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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火鐵第三十九章

  再說那武鐵匠被白貓子領著朝寺院的前殿走去,進了一個耳房,裏麵陳設還可以。它是原先寺老住的地方,所以充滿了古色古香的味道。


  一路上,白貓子不時回轉頭來瞅她,那眼眯縫著,不時浮起一層不懷好意的笑,似乎看穿了人家衣衫下的那個迷人的身體。在一刹那間,白貓子曾歎息這朵鮮花落入塵土,如今卻出乎意外地讓他飽了眼福。進得門來,白貓子乜斜著一雙貓眼,嬌柔著腔調說:


  “喂,女人家,你到底有男人沒有麽?沒有,就幹脆在這裏落草算了!”


  武鐵匠將身子移到床沿上,她還是那樣的凜然有正氣。聽到白貓子的這句話,才輕輕睒了睒眼,那眼中才現出一絲紅潮兒;嘴唇也顫了一下,她似乎想說什麽。但終於還是沒吭聲,隻低下頭,再也不看那張貓臉了。


  白貓子久久地凝視著她,心裏癢癢的。這個小娘們,渾身就像一顆熟透了的桃子,在發出誘人的光澤哩!哼,反正大哥剛才是要殺她的,但殺掉了那多可惜呀!不如讓我先嚐嚐,嚐夠了,再殺也不遲。可是看來這娘們有兩下子,不是那麽輕易到口的。不如我把她擊昏來,這樣我想怎麽嚐就怎麽嚐。哈哈!就這麽辦!就這麽辦!白貓子在心裏跳著腳說。


  白貓子想到這裏,那手就動了起來。可是卻在半空中倏地停了下來。為什麽呢?因為白貓子又想起自已的乾坤掌太厲害了,這一掌拍下去,拍死了怎麽辦?拍死了還嚐個屁呀!


  還是點穴吧,點穴最牢靠。點到穴了,人還像先前一樣,隻是不會說話,不會動彈,哈哈,就像一隻綿順的小羔羊,任你恣意妄為啦!

  白貓子一邊放下舉著的手,一邊就伸出另一隻手來。唔,點頸部左側最好。以前他點人家的穴,總喜歡點這個部位。而且,現在的這個部位於他是最合適。這小娘們是倚著床沿坐著的,隻有他的腹部高那麽一點點,左頸部恰好對著他喲,他隻要輕輕一點,嗨,不顯山,不露水,成了!


  然而就在他要付諸實施的時候,猛聽到周雲在喊他。他惱怒地停住了手,口裏嘖嘖著,無可奈何地走出耳房。他在心裏暗恨著這個二當家攪了他的好夢。


  “他xx的,老子一開始就跟了大哥,挨打受氣兒,想不到你小子一來就和大哥拜起了把兄弟,還做了二頭目,連大哥有時也得讓你三分。”白貓子在心裏咒罵著周雲。


  武鐵匠見白貓子終於走了出去,心裏籲出一口長氣。剛才白貓子的舉動一樣都沒逃過她的眼睛,她是做好了拚命的準備。也許她拚了命能把這老土匪製服,也許她拚了命還要受這老土匪的淩辱。還虧得有人叫走了他!能叫走他的一定是比他更厲害的人了吧?

  武鐵匠抬起眼打量著這間房內,見禪床禪桌上落了一層灰塵,有幾本經書散落在地上。她想不起這座寺院是在什哩山上,屬什哩地界。以前丈夫李八似乎跟她說起過,可是怪她忽視了。她已經不記得他說的話了。


  幾天前的那個晚上,她摔下馬後,立時昏了過去。到後半夜醒來時,她不知落在誰的手裏。後來聽不斷傳來的汙言穢語,她才明白自己原來是被土匪竇樂山捉住了。


  她確實很害怕,因為她的丈夫李八生前曾經告訴過她,竇樂山是錦、蒼兩縣最大的土匪杆子,有兩三百號人。他們打家劫舍,很是厲害。現在落到他們手裏,該如何是好呢?


  她後悔不該不聽李八師兄弟和徒弟們的勸告,獨自進城報仇。她現在除了恨柏金山、潘西武,還恨包一天。她想到丈夫的屍骨未寒,大仇未報,心裏就一陣苦痛。


  這便使他想起了自已的仇來。


  她永遠也忘不了一個多月前,柏金山逼著鄉親們交什麽“剿共稅”,逼得走投無路哇!丈夫李八怒上心頭,率領著徒弟們砸了鎮公所,把柏金山嚇得躲在後宅院裏尿了一褲襠。


  可是沒出三天,那個殘忍的柏金山就勾結潘西武,在李八回家的路上,用槍把他打死了。她還記得,她剛聽到消息,跑著去看時,丈夫的一些師兄弟和徒弟也聞訊趕到了。她見丈夫李八倒在血泊中,隻剩下一絲絲兒氣了。


  她搖動著他,哭喊著他,希冀他的眼睛再睜開一次。可是沒有,丈夫的嘴唇隻動了動,仿佛是在叮囑他的徒弟們,叮囑她為他報仇!

  武鐵匠倚在床沿上,心中淒楚。自從丈夫被害後,她的心中隻是被仇恨燃炙著,眼淚似乎被燒幹了。她的意念中隻想著報仇,報仇!可是現在,她想到自己仇未報就身陷土匪手中。


  “我好命苦哇!李八,你死得好冤嗬!”她在心裏呼喊著、號啕著。


  停了一會,她忽然用手使勁揉了揉眼睛,臉上重現出那股凜然正氣來。她的兩眼放射出熠熠的光芒——隻有對生活充滿了必勝信念的人才有的光芒——她久久地凝視著窗外太陽光的餘暉,嘴裏喃喃著:


  “不,我必須活,我一定要報仇,我要衝出這個魔窟!”


  她站立起來。身上紫灰色的大麵襟內褂上沾上了幾絲塵土,她用手拍掉了;額前有一綹散發飄下來,她用手理好了。


  她走到窗前,正看到那陽光照耀下的一株株小鬆樹,它們驕傲的從容的佇立著,顯得那樣健美、深沉而又雋永!


  寺院裏靜幽幽的,大概這個地方要算是最幽靜的吧!剛才土匪們的一陣嘈雜聲,聽來也是在前偏殿裏,現在又隱去了。


  武鐵匠既然想到了要活著衝出這個魔窟,那未,她就絞盡腦汁了。她瞅見了窗外那棵最小的鬆樹,心裏忽然一動,想起了三年前,她在李八的幫助下衝出大地主韓彩雲虎口的情景。


  三年前,她在楓樹河家鄉賣出做了韓彩雲的使喚丫頭已經八年了,她長成一個美貌出眾的十七歲大姑娘了。韓彩雲這個老淫棍便要逼他做填房。


  她當然不能依了。不要說他大她三四十歲,就是他那副長相,還有他頭上一年四季貼的那塊膏藥,也讓她看了作嘔。


  有一天,她認識了一個從北河來串鄉走藝的青年鐵匠,倆人一見鍾情。她經常以各種借口出去與鐵匠見麵,哪怕遭到韓彩雲的訓斥甚至是鞭打。


  在韓彩雲最後逼著她成婚的那個夜晚,她偷偷地潛出韓府,找到了那個青年鐵匠,倆人雙雙回到了鐵匠的家鄉——北河蒼縣蘆花湖邊的李家莊。


  他們結了婚,恩恩愛愛地住了下來。這個鐵匠就是李八。


  李八的家原是三代拳術之家。李八的母親早逝,隻有父親李靖。這李靖是個善良的老人,在蘆花湖一帶很有名望。


  李八在年幼時即開始學藝,十幾歲武藝便很高強。這個地方的人以武為榮,不管男女都會兩下拳腳。也喜歡讓自己的孩子拜師學藝。那李八的武藝高強,很小便幫著父親李靖教授徒弟。因此呢,李靖的徒弟越來越多。


  但是後來不幸的是,李八的父親李靖因為出了變故,一年後死於牢獄之災。這一場變故,使得李八對官府深惡痛絕。


  父親死後,李八也收了好多後生做徒。他授於他們武藝。而她呢,從小在家爹爹也是鐵匠,也是武術世家,她也會拳腳;而今在丈夫的悉心指點下,她的武藝大進。


  想到這兒,她在心裏低喚著丈夫的名字:“李八,李八,你在世就好了,你一定會來救出我去。”她心頭不由得又襲上一絲悲傷。


  她收回目光。


  “高鬆他們說不定都在四處打聽我哩!一定的,一定的,李八的師兄弟和徒弟們都是有情有義的人啊!”她在心裏說。


  忽然,門“吱呀”一聲開了,打斷了她的思緒。抬眼一瞅,見又是那個白貓子出現在門口。她像是口裏吃著一隻蒼蠅一樣,厭惡地扭轉了頭去。


  可這回白貓子並沒有把那層不懷好意的笑釋放出來,卻是畢恭畢敬:


  “李嫂,哦,我大哥說了,你隻管好生歇息,待會兒他和二當家會來看望你哩!”


  白貓子這樣稱呼她,把她嚇了一跳。什麽?他叫我李嫂?莫非他們知道我是李八的女人?可是誰告訴的呢?她兩眼死死地盯著白貓子,一分鍾,又一分鍾,把個白貓子看得心裏直發毛了。


  白貓子用近乎哀求的聲音說:“嗬,好大嫂,你可千萬別把剛才我的舉動告訴我大哥,要不然,我……”


  他似乎已經認定眼前的這個女人會去告發他,而使他承受災難——不用說竇樂山那根特製的皮鞭會如何對待他。


  武鐵匠隻覺得渾身一激靈。自從一落入魔掌,她就在時刻提防那最可怕的事情發生。她是一個最守秉份的女人。


  可是現在,她覺出了白貓子話中有話,卻任什麽辦法也沒有。假如……不,她是絕對不從的!


  這樣想著,她把牙齒咬著,就又一次念起李八來。


  嗬!那不也是一個黃昏麽,不也是有人要逼迫他麽!然而,她那時卻在李八的鐵圍似的衛護下,逃過了劫難,像一隻衝出樊籠的小鳥,自由自在地翱翔在天空。


  可是今天,此刻,又有誰會來搭救她呢!

  她正這麽想著,走廊上突然傳來橐橐橐的腳步響,沉重而帶有殺氣。她倔強地站起身來,把身子倚靠著床沿。她挺起胸來,這樣就把她那好看的部位凸出來了,就把她那神聖不可侵犯的凜然之氣表現出來了。


  當竇樂山和周雲走進門看到她這般模樣時,倆人都吃驚了。


  “喂,你是李八的女人?”竇樂山一進門劈頭就問。但他絲毫沒有要求對方回答的意思,口氣一沉又說,“武鐵匠,哦哦,你就是武鐵匠,有意思,有意思。”竇樂山一邊看著她,一邊晃著光禿禿的腦袋說,“那李八我可認識,可是條好漢啦!可惜死得太冤了。你現在孤身一人,又被仇人逼著,你準備怎樣呢?”


  周雲隨即接口道:“我們竇大爺的意思是,你留在這裏做他的壓寨夫人,如何?”


  武鐵匠不吭一聲,臉色嚴峻。竇樂山與白貓子是看不出的,可那周雲,他卻在心裏暗道:真是一個奇特的女人。


  他用關切的口吻說:


  “你就不用胡思亂想了,年紀輕輕的,未必就在這世上活膩了!嫁給我們竇大爺,一來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二來你的深仇大恨,竇大爺也一定替你報的。”


  竇樂山把薄嘴唇一咧,朗聲叫道:“那還用說!你嫁給我,你的仇就是我的仇,你說啥時報,我就啥時去崩了那倆小子!”


  武鐵匠眼睫毛一閃,臉上起了一絲變化。“報仇!”這不正是她一個多月來時常在心底呼喊著的字眼嗎?嗬,報仇!報仇!報血海深仇!

  她開始用眼的餘光掃視眼前的倆人,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可是一想到要她去做壓寨夫人,去做土匪,她委實不能。萬萬不能的。


  “難道自己就失去了報仇的機會麽?”她在心裏說。


  是的!假若她不答應竇樂山的話,那麽,她必定會死在他的手裏。可是這樣,那仇呢?什哩人給她報?哦,高鬆他們會去替她報的,一定會去報的!……


  這樣想著,她堅定了自己的意念。她昂首挺胸地站立著。


  竇樂山見武鐵匠並不開腔,滿臉的不高興。他從白貓子的眼神裏看出對他的疑惑,不由得在心裏罵道:“臭女人,我竇樂山什哩時候這樣跟你們說過話?你好不識抬舉嗬!可是你今日落在我的手裏,你從也罷,不從也罷,都由不得你了!”


  他立時就把槍皮條一甩,咄咄逼人道:“噯,你倒是說話呀,成還是不成?”


  武鐵匠用眼盯著他,斬釘截鐵地說:“想打我主意,呸,妄想!我寧可死掉,也不和你們土匪沆瀣一氣。”


  “什麽!你個臭女人!你……你……”竇樂山掄起手裏的槍皮條就要朝武鐵匠頭頂劈下去,卻被周雲攔住了。


  周雲笑笑說:“大哥,算了算了。她在外麵是聽信了謠言,把咱們視為大盜,可咱們心裏清楚!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快別動怒了。”


  說完,又轉向武鐵匠,略帶嚴厲地說:


  “好吧,你自個兒好生想想,是從還是不從,明日裏作答複。到那個時候,若你還是這樣兒,那可就怪不得我們竇大爺手下無情哩!你一定也清楚,竇大爺要殺掉你,比捏死隻螞蟻還容易哩!”


  竇樂山聽了周雲這一席話,滿腔怒氣才消了下去。他放下槍皮條,嘴裏卻在哼哼著,轉身朝外走去。


  緊接著,周雲、白貓子也相繼出了門。


  走到門口的時候,周雲回轉過頭來,似乎是無意地看了武鐵匠一下。可是令武鐵匠感覺著,那眼神裏,卻有一股不一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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