱,轉頭便向隔壁屋的方向走去。


  這重秘境的關竅估計還是在那裏。


  房旌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心裏舒服了,話匣子也就打開了:“楚瑜跟衛姑娘一起走了?去哪裏了?”


  荀樂章搖頭,若不是不得已,他實在是不想帶著這個拖油瓶。


  但是拖油瓶沒有這個自覺,不理他他就繼續自顧自的說:“你說那麽個小姑娘,平時看著挺正常的,還柔柔弱弱的,怎麽到現在成了這個樣子?進來的時候就是鬼了?藏得真深,不知道混在我們期間到底是為了什麽。”


  說到這,房旌眼睛猛地睜大,像是想起了及其恐怖的事情,捂著嘴:“仲以晴不會就是她害的吧?”


  荀樂章皺著眉頭,很想找塊抹布塞到他嘴裏。


  房旌繼續道:“那仇姑娘呢?不會也被她吃了吧?太可怕了……怎麽了?”


  荀樂章突然收住腳步,不可置信的看著房旌。


  房旌被嚇了一跳,向後退了幾步,不知所措地看著荀樂章:“我,我說錯什麽了?你別,這大庭廣眾的……”


  不是要揍我吧……


  房旌慫。


  荀樂章看著房旌畏縮的樣子,不知道該說房旌敏感,還是說自己遲鈍,好像這件事跟遲鈍沒什麽關係。


  自房旌醒來到現在,他竟然沒注意仇玉珂不見了!

  但荀樂章沒有想回去找她的打算,仇玉珂無論是於他還是於其他人,本質上沒什麽區別,且由著她折騰去吧。


  荀樂章一言不發的收回視線,繼續向隔壁屋子走去。


  被甩在身後的房旌更加不懂了。


  果然厲害的人腦子不是他這種普通人能理解的,房旌如是想著。


  這一會兒走廊靜悄悄的,和外界的半夜的時候差不多,若不是周遭實在有些慘不忍睹,房旌甚至覺得他是不是終於從夢裏醒過來了。


  不過也就是這麽想想,他的腦子不想這些的話,總會不自覺的去回憶惡鬼都長什麽樣子,這裏可沒有褲子給他換。


  從沒覺得兩間緊挨著的屋子會這麽遠,房旌看見門的時候差點忍不住驚呼出來,但是一腳剛他進門看,他就又想上廁所了。


  隻見牆邊的櫃子渾身泛著血光,原本隻是覺得櫃子上的漆很是鮮豔,如今看來,這哪裏是鮮豔,分明就是鮮血,腥味充斥著整間屋子竟然絲毫沒有蔓延出去,以至於他們進了門才發現異樣。


  房旌老老實實的跟在荀樂章身後,荀樂章動一步他動一步。


  他們沒有急著到櫃子跟前看情況,而是在距離稍遠的地方圍著櫃子繞圈,直到走到牆邊沒辦法前進才停下腳步,而櫃子後麵的景象也徹底暴露在視野中。


  荀樂章皺著眉頭,手心裏一直握著物件正在隱隱發燙。


  “這……”


  “閉嘴!”


  房旌瞪著眼珠子,指著櫃子後麵,一副要暈沒暈的樣子,想要通過嗓子來使自己清醒一下卻被荀樂章堵了回去。


  他噎著一口氣有些難受,拍拍胸口順了順,這才沒把自己噎死,但是眼睛一直盯著那個方向。


  直到荀樂章重新抬步準備過去,房旌才貓著腰跟著,小聲道:“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是個櫃子還是怪物?”


  通紅的櫃子已經被鮮血淋了個遍,而後麵看起來更是慘不忍睹,數不清的傷口縱橫交錯著,每個傷口像是破開的血肉,不停留著鮮血,然而尚未來得及滴落在地上,便被下麵多出來的一點點木板吃了進去,好像這麽個活物靠著自己的血液為生一般,自給自足。


  荀樂章沒有答話,他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東西,聞所未聞,若不是親眼瞧見,誰也不會想到先前還給他們提供棲身之所的櫃子會成現在這副模樣,如今想來著實後怕。


  看來能從櫃子裏成功出來也是一種幸運。


  櫃子自顧自地留著血,沒有挪動一絲一毫,好像它才是一個受害者,而不是惡鬼的一份子。


  荀樂章走到櫃子側麵,稍作猶豫,伸出一根手指沾了點紅色的液體,湊到鼻子前嗅了嗅。


  “血。”


  房旌很想說廢話,但是他不敢,他還指望著荀樂章帶他出去,將這兩個字咽下去後,轉了個彎到嘴邊成了:“什麽血?”


  “說不好。”荀樂章搓搓手指,“這東西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活物,但若不是個活物,現在這個樣子又很難說得通,總不會是個泉眼,專門產血的?”


  房旌覺得這話實在是有點扯,但他依舊沒有反駁,他雖然頭腦並不是特別靈活,但是人情世故這塊還是懂一些的,用得上的人莫要輕易去得罪,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要隨便忤逆,哪怕是一句話。


  這種安靜其實很討人喜歡,荀樂章的話原本就不是為了跟別人閑聊而挑起的話頭,而是為了捋清自己的思路在自言自語,房旌隻要安安靜靜站在一旁就好。


  櫃子上傷口不知道什麽東西造成的,看起來像是利器,又像是並不鋒利的東西強行扯出的痕跡。


  其中有一條分外長,從頂端一直延伸到最下麵,像是生生扯開了這怪物的皮。


  荀樂章眼神變換著,顧不得上麵黏膩的液體會不會弄一身,手指齊齊插進傷口中間,隨後抓著一邊用力向外扒。


  一隻手夠不上力,另一隻手抓住另一邊,像是開果子般,雙手向著相反的方向用力,上下一起傳來撕裂的聲音。


  聲音剛響起一絲,櫃子突然猛烈晃動,嚇得房旌臉色慘白,差點拔腿就跑。


  理智告訴他跑出去更危險,不能動不能動,就這樣一直自我安慰著,終於控製住了想要亂動的腳。


  荀樂章扒著傷口的雙手也卸了力,臉色陰沉,看著櫃子晃動幾下後又重新歸於平靜,便準備再試一次。


  這次他還未找好角度將手指頭卡進去,身側光線一暗,有什麽東西正在向這邊走過來。


  荀樂章暫時收回雙手,提起十二分精神,緊盯著越來越近的黑影。


  他這邊提防著隨時而來的危險,還要注意著身旁的拖油瓶不要又在這時候死過去,他沒那個力氣拖著一個人逃命。


  荀樂章死死攥著手裏的東西,即使一手鮮血,他都沒有鬆開手裏的玩意。


  黑影越來越近,荀樂章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麵上卻隻是看起來有點臭。


  眼看著那東西露出身影,青色的衣角上沾著一點惹眼的紅色,和櫃子上的顏色如出一轍。


  荀樂章方才緊皺著的眉頭突得一鬆,不動聲色的將物什收到腰封裏,笑道:“楚兄這是一直藏在哪裏看熱鬧的?”


  楚瑜站在一旁,逆著光,看不清臉上是什麽表情。


  荀樂章左右打量一圈接著說:“衛姑娘呢?怎的沒瞧見她?”


  楚瑜依舊沒有答話,一動不動,背在身後手指幾不可查的勾動了兩下。


  房旌自楚瑜出現後一直盯著他的麵部,不知怎的,明明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內心卻沒來由地升起一絲恐懼。


  這實在是沒道理,房旌心裏嘀咕,一個從來沒讓他放在心上的小白臉,有什麽資本讓他害怕?

  但是恐懼就是這樣結成一個網,將房旌的心髒牢牢扣在中間。


  這種感覺不止是房旌有,荀樂章也感覺到了,甚至更加清晰。


  隻是他這樣驕傲的人,不允許在任何情況下被其他人壓下去,鬼神尚且不能讓他屈服,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人。


  他強打著精神,麵上表現得密不透風:“總不會這櫃子上的血都是衛姑娘的吧。”


  說到這,荀樂章笑了笑:“雖說我之前說過衛姑娘是解局的關鍵,但也不至於……”


  話音戛然而止。


  房旌一臉驚恐地靠在牆上,麵色白的跟鬼有得一拚,兩鬢垂下來的頭發被風吹到了臉上卻不敢動。


  先前一直被他瞧不起的男人正掐著荀樂章的脖子上,將他抵在牆根,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此時此刻,房旌覺得這個男人比先前看見的任何一個鬼怪都要恐怖,他甚至都沒看清楚瑜是怎麽從自己麵前經過,又桎梏住荀樂章的。


  楚瑜眯著眼睛,嘴角微微翹起。


  他盯著近在咫尺的荀樂章,低笑一聲道:“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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