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楚瑜眼神清明,不知是一宿沒睡還是醒得早,他原本隻是覺得這個小姑娘太涼了,怎麽都捂不熱,像是冰塊做的,便沒急著把手抽出來,現下看著她一係列動作竟覺得自己這一晚上沒動,或許就是為了看見這麽一幕。


  楚瑜絲毫不體貼別人的尷尬,一動不動,擎等著衛凝下一步動作,兩人一時僵住,誰都不肯退讓。


  正當衛凝準備在心裏問候一遍楚瑜的十八代,門簾被人掀起。


  仇玉珂素手尚未來得及放下,便被麵前的場景驚住。她眼神怪異的在楚瑜和衛凝身上來回打轉,不確定自己現在進去是不是不太方便。


  她不動,身後房旌嘟嘟囔囔的從旁邊側身進來,看見楚瑜和衛凝拉著的手,先是表現出跟仇玉珂同樣的表情,隨後一臉嘲諷道:“呦,這就忍不住了?屋裏還這麽多人呢,真是不知檢點,楚兄也是個厲害的,這麽快就吃到嘴裏了?”


  房旌嘴上不幹淨,連身旁的仇玉珂聽著都皺了皺眉,但是屋裏這個場景不得不讓她多想,甚至覺得房旌的話雖然難聽,但就是這麽個理。


  楚瑜臉上笑意一掃而空,不動聲色的將手收回,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皺道:“衛姑娘,起身罷。”


  衛凝打從心眼裏不喜歡房旌,覺得這個人完全不像是正經人家出來的,言行舉止絲毫沒有名門之象,不知道是不是哪個大戶人家在外麵養的私生子,上不得什麽台麵。


  她懶得理會房旌,掀開被子去穿鞋。


  仇玉珂看見衛凝掀被子的時候,下意識想側過頭,還沒來得及動作,就見衛凝衣著完好的從被子裏出來,心中頓時有些愧疚,覺得自己實在是小人之心,雖話語上沒說,到底還是在心裏給人家扣了個不太好的帽子。


  衛凝扭了扭脖子,不知為何,脖子上的傷口有些癢癢的,但她又不敢去抓,那個傷口既沒有愈合也沒有要腐敗,或許是因為她現在僅是個靈魂,隻能一直保持著死亡時的狀態。


  楚瑜率先走了出去,衛凝趕忙倒騰著小腿跟上,誰也沒有理門神似的兩個人。


  衛凝追上楚瑜,小聲道:“你就不怕他們瞎說?”


  “說什麽?”楚瑜問。


  “說……”衛凝剛要回答,見到楚瑜眼底那絲促狹,立刻明白自己又被調戲了,狠狠回瞪了一眼,小跑著去廚房找吃的。


  她不餓,隻是不想搭理這個空有一副皮囊,內裏全是壞水的家夥。


  衛凝拿著一個饅頭優哉遊哉的溜達出來,發現仲以晴還坐在原先的位置,低著頭,整張臉都藏在頭發下,隱約能聽見她一直在嘟囔些什麽。


  “她一晚上都這樣。”荀樂章站在衛凝身邊,少有的主動開口跟她說話,“一直在說仇姑娘是內奸,衛姑娘是鬼。”


  衛凝咬了口饅頭道:“荀公子身後跟著的那個鬼沒跟你說我是人是鬼?”


  荀樂章笑了笑,盯著衛凝道:“荀某身後是否有鬼荀某確實不知,不過某些人心裏的鬼可是已經快化成實質衝出來了,衛姑娘,為何你脖子上的傷口一直沒有結痂的跡象?”


  衛凝動作一頓,剛咬的饅頭立刻掉在地上滾了幾滾。


  “不過是一條痕跡罷了,荀兄何必執著於這個。”楚瑜不知何時來到兩人身邊,雙手背在身後,溫聲道,“這個秘境裏,時間總是和外麵不一樣的,就像昨天,明明才過了半日,天便黑了下來。”


  說到這,楚瑜轉頭看著荀樂章:“荀兄有這閑心不如去看看出秘境之法,按照現在這個速度,很快便不會再有白天,到時候我們可能連門都出不去。”


  荀樂章深深的看了衛凝一眼,隨後收回目光,對著楚瑜點了下頭,轉身去找仇玉珂和房旌。


  衛凝拍著胸口,趕忙咬了口饅頭壓壓驚,拉著楚瑜袖子道:“這個荀公子盯著我作甚,怪怕人。”


  楚瑜笑著抬手想去摸摸衛凝的頭發,手懸在半空忍住沒有放下去,看著衛凝氣呼呼的咬著饅頭。


  眾人今天出門的時候明顯心情都不太好,仲以晴自己呆在屋子裏,如今這個情形,連自己都顧不上誰也沒有閑心去管他人死活。


  林子裏的濃霧已經蔓延出來,就連村子裏也已經能看見一縷縷白色。


  楚瑜站在屋子門口沒有急著出去,衛凝被他擋在身後,探頭看著外麵繚繞的薄霧道:“這麽看來到真有點仙境的模樣了。”


  楚瑜笑了一聲沒有搭話,若真是仙境何來這麽多吃人的鬼怪?

  荀樂章站在楚瑜旁邊,兩人身高差不多,隻是楚瑜看起來要瘦弱一些。


  荀樂章看著外麵的霧氣也沒有急著出去,手往前一抓,一片輕紗般的白霧立刻成了碎片像四周逃竄,他攤開手掌看了看道:“之前這霧隻有晚上濃鬱,白天幾乎見不到,如今這情形,想來這個秘境應該是有時限的,若不能及時出去,這些霧氣不會是什麽好征兆。”


  楚瑜道:“先前荀兄幾人進入霧氣中,身體可曾出現什麽不妥?”


  “不曾。”


  楚瑜靜默片刻,道:“走罷,總不能因為這些霧氣便止步不前,既然前後皆是死路,我們就踏出一條活路來!”


  楚瑜向來看起來斯斯文文的,難得這樣激昂陳詞,倒是真的起到了振奮軍心的效果。


  荀樂章難得有了笑臉,悠閑的邁著步子往林子裏去,房旌頭也不回的跟了上去。


  仇玉珂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覺得早上自己那樣惡意揣測不是正人君子所為,內心有所愧疚,走到衛凝身旁道:“衛姑娘,背後靈之事我不知旁人如何,我身旁確實沒有,不過這個林子卻有古怪,而另外一間亮著光的屋子,未必是活人。”


  話畢,仇玉珂沒有看衛凝的反應,小跑著去追前麵馬上就要被濃霧吞噬的兩人。


  衛凝盯著仇玉珂的身影喃喃自語:“不太對啊,我猜錯了?”


  楚瑜低頭看了眼衛凝,又將目光放到林子方向道:“事無絕對。”


  “什麽意思?”


  楚瑜沒有回答,率先邁出一步道:“走罷。”


  “我們去哪,啊……”衛凝趕忙跟上,一直抬頭觀察楚瑜的表情,沒有看清路,不知踩到什麽腳下一滑,還好楚瑜反應快拉住她。


  “看路。”楚瑜將衛凝扶穩衛凝,哭笑不得道,“小心摔著。”


  “沒事兒沒事兒,我經常……咦?”衛凝踢了踢地上兩根黑乎乎的東西,“這好像是骨頭?”


  “是。”


  衛凝抬頭看了一眼楚瑜,又重新低下頭:“隻是幾隻蟲子竟能將那麽大的黑球啃剩兩根骨頭也是厲害。”


  “隻是幾隻蟲子當然不可能。”楚瑜不太想在這裏浪費時間,雙眼一隻盯著林子裏道,“那幾隻蟲子隻是餌,我們得快點,天又要黑了。”


  衛凝抬頭看向天空,原本就壓的很低的烏雲好像又低了一些。


  林子裏的霧氣較之前濃了許多,走路需萬分小心,稍不留神可能就會撞到樹上。


  衛凝拉著楚瑜的袖子小心翼翼跟在身後,每一步下去都是楚瑜先前踩過的地方——她運氣不好,生怕自己掉坑裏。


  走了沒多久,周圍的景色越來越眼熟,直到楚瑜停下腳步,衛凝發現他們已經到了先前那口井旁。


  楚瑜蹲下身,從旁邊撿了根木棍掘開井邊的苔蘚,下麵濕漉漉的泥土中竟然還藏有一些頭發。


  衛凝看見頭發渾身不自在,總覺得癢癢的難受,脖子上的傷口奇癢無比,好像有數不清的螞蟻在上麵爬。


  她伸手去抓,剛觸碰到皮膚便摸到粘膩的東西,拿到眼前一看竟是鮮紅的血。


  衛凝瞪大眼睛,雙手不停的去擦,可無論她怎麽擦,傷口就好像取之不盡的井,越擦越多,她甚至感覺到血正順著她的脖子流到了衣服裏。


  怎麽會這樣?她已經死了啊,現在不過是鬼而已,怎麽會流血,怎麽會這麽多?

  衛凝好不容易從楚瑜那裏得到的溫暖隨著血液流了出去,她滿眼悲傷,看著楚瑜的背影心裏滿是絕望。


  如果楚瑜這個時候轉身,是不是就要拋下她了?

  衛凝的身體越來越冷,先前的時候,身體不過像是臘月裏浸在河水中罷了,而如今,她覺得自己便是寒冬,永不見暖陽的寒冬。


  她有些自暴自棄,她雙手垂到身旁,一動不動的看著前方,任由鮮血咕嘟嘟的從她的脖子往外冒。


  楚瑜依舊在不停的挖,好像土裏藏有什麽稀奇珍寶,完全顧不上身後的人。


  一陣風吹過,帶動著樹葉颯颯作響,這個林子裏難得有一些聲音,哪怕是樹葉晃動的聲音。


  對啊,怎麽會有風?

  衛凝猛的回神,雙眼死死盯著風吹來的方向,那裏濃霧彌漫,什麽也見不到。


  突然,一片蒼茫中隱約出現一個黑色的身影,那身影沒有發出絲毫聲音,雙腳懸浮在空中,由遠及近的飄了過來,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出現在眼前。


  這個模樣太熟悉了,是第一天出現將二人拖進林子的怪物。


  這怪物看著衛凝,衝著衛凝裂開大嘴像是在笑,隨後又指了指楚瑜。


  衛凝猛的瞪大眼睛,一人行,楚瑜現在.……正是一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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