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眾怒難犯 (上)
從佘有路開始敲鑼吶喊算計起來,到火正門大堂里坐著的四九城中爺們吆喝著撞進二進院子里,左不過就是一碗熱茶下肚的功夫,可火正門二進院子里的場面,已然是換了個模樣.……
原本歸置得整整齊齊的各樣過日子的家什,此刻卻是漫撒金錢似的撂了一院子。√∟,不少屋子的門扇、窗戶也都有了破損,連屋子裡擱著的茶壺、茶碗,椅子、炕桌,也都被扔得到處都是。幾口備著接天落水、存無根水的大缸也叫砸出了豁口,就連存著在冷天的時候蓄蛇窩的麥草,也都紛紛揚揚鋪開了老大一片場面!
那些個剛剛撞進了二進院子里的火正門中小徒弟,也有不少像是失手受傷的,一個個抱頭捂腿的散布在院子里低聲呻吟。而在二進院子當中,站在一堆被制住的黑衣人身邊的相有豹和佘家兄弟倆,手裡的傢伙什上也都沾染了血跡,臉上透著的也都是一股子彪悍殺氣。有懂些江湖路數的四九城裡爺們打眼一瞧,立馬就能明白這是剛跟人動了真火、下了狠手才能帶著的火性模樣!
哆嗦著手指頭,打頭撞進了二進院子里的那在軍伍行中掛了個參議虛銜的主兒,忙不迭從自個兒懷裡摸出了一把六輪炮,咬牙費勁地掰開了六輪炮上的擊錘,顫抖著將槍管指向了那些被相有豹等人在院子里堆到一塊的黑衣人:「我看有一個敢乍刺兒的沒有?爺手裡這六輪炮可是正經的美利堅貨色,一炮出去能把半拉活驢打得沒了影兒!敢動換一下,爺手裡這六輪炮今兒可就開張了!」
翻手從自個兒腰后摸出了一把閃著青光的小攮子,青幫『品』字輩份的徒弟王三兒也吊著嗓門吆喝起來:「好傢夥!長著眼睛不看天色,生著嘴巴不問道兒,我王三兒今兒還非得伸手攬了這事由了——百川匯流三河好。過水行舟且問灘,有名有姓有堂口的,趕緊報了身家字型大小?!」
耳聽著王三兒張嘴朝那些個被歸置到了一堆的黑衣人盤道問話,一個捂著腦袋蹲在門邊的火正門中小徒弟,頓時尖細著嗓門吆喝起來:「王三爺,這些人怕不是四九城裡場面上走著的爺們。倒像是.……外路來的?」
眼睛一瞪,王三兒頓時擰著脖子看向了那開口接茬的火正門中小徒弟:「外路來的?那就更得明白這四九城裡藏龍卧虎,有的是規矩講究!想當過江龍,那還得問過了坐地虎——知道是哪路來的?天津衛還是張家口?」
「都不像……他們使喚的兵器……瞧著可各色?」
伸手接過了那小徒弟朝自己遞了過來一枚手裡劍,王三兒只是略一端詳,頓時便扯開嗓門吆喝起來:「好雜碎!這他媽哪兒是外路來的空子?這他媽就是外國來的空子!諸位四九城裡場面上走著的爺們,可都睜大了眼睛看明白了——這外門兵器咱們四九城地面上可就只有一家使喚!」
天子腳下、四九城中,能在場面上走著的爺們都有幾分見識。只是朝著王三兒高高舉在了眾人眼前的手裡劍瞧了一眼,不少衝到了二進院子里的四九城爺們紛紛叫嚷起來:「這物件不就是日本人用的暗器么?叫個啥來著……」
「四面開叉、帶尖開刃.……這外門兵器叫手裡劍。日本人專門就有練這外門兵器的主兒,慣用了在人身後下黑手!」
「好傢夥……明面上約了場面跟火正門獨斗調教玩意的手藝,暗地裡倒是半夜來闖人堂口.……這不就是奔著背後下黑手來的么?」
「可是不能輕饒了這幫子沒了場面規矩的混賬玩意!誰身邊帶了有腿腳快、嘴頭子利索的傍肩兒二爺,趕緊的走一趟巡警局呀!?」
「還犯得著跑什麼巡警局呀?照著我說——夜闖民宅、打死勿論,這官司就是打到北平市政府去,道理也都在咱四九城爺們手裡拿捏著吶!」
「那還廢什麼話呀?諸位老少爺們,這就上手——打丫的啊.……」
也都不知道是哪位四九城中爺們火性十足,順手抄了個腳邊撂下的破花盆。直愣愣地朝著那些被相有豹等人攏了堆兒撂在院子當中的黑衣人砸了過去,當時便將個蔫頭耷腦的黑衣人腦袋上砸得見了紅!
只一見有了搶先出手的主兒。剩下那些個湧進了二進院子里的四九城中爺們更是沒了絲毫的猶豫,紛紛抓起了手邊能摸著的家什,嗷嗷叫喚著朝那些個被攏對兒仍在院子當間的黑衣人沖了過去!
敏捷地一閃身,相有豹與佘家兄弟倆壓根都不露一點痕迹地讓到了一旁。眼瞅著不過眨巴眼的功夫,那些個被攏對兒堆在一起的黑衣人,已經叫四九城中爺們圍了個水泄不通。佘有路禁不住悄聲朝著冷眼旁觀的相有豹說道:「有豹,這場面.……已然算是折騰起來了,可一會兒能不能收攏得住啊?那些個地上撂著的菊社人物,身上可也都是帶著功夫的,萬一要是……」
微微搖了搖頭。莫天留隨手抓了把地上扔著的麥草,仔細地擦拭起了蛇牙錐上殘留著的血跡:「地上撂下的那些來闖宅門的菊社人物,全都叫昌平駝行路老把頭手底下的爺們卸了胳膊、腿上的骨頭環兒。哪怕他們身上再是帶著功夫的,一時半會兒的也都蹦達不起來!再說了……我這不還給他們身上添了點火候么?」
只是略一回想莫天留毫不遲疑地抓著那些個菊社人物身上的兵器,三下五除二地將所有菊社人物手腳大筋全都挑了的模樣,佘有路禁不住微微打了個寒噤:「有豹,這回……咱們可算是當真下了狠手、見了血啦?咱們火正門……以往也不是沒經過火併、見紅的場面,可像是今兒這架勢.……」
翻手將擦拭乾凈的蛇牙錐收進了袖管里,相有豹扭頭看向了面露不忍神色的佘有路:「師叔,您是覺著……我今兒下手太黑?」
「我是覺著.……咱們火正門怎麼說也都是個調教玩意、靠手藝掙錢吃飯的堂口,鬧得太凶、下手太狠,就怕萬一……」
「師叔,都到了如今這場面了,您還有啥可心軟、猶豫的?要是咱們今兒晚上沒防備,眼下躺在地上的,估摸著就得是咱們堂口裡的人!謝師叔家嬸子,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從來也都沒招誰惹誰,可那些個菊社裡的人物倒是放過了她沒有?已然是死拼到底的局,咱們要是還存著心軟的念頭,那叫人逼死的可就只能是咱們自個兒!」
「有豹,我倒也真不是心軟,我就是怕你……殺順了手了,往後遇到個啥事,你都是殺字當頭!」
「師叔放心,我也就是對上了這些日本人的時候才這樣!平日里遇見事,我能拿捏個大概分寸。再說了,就算是我真有個犯渾胡鬧的時候,那不還有諸位師叔替我把著脈門呢?」
輕輕嘆了口氣,佘有路看著二進院子里已然沸反盈天的場面,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一千、道一萬,真要能踏實吃上口手藝飯,誰又樂意動這門心思、嘬這樣場面呢?這也是叫逼得沒轍了呀……有豹,那活口擱哪兒了?」
朝著被幾個火正門中小徒弟隱約把守起來的一間屋子努了努嘴,相有豹應聲說道:「在那屋裡擱著呢!師叔,瞅著這場面折騰得差不離了,咱接茬操持下面的活兒?」
眼見著佘有路與佘有道齊齊點了點頭,再瞧瞧在二進院子門邊踮著腳看向了自己的納九爺,相有豹這才提著一口丹田氣,朝著那些個玩命打著太平拳的四九城中爺們吆喝起來:「諸位爺們,且先高高手,聽我絮叨一句!」
耳聽著相有豹那話音不高、但卻字字入耳的吆喝聲,不少壓根都沒擠進人堆里的四九城中爺們當時便不再鼓噪叫喊,而那些個打太平拳打得一身是汗的玩家,也藉機罵罵咧咧地停了手,吊著嗓門朝相有豹吆喝起來:「相爺,咱們這兒聽您高見?」
「客隨主便,相爺您言語下來?」
朝著那些停了手的四九城爺們深深一揖,相有豹朗聲應道:「火正門中學徒相有豹,謝過了諸位主顧路見不平,拔刀相救!諸位這份義氣,我火正門上下銘記在心,不敢說日後必有報答,只敢應來日仔細伺候諸位手裡的玩意,叫諸位爺們得個舒心、放心,省心、開心!」
轟然而起的叫好與應諾聲中,相有豹又是深深一揖:「可眼面前還有件事兒,得求著諸位爺們仗義出手——這些個夜闖宅門的人物,照著四九城中的規矩,自然是該送去巡警局聽候發落。可把話說到頭兒,這些個夜闖宅門的人物,都是菊社裡那些個不講一點江湖規矩的日本人。那就是送去了巡警局,怕是北平城裡日本領事館一張片子,轉天這些人就又能在街面上走著!因此上……我這兒倒是有個笨主意,還請諸位爺們賞聽過之後,賞個示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