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媚千嬌為哪般(壹)
當天下午,淩洛傖便由蕭然陪著上了街。玲瓏的此番用意很明顯,無非是想讓她的新花魁利用這幾日在街上汲取一些注目禮,最好是能吸引一些往來的官爺慕名而去,雖說玲瓏還沒打算讓她接客,但這些門麵功夫得做得有多齊全便有多齊全,混個臉熟自然能在“花魁鬥”上留個好印象。
雖已經施了粉黛,淩洛傖的臉還是毫無精神的煞白,身體也搖搖欲墜的感覺,嚇得蕭然在一邊一個勁兒得扶著,生怕跌出個好帶來,她更是交代不起。
如此清麗的女子,此番打扮,又是慢慢在路上踱著步,一下子引來了更多的目光。
男人們一個個伸長著脖子,目不轉睛的盯著這個有些病態的絕色容顏,還不忘交頭接耳的詢問是哪家的姑娘,有的甚至摸著下巴上來搭訕,還動手動腳的,恨得蕭然大呼小叫著將那群人罵跑,而被擠到一邊的淩洛傖就更是胸悶得厲害,雖然深知此次上街的目的,卻也沒料到會讓她羞愧到這般境地,恨不得有條河跳下去算了。
不時身邊還會經過好些個指指點點地婦女,滿臉的鄙夷,什麽“狐狸精”,“不要臉”這些話劈頭蓋臉而來,讓淩洛傖毫無招架的餘地,隻能生生受著。
蕭然對這種情況自然是見怪不怪,一手擋著身邊的美人,一邊對周圍的人呲牙咧嘴,還揮起包子大的拳頭,威脅著那些無知婦孺,嚇得她們當即加快腳步,罵罵咧咧的躲閃開,人群中這不大不小的騷動也算是平息了些。
她垂著眼簾看著默不作聲的淩洛傖,輕聲道:“我知道你不好受。”
麵對蕭然的同情,那個方才還失了神的女子突然忍不住一陣笑。
從家變,到被莫名的拐賣,現在卻是玲瓏苑的新花魁,豈止是不好受,簡直比死還難受!然而有辦法麽?那個說過要保她周全的人呢,在哪裏?
又記起了那個叫莫過的男子,那個擁有硬朗的線條,挺立的鼻子,怎麽看就不覺得厭煩容貌的絕世少年,此刻記憶起來,卻再不複往日那般溫暖,想著竟讓她的心疼了好一陣。
應該是在自己六歲那年,十三歲的莫過跟著福伯入府,成為了管家的兒子。
淩洛傖自己都說不清楚這段記憶為什麽能記得如此深刻,明明那個時候還隻是個滿嘴流著哈拉子的小娃娃,不過好像第一眼就特別喜歡這個小哥哥。
於是每次在午睡過後都能想方設法脫離了奶娘的照看,然後毫無顧忌地衝進他的房間,徑直坐在幾案前,大聲嚷嚷著習字,還經常賊兮兮的用上了墨的毛筆在他臉上抬手就是一道,每每此時,心裏的小花就開得更旺,樂的咧起嘴笑得更歡了。
而這個小哥哥顯然不跟自己計較,或者是他那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受不了自己的壓迫,早給消磨殆盡了吧。
於是每次欺負完莫過之後,淩洛傖已經練就了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經常揚起這一貫的微笑以為回應。接著就會聽到莫過無可奈何的苦笑,“小小年紀,怎麽笑起來這麽霸道呢?!”
那確實是一段快樂的不能再快樂的童年,卻結束那樣驚世駭俗,叫人防不勝防,也無法接受。
身邊的蕭然看著一臉空茫茫淩洛傖,刷得急紅了臉,她搖了搖那個纖弱的身體,“傖兒?”
這丫頭,不會是給嚇壞了吧。
終見她回過神,隻是麵容比方才還要蒼白幾分,蕭然剛想要安慰幾句,眼前卻突然晃過一個人影,隻聽到“啊”一聲,便被淩洛傖帶倒在地上。
“不長眼睛啊!”揉著扭到的腰,蕭然向那個人影方向罵了一句,便站起身,剛想去扶地上的淩洛傖,卻見她一臉痛苦的捂著自己的肚子,額頭上的汗珠清晰可見。
蕭然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想當然的以為是不是被那個人撞得太厲害了,一下岔了氣,詢問著她的情況卻沒得到任何回應,便伸手環過她的胳膊,卻發現她早沒有配合自己站起的力氣,原本傾城的容顏早已扭曲的變了形。
蕭然慌了神,當她順著淩洛傖低垂的眼眸往下看時,隻見腹部原本淡雅的綠色已經被染得一片鮮紅,頓時給嚇得魂飛魄散。
她顫抖著輕輕挪開淩洛傖的手,“怎,怎麽會這樣?”看著那件被染紅的青衫下依然在汩汩的流著鮮血,她一下子手足無措的跌坐在地上,睜著充滿恐懼的雙瞳,沒了主意。
一直到淩洛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才反應過來,連忙扯起嗓子,“救命,救命啊,救命!”
然而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卻沒有一個願意相助的,有些隻是在一邊嘖著嘴,絮叨著“紅顏薄命”,有些幹脆拍拍屁股走人,不願意躺這攤渾水。
蕭然試著去扶,卻被她疼痛不支得叫喚嚇得縮回手,終於忍不住聲淚俱下, “青樓姑娘怎麽了,不也是命麽,怎麽能見死不救呢!何況我們傖兒也是被逼無奈,她才隻有十六歲啊!”
淩洛傖倒在一邊,意識漸漸稀疏,隻覺得耳邊的哭喊聲越來越遠,越來越輕,她咬著嘴唇低頭看著血流不止的腹部,早覺察不出疼痛,此時卻突然感到一絲解脫。
她費力的勾起嘴角,用常人無法理解的姿態麵對死亡,表情卻詭異的讓人心裏發毛。
來得真快啊,原來老天還是照顧她的,起碼不會讓她沒有選擇的淪落紅塵。想到這裏,她終於不再強撐,垂下手,身體也向一邊倒去。
就在她以為終於可以睡過去的時候,一陣輕風拂麵,忽然感受到頭頂一陣溫熱的呼吸,接著身子騰空而起,隻覺得有一雙強有力的手環抱著自己,聽到身後蕭然激動的大喊著“公子,公子”,她很想看一看這個很有可能讓她死不成的家夥究竟長什麽樣子,卻終於隻是拽到了他腰間得一塊佩飾,失了氣力,昏死過去。
迷糊間,她好像看到莫過了,張著懷抱站在自己的不遠處微笑著。可是她卻怎麽都無法靠近,任憑那個笑容越來越看不真切,她才感到腹部一陣劇烈的撕扯,額頭上鬥大的汗珠滾落,濕了前額,更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是夢嗎,又是夢嗎?她在心裏一遍遍的嘶喊,卻終於還是不支那般惱人的疼痛,再次失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