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長劍一把獨我行(叁)
很快來到東郊的一個小村落,放眼望去都是一間間破敗不堪的茅草房,門窗緊閉,根本看不出人煙。看著這一片蕭條的景象,淩洛傖驚愕的看向如寶,她以為這個孩子家裏一定十分清貧,但沒想到竟會不堪到這般境地。
此時,如寶卻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雖然掉了顆門牙卻顯得越發惹人憐愛起來。她伸出汙黑的小手指了指前麵,“倒數第二間就是我家。”於是兩人又向前走去。
如果說剛到村口時淩洛傖對於這份淒涼感到的是震驚,那麽踏入這間小屋更多的則是難以置信。這個四麵用草堆砌的屋子頂多也隻是一個遮風擋雨的屋簷而已,或者嚴格意義上說,可能連風雨都遮擋不了,卻生生住著一家大小四口人。
家徒四壁,唯一看著最結實的灶台早已經結滿蛛網,一看便知道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使用過了。而邊上的米缸翻在一邊,裏麵也完全沒有了生機。
剛進屋,如寶便鬆開淩洛傖的手,衝到了屋子右邊的角落裏,絮絮叫道:“娘。”
她這才看清角落裏兩塊拚湊起來的草席上,一個女子正半躺著抱起正往自己身上爬的如寶,雙眼卻盯著這個陌生來客,麵容憔悴又虛弱卻毫不掩飾其中的警惕。
淩洛傖微微點頭便往裏走了兩步,卻不料聽見這女子一聲大喊:“你是誰?出去!”
話音未落,也是從這個女子的方向突然傳來兩陣嬰孩的啼哭,交錯相替,在這片原本的死寂中顯得格外清亮,竟讓人不由的慌了神。
淩洛傖頓了頓,卻還是走進了兩步,這才看清原來在這名女子身邊正躺著兩個一歲大小的娃娃,顯然是被方才他們娘親的嗓門驚醒,於是才嚎啕大哭起來。
這名女子見這個陌生的姑娘居然這麽堂而皇之的走了進來,終於有些激動,使勁推著正把臉埋在自己胸口撒嬌的如寶,掙紮著就想坐起來,卻忽聽得懷裏的孩子清脆的喚了一聲:“娘親,姐姐不是壞人。”
女子怔了怔,看著正抬起一臉鄭重其事的如寶,繼而看向淩洛傖,隻見她友好的微笑著,這才稍稍放鬆了些,又重新倒靠在牆上,半閉著眼睛,有氣無力的動了動嘴,“姑娘,謝謝你送如寶回來。是不是這孩子又調皮了?”
淩洛傖微微一頓,馬上反應過來,這個女子定是對自己孩子在外麵幹的事一無所知,不然也不會這麽無所畏懼的問是不是又調皮了。
勾了勾唇角,淩洛傖努力想讓自己的笑看起來自然些,這才又走近半步,便看清了這個女子竟還隻是未及三十的青春容貌,在這樣的環境下隻除了黃瘦些外居然還能看出眉清目秀,五官精致的恰到好處。她更是不解了,這樣的女子為什麽就會淪落到這般地步?
沒想到疑問的話還沒出口,地上的女子居然已經輕聲笑了出來,隻是依舊閉著眼睛,叫人根本無法知道她眼底的訊息,“姑娘不要再看我了,如果沒有別的事就請走吧。你也應該已經觀察的很清楚了,我這個家裏除了這三個孩子,已經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所以,如果說是如寶給你惹了麻煩,那對不起,我實在是無力償還。”
這麽一通不卑不亢的發言,倒讓淩洛傖越發好奇,舍不得挪開腳步去,於是幹脆在她對麵席地而坐,看了看那兩個終於不再哭鬧的孩子,猜想著一定是哭累了,或者餓的連哭的氣力都沒有了,這才又睡著的吧。旋又去看如寶,隻見她也已經在那女子的胸前香香的睡著,這一幕又叫她一陣憐憫,“這位姐姐,我隻是想知道有什麽我能幫忙的。”
女子聞言終於睜開了眼睛,一雙杏目明眸善睞,此時卻顯得毫無生氣。她麵無表情的上下打商量著淩洛傖,待看清這個姑娘手持長劍時,她的雙眸才流露一絲光澤,“你會武功?”
淩洛傖點點頭,“可是隻是學了一個月而已。”
“一個月…”女子若有所思,眼神又回到方才的狀態,戲謔的揚起嘴角,“幫不了的,這就是命。”
看著她再次閉上了眼睛,淩洛傖起身挪到她側邊坐下,將手輕輕搭上她的肩膀,見她蹙眉警惕地看向自己,才抿了抿唇,一字一句說道:“我不能幫,自然還有別人能幫,如果你不說出來就永遠別指望能有人幫你。”
女子的身體顫了顫,垂下頭想了會兒,終於還是將自己的遭遇說了出來。
她叫柳清措,二十六歲,不是本地人。原本是長安一家錢莊的大小姐,也算是不愁吃穿,沒想到九年前和樵夫王慶相愛,不顧家裏人的反對與其私奔到這個村落。
當時,這裏雖然清貧,但鄰裏之間關係融洽,而他們兩個一個砍柴,一個耕織,粗茶淡飯,小兩口的日子倒也過得溫飽。
很快就有了如寶,又在一年前有了如福,如喜這對龍鳳胎,三個孩子雖說甜蜜但負擔總歸還是大了些,於是她便開始接一些女工刺繡的活拿回家裏做從而貼補家用。
哪裏想到,居然在一次交貨時遇上了城裏有名的小霸王,高於生。這個才雙十年華的公子仗著自己是知州的長子便耀武揚威,為所欲為,把女人不當女人,男人不當男人。而這麽一個紈絝子弟被柳清措的美貌吸引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以至於一番調查後得知她已是三個孩子的娘,高於生依舊興趣不減,幾次上門要人。
一開始事情還好收場,隻要柳清措去陪他個三五日的也就完事了。可是奈何王慶何等男人,自然是打死也不會將自己的妻子任人擺布,終於有一日爭執中,高於生失手將其打死。原本以為事情就這麽結束了,可是柳清措這個剛烈女子在經曆了喪夫之痛後居然前去報館,想讓縣衙還她個公道。可是她忘記了高於生的身份又豈能讓她得逞,竟然派人搗了那個村莊,甚至在幾個孩子麵前玷汙了她。
若不是為了這三個孩子,以柳清措的性格早就不苟活於世,無奈隻得日夜躺倒在屋裏,而八歲的如寶隔三差五會從外麵些吃的回來,縱使再多疑竇,她也隻是以為是這孩子的乞討所得,因此也沒多說什麽,這麽一躺也已經兩個多月了。
“我本來以為姑娘你會武功,那麽就能幫我去殺了那個畜生!可是,別說你隻學了一點,就算是武林高手又憑什麽幫我呢?”柳清措絕望的看著茅草砌的屋簷,胸口由於激動而快速起伏不定,一下驚了正趴著睡的如寶。“娘親。”她揉著惺忪的睡眼叫道。
撫了撫孩子的頭,待她又一次睡著,柳清措眼神剛毅的看向淩洛傖,“或者,麻煩姑娘將我這三個孩子帶回長安爹娘那邊,我自然是沒有麵目回去見他們了。”
“那你呢?”
她勾起嘲諷的一笑,瞬間眼神中的恨意入骨至深,“我要去和那個畜生高於生同歸於盡!”
“恐怕你沒這個命了吧。”
忽然從門外傳來一陣刺耳的笑,聲音油膩不堪,柳清措深棕色的瞳仁瞬間放大,駭著神色看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