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踏雪尋梅
兩人相擁而泣,那一瞬,楚北多希望就這樣抱著阿沅死去,他們也便了無遺憾了。
夜色一點一點加深,他們也不知道如此站了多久。直到宮牆外傳來陣陣行步聲。
阿沅慌了神,一臉的驚慌失措。“楚北,你快走吧!羽林郎來巡夜了!”她嘴上雖催他走,手卻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袖,她沒有說出藏在心裏的半句話。“楚北,帶我一起走吧!”
楚北心疼地看著她,她強撐地堅強宛若一把尖刀狠狠刺在他心間。
“阿沅……”他無可奈何地叫她的名字,眼睛裏淚光點點。他心頭的小小姑娘他卻無法保護,這令她如此絕望。
阿沅紅著眼睛,淚水漣漣,她催著他走,又深知宮牆深深,再見何其難。她又怎麽舍得放手呢。
楚北見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便拉住阿沅的手。“我帶你走!”阿沅聽完她的話,反而愣住了,這是多少次出現在她夢裏話,隻是現在真正從楚北嘴裏說出來,她反而遲疑了。
如何走!她怎麽丟得下她身後的尉遲將軍府!牽一發而動全身,她是那般身不由己。
“咚咚咚……”一陣拍門聲打斷了她的沉思。阿沅心頭一慌,催促著楚北:“羽林郎來了,你先進館內躲躲吧!”
楚北擔憂的看著她,喃喃喚她的名字。“阿沅……”阿沅投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放心,我引他們走!”
看著楚北躲進了屋內,阿沅連忙擦掉了臉上的淚水,收拾好情緒,走上前打開了門。
“梅妃……”羽林郎統領見開門的是阿沅,忙恭敬地向她行了個禮。
“瀟統領,深夜到本宮這雪梅館,不知所為何事啊?”阿沅端出妃子的架子,一臉淡然地看著羽林郎。
“娘娘,這麽晚了還不歇息?”瀟統領一邊說一邊將眼光睇到院子裏。
阿沅依舊臉色不改,溫婉一笑。“院子裏的夾竹桃開得極好,映著月色,潔白如雪。本宮看得歡喜著呢!”
“娘娘,更深露重,你也好生歇下吧。屬下就不打擾了”瀟統領向阿沅拱了拱手。燭火裏,但見他看她的眼神,溫柔如絮。
羽林郎的隊列漸行漸遠,行步聲一點點地消散在重重宮圍中。阿沅心裏舒了口氣,關了宮門,便急匆匆地進了內院。
“阿沅,沒事吧。”楚北在館內焦急地等待著,生怕羽林郎瞧出了端倪,連累了阿沅。
“羽林郎已經被我打發走了,楚北,你快走吧,若是被他們發現了,就走不了了。”阿沅拉著他就要往外邊去。
楚北心裏戚戚然,此刻,他是如何也舍不得離開她了。“阿沅,跟我走,好不好?”
阿沅沉默了,她是籠中鳥,又能去到哪裏。她抬起眸,苦澀地笑,那一刻,楚北似乎又記起了茫茫大雪裏她淚痕點點的臉。
“我不能……”阿沅不住地搖著頭,一臉淒絕地神情。楚北怎會不懂,那種愛而不能的無力。他懂,他們的身份注定了他們這一世的淒苦。
“楚北,我知道,你不是來帶我走的,對嗎?”阿沅是個明白人。她知道即便再愛,楚北也不可能會帶她走的。
她知道,她都知道,有時候她都恨這樣清醒的自己,為什麽她不能再糊塗一點呢,像個傻姑娘,一心等著他來。這樣她也不會如此痛苦。
楚北沉默了,他此刻已經摘下了麵巾,露出一張清瘦的臉。阿沅久久地凝視著他,視線一刻也不肯移開。她很明白,現在看的每一眼,都可能是最後一眼。
楚北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白瓷瓶遞到了阿沅的手裏。“阿沅,南宮雋中毒了,這是解藥,我……”
果然,他不是為了她來的。阿沅笑起來,笑得淚水綴滿了臉頰,月光流轉在她麵上,她哭態也絕美。
“我知道了,你是要我把解藥送給南宮雋嗎?我的將軍……”阿沅強壓下心頭的悲傷,故作輕鬆地打趣著。
“阿沅,白湘派了許多暗衛守在南宮雋身邊,你是妃子,隻有你有機會接近南宮雋……”楚北滔滔不絕地說著。他每說一句,都將阿沅推入絕望地深淵。最後,她打斷了楚北的話。
“將軍,如果不找我幫忙,你會來找我嗎?”阿沅死死地盯住楚北的臉。他遲疑了,她便徹底死心了。
“將軍,你記不記得雪地裏,我為你跳的那支‘踏雪尋梅’?”楚北點了點頭。他自然記得,一片冰雪間,她一襲妖冶紅裙,隨著雪花飄飛,她一圈圈地回旋。回旋著,仿若就要飛入天空。
阿沅擦掉眼淚,她擦得極認真,從眼角一點點地將淚珠抹去,她知道,她從此再也不會流淚了。
“今日,容許阿沅再為將軍舞一次吧!”阿沅褪去外邊的長袍,貼身的薑紅色襲裙,在風中翻飛著。
月色朦朧,夾竹桃花的香味清冽幽遠,青石磚泛著冷玉地光澤。阿沅腰身一折,似一隻停駐於花間的紅蝴蝶,她的玉臂向上托起,宛若蝴蝶振翅。
隨即,她一個旋身,腳步在青石磚跳躍著,不停歇地,不知疲倦地,月光映著她的臉,她笑著,她始終是笑得,那笑容極柔軟,恍若新春嫩芽,初夏榴花,深秋清茶,寒冬熏香。
楚北看得淚光閃爍,他怎會不明白她的用意。他太懂她,即便她什麽也不說,他清楚地知道,她在向他道別。她真的恍若一隻紅蝴蝶,蹁躚著要從他身邊慢慢地飛走了。
她腳步不停地回旋,回旋,回旋,好似永遠也不願意停下來般。其實是她不願意停吧,她很清楚,停下來,一切就結束了,都完了,她不想完,至少現在不想。
她越轉越快,笑容也越來越明豔,可她就是不願停,即便腳下開始發虛,它依舊咬著牙堅持,但她心裏知道,留不住,所以她不受控製地被旋轉地力量甩了出去,她重重地跌倒在了青石磚上。
“阿沅!”楚北心疼地上前要拉起她,她卻不肯讓他扶。她向來是一個倔強的女子啊。她還是那個昂揚立於馬上,紅裙翻飛的女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