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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追隨

  第496章 追隨 

  殿外,童如石踉蹌了一下,啞聲道:「那你為何……」 

  為何如此矯情作態! 

  賀梓上下看了他一眼,笑道:「不過是因為老夫,想再看你失望一次而已。」 

  童如石猛地低頭,攥緊了拳,梗著脖子上的青筋,嘶聲道:「是誰!」 

  是誰連這都能想到,提前給了建議? 

  一人清清淡淡地道:「是我。」 

  人群分開,白衣白氅的人緩緩走來,頭上束一條白色絹帶,更襯得神容如雪。 

  所有人神色震驚。 

  賀梓也忍不住道:「你這是……」 

  容溥對眾人一揖,沉聲道:「溥在此敬告各位大人,家祖父母已於今日先後駕鶴西去。」 

  眾臣神色震驚,以至於好半天都沒有人說話。 

  殿內鐵慈嘆息一聲。 

  賀梓忍不住問:「其由為何?」 

  不是非要揭人瘡疤,實在是容首輔身份太重要,他的死法,決定了容府未來的下場和整個朝堂的變動。 

  「家祖母墜於城門。」容溥靜靜地道,「為將功贖罪,家祖父在蕭賊前來勒逼之時,選擇與其同歸於盡。」 

  眾人嘩然。 

  頓了頓,容溥又微帶歉意地道:「之前蕭賊準備太過完備,重傷逃逸了。」 

  他說了說先前發生的事。之後府門前一條街塌陷,騎兵陷於地面很多受傷,當時他帶著的人就上去了,但卻沒有尋到蕭立衡,只在蕭立衡原先所在的地方看見一大灘血,還有一截手臂,手臂上的衣服,是蕭立衡的。 

  想必是死士在亂起那一霎救走了他。 

  「我已下令全城搜索。」容溥道。 

  眾人唏噓,今日一日三驚,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殿內鐵慈的聲音遙遙傳來,「容院長節哀。」 

  容溥微微垂首,「殿下節哀。」 

  鐵慈第二句便是問盛都:「百姓如何?」 

  「外城戚都督正領軍和入城的盛都大營作戰,將入城的五萬營軍擋在內城之外,狄指揮使留下的血騎和蠍子營主要協助守內城城門。蕭氏有數千人本已滲入內城,在容府門前傷損大半,另有小半跟隨蕭氏子弟前去擄掠各位大人,未果后流竄向各街道坊市,一時難以尋覓。」 

  賀梓皺眉道:「這些散開流竄的,都是達延騎兵吧?」 

  容溥點了點頭,嘆息道:「我帶的人不夠多,只能擒下為首者,無法追蹤他們。」 

  達延人又狡猾又兇殘,趁亂散入大乾內城,隱蔽殺人奪寶,必定會給內城百姓帶來極大的危機。 

  遠遠的,夏侯淳抬起手,好幾隻鴿子先後停在了他手臂上。 

  眾人都知最新信報來了,目光灼灼。 

  夏侯淳看了殿內一眼,大聲讀:「戚都督已經攔住了那五萬人,將其誘於廣化門處,預備集齊城內所有軍力之後全殲。」 

  眾人鬆一口氣,看來雖然猝不及防,但是戚凌並沒有失了警惕,沒讓突然湧入城內的五萬大軍控制局勢。 

  要知道雖然兵力相當,但是突襲夜襲,還是有人內應開城門這種情況,是很容易以少勝多,迅速掌握局勢的。 

  可見城內軍備在蕭家倒台後也沒懈怠,睡覺依舊睜著眼睛。 

  張尚書武人出身,大讚:「老戚要得!」 

  顧尚書雙手交疊腹前,呵呵一笑,心想老戚原本是個想法多的人,能讓他這麼拚死一戰,不就是怕太女倒台,自己兒子就要永遠在翰里罕吃沙了么。 

  夏侯淳又讀第二張紙條:「內城百姓多有遭達延賊虜殺戮者,無數人奔逃呼救於街道坊市之間,幸有瑰奇齋、田記和……萬錢山莊名下諸多店鋪,夜半開門相救。此三家出動壯丁上千,在店鋪所在街道護持百姓。」 

  眾臣又紛紛贊:「義士!」 

  」位卑未敢忘憂國!」 

  「今日事畢,定當賜這三家榮勛賞賜,千古流芳。」 

  也有人不說話,幾位重臣臉色古怪。 

  一位侍郎正誇得滔滔不絕,猛地衣裳被拽,他愕然回頭,就看見同僚不停對他眨眼。 

  「怎麼了?」 

  「你不知道萬錢山莊是誰的嗎?」那人對他咬耳朵,「是遼東世子慕容翊的!」 

  「嗄?」 

  眾人下意識看向殿內。 

  殿內傳出的話卻和這個沒有任何關聯,「夏侯,放出消息,就說陛下駕崩,太女薨,皇宮大亂,宮人侍衛都已經逃散,然後,打開宮門。」 

  夏侯淳神色震驚。 

  「殿下!」 

  眾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歷來變亂,皇宮都是最重要的地方,層層護衛,萬軍陣列,有任何不妥之處,為安定民心,都封鎖消息。 

  何曾聽說過皇室還在宮中,就大開宮門,自己傳播噩耗的? 

  只賀梓若有所悟,容溥輕輕嘆息一聲。 

  那是因為,流竄的兇徒難以捕捉,每耽擱一分便有無數無辜百姓受害。 

  因此殿下不惜以自身為餌,對那些天性好財好色又嗜血的賊虜敞開皇宮,引誘他們全數撲來此地。 

  畢竟,還有什麼地方,比皇宮財寶更多,美人更多呢? 

  「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名句垂千古。 

  但縱觀千年風流,歷朝歷代數百君王,又有誰能真正做到呢。 

  唯殿下耳。 

  他看向殿內,微黯的光線下燈火之光昏黃,披那人一身柔光,她沉默,平靜,對世間至惡至險至痛似若無其事,但他卻越發心間生痛。 

  細細密密,咬嚙不休。 

  她離開海右後,他輾轉不安,多少次夜半披衣起身,將自己等人的計劃反覆推演,雖然都算穩妥,但依舊無法放下,最終在十日前,放下一切,挑選了躍鯉書院騎射最優秀的學生,長途賓士進京。 

  或許冥冥中自有感應,或許上天垂憐,終讓他在此時來到她身前。 

  有那麼一瞬間,看著殿中人疲倦的側影,他想,如果她能就此放下,多好。 

  這天下,本就巍巍之重,還要轟然砸下,令她咬牙苦撐。 

  但是他不會說,因為知道她不會退一步。 

  那就陪她一直走下去吧。 

  做那說好的一生忠心君臣,殿上知己。 

  殿上,鐵慈看向殿外,道:「開宮門難免要將諸位大人置於險地,孤在此先賠罪了。不過諸位大人放心,宮內護衛及太女九衛,一定會先保證諸位大人安全。」 

  殿內段延徳深深躬身,殿外,以賀梓為首,群臣行禮,齊聲道:「陛下無需顧慮臣等,臣等願隨陛下,共斬達延惡賊。」 

  他們同時換了稱呼。 

  鐵慈不過一笑。 

  卻不啻於在童如石臉上打了一個耳光。 

  夏侯淳忽然惡意一笑,展開了第三張紙條,道:「我這裡還有個消息……請這位公子仔細聽聽。」 

  童如石臉色一變,直覺不好。 

  「外城傳報,昭王攜帶護衛三百,已經隨著盛都大營一同入城,蕭立衡派人第一時間接應入內城。現在正在往皇宮方向趕來。」 

  童如石臉色一白,原地踉蹌一步。 

  夏侯淳笑得譏誚,「以為自己操弄棋局是嗎?卻不知道其實自己也只是個棋子呢!」 

  容溥微笑道:「還是個棄子。」 

  童如石彷彿突然被狠狠扎了一刀,又退後一步,木然半晌,厲聲道:「不可能!」 

  沒人理他,靈泉村人面面相覷。 

  鐵慈轉向殿內的靈泉村諸人,道:「李大娘,牧羊兒,二喜,花哥……」她一個個名字點過去,末了一笑,道,「聽我幾句勸,可成?」 

  童如石急聲道:「不要聽她的!」 

  鐵慈不理他,對靈泉村諸人道:「今日我宮中巨變,父死母喪,風雨飄搖之時,卻見故人踏宮而來,十分意外。」 

  靈泉村一多半人臉色都有點尷尬。 

  「諸位是來殺我人奪我家的,但自從諸位進入皇宮,我就一直未曾對諸位下過殺手。」鐵慈一笑,「不要說我沒這個能力。我有沒有這個能力,諸位應該清楚。」 

  靈泉村諸人默然。 

  都是高手,對上這重明宮內的機關和鐵慈各種有所針對的打法,沒有一個佔到便宜。眨眼之間,倒了的走了的好幾個。 

  「當然,諸位真要拚死一戰,我這裡必然也死傷慘重。」鐵慈輕輕道,「可是,死的人太多了啊。」 

  她這一句說得很輕,又很重,在場很多人眼底泛起淚光。 

  有傷情,有感動。 

  普通護衛,早就做好了今日喋血宮廷的準備,大亂之前,在上位者眼底,人命只不過是數字。 

  遇上一位把每條性命都放在心上的主子,是每個人的幸運。 

  「今日之局,你們也看見了,童如石的野心本就是虛妄。」鐵慈道,「你們原本隱居山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涉紅塵。現在,你們真的要為這虛妄的野望,付出自己和同伴最可寶貴的生命嗎?」 

  天地在一片茫茫中靜默。 

  「放下吧。我說了,死的人太多了,故人也好,我自己的護衛也好,都是一條條鮮活人命,沒有必要浪費在毫無意義的他人爭鬥之上。」鐵慈道,「我知道你們的為難之處,我可以留他一條性命,只是他需要永久圈禁。而你們,放下武器離開盛都,我會允許你們永久定居靈泉村,永無人擾;當然,如你們有人願意留在我身邊,我更加歡迎。」 

  李植大喊:「別信她!別信她!你們一旦投降,她反手就能殺了你們!」 

  「別把別人想得和你一樣。」鐵慈淡淡道,「當初在書院,在東明,你沒少想殺我,我也當面戳破過你,我報復你了么?」 

  童如石冷聲道:「那是你知道我有靈泉村,你殺不了我!」 

  「既然我知道靈泉村都是高手且為你所用,我為什麼不想辦法早點剷除了靈泉村?」鐵慈抬起眼看著雪地上的人,「不過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當初的我,當初的我會顧念舊情,不想趕盡殺絕,現在的你們已經用盡了當初的情分,如果依舊不接著我這最後的好意,那我也不介意多死幾個人。」 

  她道:「敬告諸位,重明宮內,再進一步,格殺勿論。」 

  寂靜之中,無人前進,包括童如石。 

  卻有人嘿嘿一笑,牧羊兒舔了舔唇,眼神獰厲,道:「我可不管那些道理,我也不信你還有機關寶貝,你一開始就使計傷了我,這仇我非報不可。」 

  李植立即道:「對,對,她已經動用了那許多機關,一定已經是強弩之末,所以才不出手,想用言語套住你們,你們想想,如果她真的勝券在握,何必和你們說這麼多?都走到這裡了,被這女人三言兩語逼走,以後諸位顏面何存?」 

  童如石道:「諸位,鐵慈沒這麼好心,諸位就此退走,只會落入太女九衛的包圍圈,被追殺致死。我瞧她就是色厲內荏,此刻我們一起衝上去,拿下她,未來天下,當與諸位共享!」 

  他一邊說,一邊狀似激動抬手揮舞,正推在牧羊兒的背上。 

  已經走到最前面的牧羊兒,頓時前沖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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