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 去看他
紀新亦麵上一白,捏住麻將的手也僵硬了一下,眼瞼低垂麵無表情的送出去一張牌,雷讓抬眸望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打牌就打牌,哪有那麽多話?”
韓才銘嘟囔著,“打著牌也得聊著天才有趣嘛……”嘴上雖然這麽說,話題卻自己先轉到了旁的地方,“你們公司最近簽約的那個什麽……叫什麽……夏寧的是吧?長的不錯啊,什麽時候介紹給哥們兒認識認識……”
“你還用得著我介紹?”淩誌嗤笑了一聲。
紀新亦聽著他們談著漠不相關的話題,一顆心卻漸漸沉了下去,琥珀色的眼眸微微流轉著,長長的睫毛覆蓋住眼底的心事。
南姝說是肚子餓,可看到滿滿一桌的營養餐卻沒多少胃口,吃了幾口就擱下了,歐文在一旁見她擱下筷子就說:“小姐覺得哪裏不舒服嗎?還是菜不合胃口?”
南姝搖了搖頭,她這幾天吃了睡睡了吃哪裏有那麽多的胃口去吃那麽多東西,於是就說,“我吃飽了。”
歐文吩咐人撤了餐盤,南姝起身正要回房間猶豫了一下又走向門口,歐文見她要出門立即就跟了上去,“小姐要去哪兒?”
“我想出去走走。”南姝說,“從我醒過來還沒有離開過這個房間,我想出去曬曬太陽。”
歐文沉默了一瞬,然後點了點頭,說:“那我叫人去推輪椅。”
“不用。”南姝攔住他,“我自己可以走。”
歐文在醫院守了幾天也知道南姝的身體恢複了許多,不過她要一個人出去走走他還是不能放心,又說:“小姐請等一下,我去請示一下先生。”
歐文說完正要走就看到方瑉灝走了進來,方瑉灝看到南姝站在那裏就叫道:“南姝?”
“瑉灝……”南姝一看到方瑉灝就覺得歡喜,朝他走了過去,方瑉灝扶住她的手臂,撥了撥她垂在耳側的頭發,問:“剛剛睡醒嗎?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已經吃過了。”南姝說,“我想出去走走,整天待在房間裏好悶啊!”
“好。”方瑉灝頷首,“我陪你。”
“方先生,要不要告訴先生一聲?”歐文在一邊問。
方瑉灝搖頭,“不用了,我帶南姝出去,沒問題的。”
歐文見他這麽說也隻好作罷。
方瑉灝又說,“坐在輪椅上我推著你吧?”
南姝皺了皺眉,看著他,“我才不要,我好好的又不是不能走。”
“可是你的身體還沒好,走不幾步就會覺得累的,而且這是在二十三樓,坐電梯也要好一會兒的。”方瑉灝說。
“二十三樓?”南姝一怔,“怪不得呢。”她每天從玻璃窗往樓下看都覺得好高,原來是二十多層。
歐文已經叫人推了輪椅過來,南姝看到輪椅立即就退了一步瞪大眼睛看著方瑉灝,“我不要坐。”
方瑉灝見她苦著一張小臉瞪著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心中沒來由就是一軟,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好,不坐。”
話雖這麽說,卻還是叫人推了輪椅慢幾步跟著他們。
南姝坐在醫院的花園裏,感覺到溫暖的陽光柔和地灑在臉上,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好像都舒展開來充滿了溫暖的力量,劫後餘生的陽光總是會叫人格外貪戀,她閉上眼睛揚著小臉感覺著這融融光芒帶來的暖意,在那個破舊的工廠裏她看著那一方小小的窗子外麵是無邊無際的黑夜,那個時候怎麽也想不到她還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刻,她以為她就此墜進黑暗的深淵裏了,再也見不到太陽,再也感覺不到溫暖。
方瑉灝拿了毯子輕輕地蓋在她身子,她睜開眼睛看到方瑉灝一雙滿含溫柔與寵溺的眼眸唇角彎了彎拉著方瑉灝的手臂將頭靠在了他肩膀上,方瑉灝低聲說:“是不是累了?”
南姝搖頭,輕聲說:“太陽真的好溫暖……”
“也怪我,你的身體已經在慢慢恢複了,應該多帶你出來曬曬太陽的。”方瑉灝把玩著她的手指,她掌心下方的位置有一塊擦傷,還沒有完全好,方瑉灝不敢碰隻輕輕地揉捏著。
“易焓他……還是沒有醒嗎?”南姝問。
“嗯。”方瑉灝這次沒有避而不答。
南姝抬頭看著方瑉灝,“我想去看他。”
方瑉灝嘴唇動了動正要說什麽,南姝又說,“你不用找借口來搪塞我,歐文說過了易焓現在已經允許人探望了。”
“好。”方瑉灝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摸了摸南姝的頭發,“不過你答應我,看到他你不許哭。”
“他又不是醒不過來為什麽要哭。”南姝低頭說。
方瑉灝看著她忽閃忽閃的睫毛就知道她在逃避,心中微微有些無奈,不過還是攬住南姝的肩膀帶著她去了易焓的病房。
易焓的病房看守很嚴密,遠遠地就看到門口站著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男人站的筆直麵無表情,方瑉灝走到兩人身邊,說:“開門。”
一個男人沒有說話,直接打開了門,方瑉灝牽著南姝走了進去,西蒙最先迎了上來,看到方瑉灝身邊的南姝還有些發愣,“南小姐?”
南姝默默望著他,方瑉灝說:“易焓怎麽樣了?”
西蒙這才回過神來,答道,“還沒有醒。”
方瑉灝垂眸去看南姝,卻見她唇線緊抿,麵色隱隱有些發青,不由得有些心疼她,正要去拉她,南姝卻向前邁了一步,看著西蒙的眼睛說道,“我想見他。”
西蒙看向方瑉灝,方瑉灝還在失神,西蒙說:“請跟我來。”
南姝默默跟上他,方瑉灝看到南姝失神的模樣忽然有些後悔答應帶她過來了,應該等易焓醒了再帶她來的,她本來身體就沒好看到易焓昏迷不醒隻怕又會想到那晚的事說不定又要難受了。
易焓的病房跟南姝的病房並不一樣,房間幹淨又潔白一片,沒有多餘的裝飾物,不像南姝住的病房好像一個家一樣,易焓的房間一看就像是醫院的病房,有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房間的天花板,窗簾,壁紙,乃至床單被罩全是潔白的顏色,此時那個平日裏桀驁不馴囂張跋扈的男人正躺在一片潔白之間,麵容蒼白,發色如墨,南姝站在幾步之遙的距離看著他,那晚的情形仿佛電影一幕幕在眼前浮現,他眼含笑意地告訴她別怕,他目光陰寒地瞪著卓沅君,他抱著她替她擋子彈……
西蒙在一旁說:“呼吸機是今天剛剛拿下的,醫生說先生的身體已經可以不用依靠呼吸機了,不過還是很虛弱……”
南姝靜靜地望著易焓,身邊的西蒙在說些什麽她卻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腦海裏隻是他狂狷又邪魅的笑容,那樣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一個男人此時躺在那裏卻如一個嬰兒一般純淨又脆弱,淚水是什麽時候滑落眼角的南姝不知道,她隻知道眼前的那張俊容越來越模糊,幾步的距離卻仿佛隔了山高水遠,她不敢靠近,甚至連身體都僵硬起來,隻是不停地望著他落淚。
西蒙還要說什麽,方瑉灝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對他使了個眼色,西蒙噤了聲,方瑉灝又對南姝說,“我跟西蒙再去見見陳醫生。”
說完兩個人就退出了房間。
偌大的房間裏一時隻剩下了南姝,她看著躺在病床上好像睡著一樣的易焓,垂眸抹了抹眼淚慢慢朝他走了過去,幾步的距離她卻覺得萬般沉重,好不容易走到他床邊已經沒了力氣,短短幾天的時間裏,他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眉目蒼白就連平日裏經常掛著壞笑的薄唇也是毫無血色,頜骨突出,輪廓分明,肌膚下的血管都隱約可見,床邊的支架上還在給他打著營養液,南姝從來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易焓會變成這個樣子。她記憶裏的他有無限種可能,哪怕再恨他時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瘦弱不堪到這種地步,他的手臂垂在被子上,指骨突出,南姝想要去碰他的手伸到一半卻又縮了回來,她不敢碰他,他那樣的脆弱好像水晶一樣,南姝好怕一碰他整個人都會如蒼白的羽翼一樣碎掉。
南姝站在床邊望了他許久,終究還是落下淚來,“對不起……”
“對不起,易焓……”她不想哭,可終究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人生最叫人無力的便是這句“對不起”,多少失去的都無法挽回,多少痛苦都無法彌補,可是她此時此刻卻隻有這麽一句話,她真心覺得對不起他,真心覺得都是她在拖累他,他一個總裁有著大好時光可以去蹉跎,偏偏遇上了她,趕著去救她,為了她願意舍去一個億,卻又中了兩槍差點連命都沒了。無論他們曾經有過怎樣的過節,此時也都煙消雲散了,南姝隻滿心覺得愧疚,隻希望他能好好的站在她麵前,哪怕他又要用什麽手段來折磨她,她也覺得甘之如飴。
南姝望著他幹淨如畫的眉眼,沉聲說:“你不該替我擋子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