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花隨水逝人斷情(伍)
莫過知道她此刻能有多痛,那種欲以身代的衝動呼之欲出,卻還是被自己強烈的壓製住。
鑽心般的難捱在心底蔓延開來,他卻盡量將這種痛苦轉化為鄙視與不屑,接著終於重新看向那個早已經泣不成聲的女子,頓了頓,又開了口:“殺死他們的時候,竟然還聽到那一聲聲淒厲的哀求。”嘴角扯出一抹譏笑,伴隨而來的亦是一浪高過一浪的心痛,“我南宮詞,殺了那麽多人,居然從沒有體會過,那一刻的快意,哈哈,哈哈哈哈…”
淩洛傖呆滯的搖著頭,雙手捂住耳朵,嘴裏喃喃,“不要再說了,我求你,別,別說了。”
莫過眯起雙眼,上前用力拉下她的雙手,“你不是想知道嘛,我正在告訴你,那你就給我仔細的聽著!”
淚眼滂沱,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氣力再做掙紮,淩洛傖望著那張咫尺的臉龐,此刻的猙獰早已經不是她魂牽夢縈的那抹熟識,她機械的張合著嘴唇,分明吐不出任何字眼,卻能清晰地從唇形中,讀出那一聲聲淒涼絕望的“不要”。
然而莫過卻並不打算就這樣結束,天知道他此刻有多麽想要一劍殺了自己。
為什麽他可以做的那麽殘忍,那明明是他最愛的女人啊!那個,從他進入王府開始,就一發不可收拾的迷戀上的女子,為了她,自己有多少次違背了雲碧瑤的意思,可是終究還是鬼使神差的毀了她的一生,這是他南宮詞欠她的,也是時候在今天做個了斷。
原本陰沉的嗓音漸漸高亢起來,伴著一絲難以抑製的顫抖,在淩洛傖此刻聽來,其中包含著的卻是逐漸明晰的興奮。
“都是該死的人!”莫過大力拋出這句話後,稍稍喘了口氣,不屑的雙眸卻偷偷瞥著淩洛傖的反應,見她隻是越發蒼白著臉,並沒有過激的舉動,他便清了清嗓子,“我這輩子最恨當官的,你居然還妄想著和我成親,簡直就是可笑至極!”
淩洛傖此時頭皮一陣陣的發麻,喉嚨口好像火燒般幹涸難耐,縱使內心的情緒有多麽波濤洶湧,但表情卻平靜得出奇,似乎再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發泄,隻是木偶般盯著莫過,幽幽道著一遍又一遍,“別再說了。”
莫過終於沉默片刻,下意識往旁邊挪著步子,接著便瞥一眼近在腳邊的那把無塵劍,無力的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旋即又攪著腦汁繼續刺激淩洛傖。“所以說你蠢頓至極,被人利用了居然還願意無條件的相信我。這究竟是我太優秀,還是你太好騙了呢?落難的王府千金,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為什麽,當她聽到“蠢頓至極”這四個字的時候,居然頭腦一陣惱熱。
如果說方才的那些話帶給她的盡是絕望,那麽這幾個字已經成功得逼出那份屬於她的自尊和驕傲,抑或是,因為這幾個字,叫她想起了那雙溫柔的眼睛,那個曾經也對自己用過這四個字,卻至始至終隻想對自己好的男人,而自己竟將他負的那麽深。
現在想來,莫過的這四個字,不僅否定了自己所有的情感,更是在諷刺葉子杉的一片深情。這個男人,已經完全不是她所愛的那個了,他是魔鬼,徹頭徹尾的魔鬼!
身子有些搖搖欲墜,無意間從視線中發現那把靜靜躺在莫過腳邊的長劍,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淩洛傖一個箭步跨上前將它握緊手中,毫不猶豫的拔劍出銷,卻終於還是猶豫了起來。
然而莫過的譏笑不偏不倚的響起,好似故意引起她注意一般,一聲高過一聲。
淩洛傖感到血壓迅速上升,腦袋裏空空一片,竟然全無雜念,右手在這一刻不受控製的向麵前這個男人指去,卻在他胸口前戛然而止。
不可以!聽到有一個聲音在提醒自己。那是莫過啊,自己的青梅竹馬,怎麽可以殺了他呢?可是,他居然能夠說出那麽傷人的話,斬斷了自己的情思,推翻了自己過去現在,以及未來的一往情深,難道不該死嗎?
想到這裏,舉著無塵劍的右手不由自主往前伸了伸。
還是不可以!說到底,還是不相信自己那麽愛的會是這樣的一個男人。這份偏執,為何到現在還那麽清晰,清晰到不惜一次又一次傷害了別人,甚至自己。
就在淩洛傖猶豫著想要將手放下,卻忽覺得劍梢一個橫加之力,接著右手便有些沉重起來,隨著一聲細微卻清楚的“噗”,她抬起茫然的雙眼,望著眼前的這一幕,霎時驚呆。
她看到了什麽?!
手中的無塵劍,此刻正穩穩得刺入莫過的胸膛,那抹青灰色的布衣,瞬間被鮮血染得一片觸目驚心。
看著那沒入他皮肉一寸多長的劍梢,好像一瞬間,魂不附體般寒氣肆意,她除了大驚失色的睜大著雙眼,想要看清楚眼前這一切並不是幻覺,亦不是夢境以外,什麽都不識去做了。
而莫過卻好像不覺得疼痛一般,竟然異常平靜的看著淩洛傖眼中的驚恐,剛想要說什麽,身子卻搖晃起來。
他覺得有什麽東西正從自己的身體向外流逝,手腳開始使不上勁,終於有些不支,左手捂著胸口向後仰麵而下。
與此同時,一陣前所未有的疼痛,生生撕扯著他的感官, “傖兒。”他微皺了下眉,終於頹然倒地,“咚”的一聲震得淩洛傖的顫抖愈發猛烈。
她順勢望向那柄剛從他身體拔出的劍梢,隻見那股帶著體溫的鮮紅正滴落在地,好似一朵朵妖豔的紅花,鋪灑開來。
聞著那股溫熱的血腥味,她的腸胃突然開始翻江倒海。
怎麽會!明明沒有要殺他,甚至右手都無力起來,可是為什麽會看到血,為什麽還是拿劍刺向了他?刹那間,頭痛欲裂。
旋,似乎是從倒地的那抹寓意深刻的微笑中,察覺出了什麽,她猛的丟下無塵劍,痙攣著十指,難以置信的望著這個男人。
是他,自己撞向我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