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 父親
華霆深隻好解釋，“他得了癌症，時間已經不多了，醫生說，他隨時都可能會死，我知道你大概不想見他，但我隻是想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還有他，他也想臨死前來看看你長大的地方。”
“……”
華霆深見她始終不吭聲，隻好捧起她的臉認真地問，“你真的不想見他，是嗎？”
路瑤遲疑了好半晌，才艱難的搖了搖頭。
“其實我不知道，我不恨他，但老實說，我對他也沒什麽感覺，我到現在都不敢想象，他就是我的父親，我不知道見了他能說些什麽，我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見我。”
“不必勉強自己，而且事情可能也沒有你想象得這麽複雜，你隻需要遵從內心的想法，我不會逼你，誰也不會。”
路瑤猶豫了半晌，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你說得對，也許事情沒有我想象的那麽複雜，也許，我該見一見他。”
……
見麵的日子定在一周後，那時程小東那邊的戲份已經不算太趕，路瑤特地請了幾天假，一早就和華霆深一起來到了福利院。
但華霆深卻沒有跟進去，臨下車前，他捧著路瑤的臉溫柔地道，“我想你們也許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我還是在這裏等你吧。”
路瑤被他的細心和體貼打動，情不自禁地紅了眼眶，“謝謝。”
華霆深親親她的額頭，又哄道，“別緊張，去吧，我就在這裏。”
路瑤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華霆深這一個擁抱親吻，輕易便將她躁動緊張的心撫平，深吸口氣，她大步走進這個最熟悉的地方。
此時易驍正坐著輪椅獨自在院子裏發呆，聽到路瑤的腳步聲，他緩緩回過頭來。
當看清來人是路瑤的那一秒，他的臉上飛快掠過一抹欣喜，那是人之將死，最後的心願達成時，發自內心的快樂。
路瑤努力說服自己要平靜，她徐徐走到老人身後，雙手搭上她的輪椅。
“我推您走走吧？”
“好，謝謝！”
易驍雖欣喜，卻也不失風度。
然後兩父女就這樣漫步在院子裏。
福利院的人對待易驍都很友善，路瑤想，華霆深的安排一定很周密，倘若要是被人知道，易驍就是當年那場大火的幕後黑手，恐怕絕不是眼前這種情形。
她不說話，易驍也沒主動打破沉寂。
直到兩父女經過當年起火的那間大屋時，易驍才示意她停下來。
“這裏，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地方，那時候你才五歲，還隻有很小一副身體……”
路瑤沒說話，她實在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易驍又繼續道：“我和你母親是在黑市上認識的，她被人拐賣充當奴隸，是我買下了她，我以為這是上天安排的緣分，但後來才知道，從一開始，就是她設下的局。”
“她是ICPO，國際刑警，而我和我的家族，是他們對立的陰暗世界，可那時我什麽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我愛上了她，後來我們就有了你，當第一次得知你的存在時，我們都很幸福，可這份幸福太短暫，很快，她的身份就暴露了，在一次交易前，當然，她們稱為‘收網行動’，易家和其他幾個家族聯合起來，逼我殺了她，因為她，易家和幾個家族全都損失慘重，那時候我方才知道眼前的幸福隻是假象，但我舍不得殺她，我用一雙腿，換親手‘處決’她的機會，是的，是我，親手將她拋入了海中，但我已暗中派人丟下救生衣，我發自心底地相信，她能活下去，可惜後來我失去雙腿，也從易家最高的神壇上跌落，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地廢人。”
“直到半年後，我才有機會打聽她的下落，我果然沒有看錯她，她真的活了下來，她當時是被一艘路過的商船上的修女所救的，那個修女就是德蘭，她把她帶來這裏，然後生下你，隻可惜，她的身體終究還是太虛弱，分娩時，沒有能挺過去，我本想早些尋回你，無奈易家此時已經變了天，兜兜轉轉，我足足過了五年之後才有機會。”
“當我第一次在這裏見到你時，你才隻有我的小腿高，你真的很像你的母親，老實說，我不是沒有惻隱之心的，可在易家，終究還是男孩更有用，所以我選擇了他，還叫他放了那把火……”
“現在看來，我選擇他，唯一最正確的一點，就是他放過了你吧。”
說到這，易驍不由又自嘲地笑了，“路瑤，我求華霆深帶你來見我，不是請求你原諒的，因為我知道，我不值得被你原諒，我隻是要死了，想見一見你，和你好好說幾句心裏話，我這一生，作惡多端，既不配為人子，也不配為人夫，更不配為人父，但我想告訴你的是，我愛過你，也愛過你母親，我也後悔過，隻可惜，時間不能倒流，也許易家的覆滅，就是我的報應，我為錢權舍棄妻女，我親手培養出一匹惡狼，我最終連自己也葬送在他手中，這都是我的報應。”
“老天爺能讓我在死前再見你一次，已經是極大的恩惠了，看到你活得好好的，我真的很滿足，你現在又有華霆深，我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那你可以告訴我，當年為什麽要放火燒死我麽？”路瑤微微哽咽地打斷他，眼中滿是嘲諷，“你知不知道，若不是他的一念之差，也許我當年就真的死了，死在我親生父親手裏，更可笑的是，你殺了我兩次！”
“對不起……”
說到這，易驍頹喪地埋下了腦袋。
他無顏麵對路瑤的質問，因為那就是他作過的惡，他無話可說，也沒什麽可解釋的。
路瑤深吸了幾口氣才平複心情，頓了好久，她才淡淡地道，“沒關係，其實我不是恨你，我也知道你已經悔過了，我隻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
易驍輕輕地點點頭，他明白，路瑤能來見他這一麵，心底就已經算是原諒他了。
見他的狀態實在不太好，路瑤又顧慮地問，“你還撐得住嗎？要不要回房休息一下？”
易驍聞言立刻搖頭，“不用了，我不需要休息。”
路瑤知道他是不想浪費有限的生命，便也沒有強求，頓了下，她又試探地問，“那你想去看看德蘭修女嗎？”
“我可以嗎？”易驍的眼睛突然亮起兩簇希望的火苗。
路瑤點點頭，“可以，我送你過去。”
兩人便剩著福利院的車子，來到了陵園。
當易驍看到德蘭修女和旁邊那塊陸爭的墓碑時，整個人突然就紅了眼眶。
他操縱著輪椅緩緩劃過去，伸手在那塊泛黃的石碑上輕輕撫摸著，表情溫柔得像是看到了心愛的情人一樣。
路瑤有些不解，明明這個陸爭根本就是‘易殝’的化身，他根本不存在，也沒有死掉，為什麽易驍看到這塊墓碑，卻這麽大的反應。
易驍這時像是會讀心術一般，頭也不回的解釋道，“就是陸爭，當年我離開時，德蘭就曾暗示過我，等她往生後，阿鈺會在她旁邊的位置，她就在這裏。”
什麽？？
榮家小姐……也就是自己的母親，她的骨灰，竟然一直是以‘陸爭’的名義埋葬在福利院的？？
所以無論是當初後花園的衣冠塚，還是後來這座以‘陸爭’作幌子的墳墓，實際都是她生母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