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給她自由吧
“我有個請求。”天池老人平直地敘述道。
對於天池老人能夠說出這麽謙卑的話,夏晨燁覺得很意外。當然不是說天池老人不謙卑,而是像他這樣超越生死,能力卓絕的人,早已無欲無求,此刻,他卻在請求他?
“前輩但有所遣,晚輩必當竭盡全力。”夏晨燁低著頭道。
“休了景惜言吧,讓她感受一下想要的自由。”她的眸子裏,都是對自由的渴望,但是,此生,她注定身不由己。
“嗯?”夏晨燁疑惑了,天池老人怎麽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你既然都已經封後了,自然是對她死心,既如此,你又何必,還用貴妃的身份束縛她呢?”天池老人用悲天憫人的語氣道,很多時候,他能理解景惜言的想法,不羈中帶著責任。
景惜言可以不在乎很多東西,但她不會置百姓於不顧。
“如果沒有貴妃的身份,我怕她不能服眾。”對於這一次封後,措手不及的不止景惜言的追隨者,楊無涯那邊也受到打擊。
很多人都以為,楊無涯戰場失意,謹貴妃也失寵。
而惜貴妃,則因為中毒,而遠離戰場,不被重視。
“三年了,相信士兵們對她的信任和崇拜,已經足以使她立足了。她是名震天下的妖嬈軍師,而不是寵冠後宮的惜貴妃。”天池老人提醒道。
夏晨燁痛苦地道,“那我下旨昭告天下,景惜言從此為自由身,自由嫁娶。”
說罷,他都不看林南一眼,轉身離開。
“師父,父皇好像哭了!”林南小聲地道。天池老人責備道:“胡說,你父皇怎麽會哭?”
“真的,真的,他轉身的時候,淚水落到我手上了。”林南認真地解釋,還把手上的水跡給天池老人看。
熊孩子一枚,你父皇以後會記得報仇的。
夏晨燁一路狂奔到惜緣宮,看著景惜言以前常做的秋千,淚流滿麵。
他本不是容易流淚的人,但此刻,眼淚卻不受控製,滴答直落,打在滾燙的地板上,蒸發。
心裏的酸澀和憋悶,這許久以來的委屈,都化作淚水,盡數傾瀉。
早就失去那個人了,但是,這一次,是永久地失去了。
夏晨燁用手抱住頭,蹲在地上痛哭失聲。
莊妃站在夏晨燁的身後,一動不動。她也想哭泣,入宮這些年,寂寞,苦悶,委屈……
她都一個人打碎牙合著血往裏吞,卻不想,在看到夏晨燁為失去愛人而痛苦的時候,她竟如此感動!
她見過景惜言從宮外回來時的絕望,那是心死的模樣。那時候,她知道,景惜言是愛夏晨燁的,但愛已死,被夏晨燁親手掐死。
後來,她因為離宮,心情那麽好,好像換了一個人……
那是對自由的向往。
其實,她也對自由向往,但是貧苦人家的孩子,能進宮,就是天大的福分,她怎麽能奢求更多。
就像景惜言說的,她是個聰明的人,但這不是最好的時代。
莊妃默默地轉身離開,夏晨燁這個時候,也許最不需要人陪,也最不希望被人看到。
帝王無情,他之前的那些深情都是裝出來的,反而不怕被人看到。如今這真情流露,才最怕被人看穿。
做帝王,就得這般變幻莫測,無人能猜其心事。
他感動於他們這樣曲折的愛情。她愛的時候,他不知道愛為何物,她不愛了,他才知道已深陷。
景惜言是決絕的女子,不愛,就那麽徹底。
在這個時代,她是張揚的,隱忍的,又是不同的。她不受拘束,她敢愛敢做。
她寬容而不婦人之仁。
夏晨燁的軟弱情緒並沒有持續多久,他收斂情緒回去之後,就下旨還景惜言自由。
控製了情緒之後,他就去找天池老人談話,希望將林南培養成一個出色的將軍,但被拒絕了。
天池老人說,他會把林南培養成一個出色的人,但願意做什麽都由他自己決定,他絕不幹涉。
夏晨燁心想,這樣也好,隻要你不幹涉,那是我兒子,我難道不能讓他選擇這個方向!
景惜言前腳剛到達莫離的大營,才剛進行了簡單的接風宴,夏晨燁的聖旨就來了。
聖旨示:他與景惜言解除婚姻關係,封景惜言為妖嬈軍師,為錦夏第一軍師,有獨立的決定權,緊急情況下可以先斬後奏。
這樣的聖旨,讓眾軍士哭笑不得。
這既是皇上的家務事,也是他們軍隊上的大事。
大家都知道,景惜言帶著才能打勝仗,不能缺了她。夏晨燁的做法,也沒有改變她的位置。
卻讓人覺得,她之前代表的是夏晨燁,現在,代表的隻是她自己,背後沒有靠山了。
從此以後,她是景大人,而不再是惜貴妃。
回去的路上,傲寒和詩雨隨行,詩雨默不作聲,但臉上帶著笑意。
傲寒則嘻嘻哈哈地道:“恭喜大人得償所願,終於不再被叫娘娘了——哈哈——”說罷還哈哈大笑起來,情緒外放。
“謝謝傲寒大人。”景惜言也參合道,這也許算是一件好事吧,本來以為這一天或許不會到來,卻不想,來得這麽快!
遠遠地,景惜言就看見獨自一人站著的白桑羽,然後是……
空空的袖管……
她臉上的笑意凝住了,傲寒也感到了景惜言的情緒變化,看向白桑羽。
“桑羽來接我回去了。”傲寒的臉上笑容不變,打算要和景惜言告別。
白桑羽和景惜言點頭示意,就寵溺地對傲寒道:“就知道娘娘來了你不肯早回去,這才到這裏來等你,果然,你是想直接跟著娘娘回去吧?”
傲寒被說中了心事,卻也不害臊,就撒嬌道:“我和惜言這麽久不見,自然是要好好敘敘舊的,怎麽能這麽快就回去嘛!”
景惜言震驚了,常年冷著臉的傲寒姑娘在撒嬌?而且,這種自然而然的感覺,實在太詭異了!
於是,為了不破壞這詭異的氣氛,她說:“你回去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也不遲,我這忙了一天也累了。”說罷拉著詩雨就快步閃了。
走了好遠,景惜言才想起來,還沒問問白桑羽的傷。對於一個神醫,一個武林高手來說,失掉右手,絕對是很大的打擊。
到臨時住處時,莫離已經等在那裏,一身黑色盔甲,是景惜言從沒見過的英俊瀟灑。
“你這麽快?”景惜言帶著欣喜地問道。
“想你了。”說著,已經將景惜言擁入懷。聞此,景惜言的鼻端也酸酸的,她又何嚐不想他呢?
靜靜地抱了一會兒,景惜言才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嫌棄地看著他那身盔甲。
“看著好看,靠近就……”她糾結了一下,道:“有點討厭!”
看她皺眉的樣子,莫離就覺得可愛。她一直都那麽強勢,很難見到孩子氣的一麵。於是忍不住伸手去捏捏她那瘦削的下巴,以後得好好補補,太瘦了。
“我這就脫了。”莫離說著,就要去解盔甲,景惜言忙阻止道:“算了,就這樣穿著吧,挺有型的。”
“有型?”莫離奇怪地問,有型是什麽意思?
“就是很好看的意思。”是這個意思吧,景惜言在心裏吐舌頭。
看見他,就忍不住生出很多情緒來,心底生出一陣陣暖流,讓她全身舒暢。心髒的位置,滿滿的,都是幸福感。
心情好得,像要飛起來。
若不是戰事當前,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她恢複自由身,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甚至,成親!
想到這裏,景惜言苦笑了一下,昭告天下的成親是不可能的,最多是兩人隱退之後,可以隱秘地舉行婚禮。
畢竟,她先是妃子,後又嫁王爺,這是錦夏不允許的。
這一刻,她深深感受到了生在上層社會的辛酸,很多事,身不由己。
感受到景惜言請的情緒變化,莫離捧著她的臉問道:“怎麽突然就不高興了?”
“我愛你!”景惜言眼眸深沉地道,“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記得,我愛你。”
“我也愛你。”並不知道景惜言為什麽情緒低落,但是,他鄭重地許諾。
景惜言那麽勇敢,都說出這樣的話,那他束手束腳,更是會有更多不測。
寂靜的一夜。
當第二日,景惜言去尋莫離了解戰況,遇見從莫離帳裏出來的蘇然然時,胸口突然窒息般地疼痛。
在去七台山的時候,蘇然然就對莫離表現出了不同尋常的關心,她的目的太明確,即使景惜言幾次三番暗示,她也假裝不懂。
“給娘娘請安!”蘇然然禮貌地行禮,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笑。
“我已經不是貴妃了,以後不用這樣叫。”景惜言解釋道。
蘇然然聽到這裏,明顯一怔,她剛從外麵回來,還不知道昨天聖旨的事。她一直以為,景惜言和莫離的感情,是上不得台麵的,所以,才覺得自己有希望,但是……她說,她已經不是貴妃了。
“皇上許我,自由嫁娶。”不管是出於嫉妒,還是出於小女子的私心,景惜言都必須將話說清楚。她不喜歡,有人覬覦她的男人。
“大人——”詩雨突然從後麵跑來,大聲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