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夢醒還歸蝴蝶翼(伍)
深夜,南京郊外的一間破廟內,燃著一團忽明忽暗的柴火。
“把火滅了吧,我不需要了。”
女子的聲音有氣無力,帶著一臉受傷後的疲憊。
澆熄了火,莫過卻依然一幅冷漠的表情, “背上的傷還痛嗎?”
聽著語氣中的不喜不怒,不緊不慢,蕭然覺得越發無力起來,奮力支起身子靠在身後的佛龕邊,輕問一聲“你還在恨我嗎”便等待審判般閉上眼。
撥著柴堆,莫過毫不猶豫地點頭,“是。”
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被碾碎,她猛地睜開眼,向前傾斜著身子追問,“為了傖兒?”
莫過抬眼看她,張了張嘴,卻最終還是一個“是”將她逼得啞口無言,頹然坐在一邊,絕望的看著那嫋嫋上升的餘煙。
“不全是。”莫過輕嘖一聲,“你何苦這樣?”
蕭然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帶著一嘴嘲弄,咬文嚼字,“我不苦。”
憶起那日從未見過的冰涼眸子,心裏苦澀難捱,差點不小心又流下淚來。
“為什麽你總是要拒我於千裏之外?”忍著痛爬到他近邊,將頭試探得靠上那個寬厚的肩膀,終覺得安心不已,“你忘了嗎?我們才是青梅竹馬,從認識你的那一天到現在,已經十五年了。可是為什麽總感覺不到你的心?”
莫過沒有回答,呆滯著雙眼繼續撥弄著麵前的柴灰。
蕭然雙眼突然發直,“早知道這樣,十年前我寧可死也不會讓你去陵陽王府,不會讓你和淩洛傖相遇!咳咳,咳咳咳…”氣血直衝腦門,隻覺得喉嚨口奇癢難忍,“是我傻,為什麽要向主上推薦你,為什麽為什麽!咳咳咳咳咳!”
感到身邊的女子情緒越來越激動,伴著猛烈的咳嗽,心肺都要咳出來似的,莫過立刻伸手撫著她的背,動作盡量輕緩,避免觸碰到她的傷口,以至於她順勢倒進自己的懷裏都沒來得及推開。
長歎一聲,他眼神悲憫。癡兒怨女被我碰上了,也不幸被你碰上了。
“現在她有了葉子杉,你應該早就料想到了,還不放手嗎?”
“我虧欠她的太多了…”囫圇不清的嗓音,卻叫蕭然瞬間麵如死灰。
夜色越來越濃,墨汁般一望無際的漆黑將整座城市籠罩。
兩個相互依偎著的身影遮蔽在這座廟宇的屋簷下,各自懷揣著心事漸漸熟睡。忽被一聲雕鳴驚醒,兩個人條件反射的彈坐起來,莫過扶起動作過猛扯痛傷口的蕭然,慢慢來到廟門口,看著在西南上空盤旋不定的大雕倒吸一口冷氣.
“是,是主上,主上派人來了.”蕭然渾身發抖,不安的看著他.
莫過蹙眉盯著四下張望,嘴裏卻心不在焉的安撫著,“不要怕,我們都是按吩咐做事.”
終於在寺廟外圈的圍牆上,找到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正孤身一人屹立著,如絲的長衫猶如染了鮮血般紅的驚心動魄,即使是在黑暗中也隱隱透著紅光,叫人不寒而栗。
看著紅衣男子三兩步飛跳到自己麵前,莫過厭惡的皺著眉頭,“南宮賦,你來做什麽!”
“你以為我想來。”紅衣男子甩了甩瀑布般的黑發,冷眼瞥著麵前這對男女,“若不是主上有令,我巴不得一輩子不見你。”
蕭然扶著一邊的門樁,當看清來者何人的時候,她便已經放下提著的心,在原地坐了下來,“你們能不能別一見麵就鬥嘴。”
似乎不願意多看這個容貌甚是妖嬈的男子一眼,莫過轉過身背對著他,隻是冷聲問道,“主上有什麽吩咐?”
南宮賦不屑的哼了一聲,倒也轉過臉去,看著無奈的蕭然,聲音卻故意煞是輕柔,“主上要你們回去,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莫過立刻板著臉,滿是不悅,“是不是你又在主上麵前嚼什麽舌根了!”
聽聞此言,南宮賦本就不太歡喜的臉變得更加惱怒起來,瞪眼那雙桃花細眼盯著那張同樣憤怒的臉,高聲抗議,“本就是你自己沒有好好完成任務,惱著主上不高興了,卻來怪我!”
蕭然瞥一眼那張微紅的臉,突覺得分外好玩,竟“撲哧”笑了起來。
“然妹妹你笑什麽!”
越發惱人的胸悶使得南宮賦的臉漲得分外通紅起來,卻更為他添了分女子的嬌羞,仿佛畫中仙般妖嬈的醉人。
“你若是男人,就收了你那狐媚的樣子!”莫過突然大吼一聲,盯著那襲火紅色的長袍喘著粗氣。
南宮賦微微一怔,忽然恍然大悟般“嗤嗤”笑著,原本細長的眼眉彎成好看的新月狀,“總之,三日之內,主上若見不到你們,那我就真的一輩子都不用見到你了。嗬嗬嗬嗬…”笑聲越發肆無忌憚,卻在莫過雷霆大怒著拔劍欲砍之前飛身而起,帶著讓人陣陣的毛骨悚然漸行漸遠。
“為什麽你們總像冤家一樣?”蕭然抬起頭看著消失在遠方的人影,扶著結滿蛛網的木門站了起來,伸手費力的夠著背,卻隻摸到陣陣刺痛與酸漲。
莫過咬著牙,憤憤道,“那是孽緣。”便回頭迅速將她扶進廟內。
“我希望,我們之間的不是孽緣,好不好?”
抬眼,對上那雙充滿期待的雙眸,莫過輕咳了一聲,佯裝不經意地轉開頭,“再休息一會兒就要上路了,走不快就隻能趁早走。”
見他在自己兩米開外坐下,頭靠上一邊的大圓柱,縱使再多的心痛,卻已經欲哭無淚。為什麽不可以有尊嚴一點?於是蕭然下決心再不跟他多說半句廢話,想著便決絕得閉上了眼。
於是,接下來任憑莫過怎麽說話,以各種形式,都不見她回答半分,到了不得已必須表態的時候,她也隻是用眼神或者手勢說明,這叫莫過雖然不知所措但也由著她,畢竟理虧的是自己。
這麽一路走走停停,原本半日的腳程愣是花了兩天兩夜,讓這兩人不得不佩服主上的無所不知,定是已經將蕭然的傷勢查得一清二楚,才會寬容的給出三天期限。
“不會有事的。”
趕到山腳下的碧瑤山莊已是第三日正午,莫過看著有些緊張的蕭然,安慰得拍拍她的肩膀。
蕭然並未答話,隻是一鼓作氣衝了進去,看得他著實無可奈何。
“看你們辦的什麽好事!”
還未入大堂,卻聽得一個女子的高聲喝斥衝進耳膜,叫兩人愣了愣,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小心翼翼跨進了門。
“主上,是那四川巡撫太過狡猾,我們兄弟二人一時疏忽才中了他的套。”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此時正跪在一襲華麗紫裳的女子前方,滿臉的敬畏。
紫裳女子蔑視的挑了挑細眉,一雙水杏般的深棕色瞳仁含著冷笑。
“不會疏忽的,隻有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