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蠱惑
纏著紗布，她什麽也看不見，但剛才那一串腳步聲漸遠，她認定是易殝惱她態度不敬，所以又帶著隨眾走了，而留下的這個人，會是誰？ 是欲要取她性命的人麽？
紅袖強忍著懼意不出聲，她不是不怕，而是絕望到了穀底，知道求饒也沒有用，與其怕，不如坦然赴死。
然而她等了好久，也沒等來預料中的那顆子彈。
反倒是頭頂卻突然傳來易殝的聲音。
“紅袖，事已至此，你悔罪了麽？”
紅袖的腦袋‘嗡’地一下，差點沒驚呼出聲。
是易殝，居然是易殝，他居然沒走，他單獨留下來，是什麽意思？
各種猜測都在紅袖的腦袋裏飛快轉了一圈，然而她卻抓不到任何頭緒來，在她印象中，易殝是冷酷的，是殘忍的，他殺人不眨眼，絕不會對任何人不同。
除了路瑤，除了那個賤婦！
一想到路瑤的臉，紅袖的指甲又陷進了掌心的肉裏。
抬頭，她自嘲地道，“主上，你是親自過來處決我的麽？”
易殝低頭看著這個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女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雖以下犯上，但她母子平安，且你往日有功，我可以饒你一命！”
紅袖心頭一跳，沒想到，易殝居然跟她談往日的功勞。
他從來不是這麽大度的人啊。
不知道為什麽，她感覺到眼度一酸，仿佛要流淚一般。
十幾年了，從八歲開始，朝夕相對，晨昏不離，十幾年的貼身陪伴，她曾天真地以為那是情份，其實在他這裏，那不過隻是忠心的奴仆跟隨主人的功勞而已，他到底，還是沒有高看自己一眼．
紅袖是想活的，可一想到這條命，是拿她十幾年的‘功勞’換的，她又覺得， 活著沒什麽意思。
心死了，便無懼。
仰頭，她纏著紗布的臉倔強地向著易殝的方向。
“如果我不要你賞我一條活路呢？”
“我寧願死，也不想把十幾年的所謂功勞，換今次罪惡的抵消，況且 ，我沒罪，我不需要悔罪。”
“我知道，路瑤於你如珠如寶，但在我看來，她就是個賤婦，她就該死，主上，你是可以殺了我，但就算我到了地底，走在黃泉路上，我也會詛咒她和那個野種，我也會心寒不齒，你竟然甘心為姓華的養兒子、作嫁衣！”
……
易殝沒出聲，良久，他才冷冷道，“說完了？”
“說完了！”紅袖又嘲諷地道，“動手吧，能讓你親手殺了我，也是我的福氣！”
“我不會殺你！”
易殝淡淡地道，半晌，他又俯身，蹲在紅袖的麵前。
紅袖感覺到他的靠近，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她突然有些慌亂，整個人像是又回到了八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時她尚不知情事，隻知道每次見到他，內心就滿滿的歡喜。
那時他還是易家最不得勢的廢物少爺，一度需要她推著輪椅才能出行，但她全都不在乎，從第一眼看到他開始，她就把少年的名字刻進了骨子裏。
易殝……
“紅袖，稍晚我會安排送你下山，從今往後，你與天蠍再無瓜葛。”
什麽？
紅袖渾身一僵，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易殝卻又道，“我知你如何看我，我殺人如麻，冷血如斯，沒錯，但我，對你是有感激的，我殺天下人，也不會殺你。”
“我會給你新身份，保你下半生衣食無憂，隻要你，別再靠近她，你也沒機會了。”
“為什麽？易殝，你為什麽不幹脆殺了我！”
紅袖突然又哭又笑地道，“你感激我什麽？我不過是個奴婢，是你救了我的賤命，我這條命本就是你的，你殺了我吧，我不要你可憐也不要你饒恕，我隻求一死，”
易殝一臉冷漠，該說的話，他已經說完了，就算紅袖哭得再傷心，他還是決然轉身。
良久，地牢裏仍回蕩著紅袖的哭聲。
而就在這時，安誠假扮的‘江哥’卻突然走了進來。
“小姐，首領命我來送你上路！”
紅袖正哭得傷心，突然聽到‘上路’兩個字，立刻警惕地停了下來。
“你是林江？”
她試探地問。
“沒錯，我是林江。”安誠邊說邊走到她的身前。
可這時，紅袖卻猛地往後了大步，她雙手護在胸前，滿臉都是提防，“不，你不是林江，你是誰？”
因為看不見，她的聽覺比從前更加靈敏，瞬間便分辨出安誠不同於真正林江的腳步聲。
安誠微微蹙，他不確定紅袖是真識破自己，還是隨口耍詐。
“小姐，我是林江，你認不出我的聲音了？”
“閉嘴，你不是林江，別想唬我，你到底是誰？”紅袖失聲驚呼道，邊說她還邊倉皇的起身想往外衝。
看來不是耍詐，她是真識破自己的身份了。
安誠微微眯起雙眼，遲疑了一瞬，道，“沒錯，我的確不是林江，真遺憾，被你認出來了。”
“你想幹什麽？我是主上最信任的婢女，你別亂來！”猜測被印證，紅袖比剛才還要慌張。
可安誠卻漸漸平息下來，頓了下，他涼涼地道，“實話告訴你吧，我原是費家的人，費家最擅長變臉易容，你不會不知道吧？是主上把我從費家要來，安插在你身邊，因為主上早就不信任你了，紅袖，你猜，真正的林江是幾時死的？”
“怎麽會這樣？”一聽到是易殝的安排，紅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她蒙著紗布的臉怔怔地對著安誠的方向，“主上為什麽不信任我，你在騙人！”
“我是不是騙人你馬上就知道了，紅袖，主上是不是告訴你，叫我送你下山？你敢試試跟我下去嗎？”
“你什麽意思？”
“很簡單，隻要你出了這個門，馬上就要死，這就是主人的安排！”
“你胡說！”紅袖快要崩潰了，她雙手慌亂的撐著身子，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筋骨一般，再不複往日的張揚和跋扈，“主人不會殺我，他親口說的，他絕不會殺我。”
安誠冷笑，“蠢貨，我看你不是眼瞎，連心也瞎了，你知道主上剛才見你的時候，誰在嗎？路夫人在，當著她的麵，主上說那些主仆情深的話，不過是作戲罷了，真正的事實是，隻要你下山，立刻就會死，如果你不信，大哥以跟我試試，我會讓你死個明白的！”
不……
紅袖隻覺得心髒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撕扯成碎片，連呼吸都疼。
才剛升起的一絲信念和欣慰盡數崩塌，甚至比起之前，更加絕望。
她自然不會輕易相信安誠的話，可是她信，易殝對路瑤付出的程度，或許他真的會為了那個賤婦，殺了自己。
但是‘林江’為什麽又要告訴自己這些，難道，這裏麵還有內情？
紅袖從來就是個聰明的女人，這會也不例外。
“你想怎麽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告訴你這些，當然是看你可憐咯。”安誠冷笑道，“主上原本是叫我無聲無息的解決你，但我認為，你還可以有一次機會。”
“你可以放我一馬，代價呢？”紅袖既激動又無比警惕。
她在黑暗世界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深知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道理，安誠肯賣她一份天大的人情，背後一定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