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苦的還在後頭
景惜言隻覺一陣心慌，一口鮮血噴射而出。
“惜言——”莫離緊張地大喊，天池老人罵道：“嚷什麽嚷，不過就是吐口血，她什麽沒經曆過？這麽大驚小怪的！”
莫離被罵了，也覺得自己大驚小怪，景惜言經曆過那麽多生死，他慌什麽？但是，他心裏確實很慌，是那種不可抑製的慌亂。
“你再這樣，她就真的活不了了，給我心神守一，認真護好她的心脈。”天池老人嚴肅地說道。
莫離一聽，就強製收斂心神，再大的事，都得等過了今晚再說。
夏晨燁得到消息之後，在禦書房坐了很久，然後下令丞相等重臣進宮議事。
而他，則到惜緣宮景惜言的房前，來回踱步。
“父皇，你也是在這裏等娘親出來嗎？師父說，過了今晚，娘親就會沒事的。”林南見夏晨燁一直沉著臉，就出言安慰道。
夏晨燁撫摸著小孩的頭，心裏有些柔軟。他還這麽小，就已經學會為人著想了。
“我知道，我隻是有些事，想得到你娘親的意見。”其實，他已經不需要了，來到景惜言的門前，他就知道了景惜言的答案。
“南兒，好好跟著你師父學習，將來，為我好好守住這江山，好嗎？”既然景複生等人進宮還有一段時間，那他得好好想想，將來，如何打算。
“你讓我做將軍嗎？”林南天真地問道。
“嗯，我讓你做大將軍，將來給你封王。”夏晨燁許諾道。
“可是娘親不要我做將軍的，她說讓我像大師兄一樣，做一個神醫，還有一個大俠就好了。”林南苦惱地道。
“可是，父皇需要南兒，父皇的江山也需要南兒，南兒不可以為了娘親，就不要父皇的。”夏晨燁盡量引誘這小孩對江山感興趣，可知，做皇帝的都腹黑，對這麽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那我考慮一下，師父說，做人要有主見，要做自己想做的。”
“南兒想做什麽？”夏晨燁追問道。
“大將軍。”林南毫不猶豫地答道，夏晨燁心滿意足地笑了，道：“好孩子，父皇等你長大。”
對於戰爭，文臣知道的，都是來自史書，都是經過加工，簡化，已經不能夠真正反映現實。
夏晨燁很氣憤他們的無能，卻又無可奈何。
他自己親自上了一次戰場，卻害得一個優秀的將軍受傷，雖然擒了蕭逸，但也是險象環生，他深刻地知道，大蕭士兵的悍勇。
景複生的兒子景海閑也參與了這場戰爭，他現在也和京城失去了聯係。作為父親，他是擔心的，作為一朝丞相，他必須得相信他。
最後，夏晨燁要派兵支援，京城的守衛不能動，隻得從地方上調。邊境的守軍不能動，就隻能調內陸的，而內陸，因為沒有戰事，都是些養尊處優的太子兵，這些年，因戰事，確實好好訓練了，隻是，成果就不得而知了。
莫離從景惜言房裏出來的時候，林南已經在台階上睡著了。他搖晃著身子，俯身去抱那團軟軟的孩子。
那是景惜言的孩子，景惜言最寶貝的人。
才走到宮門口，就有人等著，讓他去禦書房議事。莫離隻得將孩子交給隨後出來的天池老人，往禦書房而去。
天池老人早就算到有此一劫，隻是搖了搖頭，就自己回去了。
莫離進去的時候，禦書房裏一片寂靜，不是沒有人，是沒人敢說話。
他默默地站到夏晨燁的身邊，看著錦夏的重臣都在，就算沒人告訴他，他也知道，前方戰事出了問題。
“戰事瞬息萬變，前線在等我們的決策，你們都好好想想，從現實著想，少給我帶點書生氣。”夏晨燁說完，就示意莫離跟他出門。
“怎麽了？”跟著夏晨燁快步走到禦書房旁邊的涼亭，莫離坐下問道，他內力耗損，此時根本站不住了。
“你怎麽樣？”見莫離的臉色蒼白，還冒著豆大的汗珠，夏晨燁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
“有點累，但不礙事。”隨手倒一杯茶和著，莫離回答到。
“函穀關破了。”夏晨燁倦極地揉了揉額頭，最近的事情太多了，戰事，天災，景惜言中毒……
他忙得腳不沾地，卻還是無力解決。
“慕秋呢？”夏慕秋奉命守城，此刻，莫離有些心慌……
“不知道，沒有消息，和大部隊走散了。他是將領，就算落到敵人手上，也沒這麽容易死的，你不用擔心。”夏晨燁回答道。
“……”
最高指揮官都走散了，這是敗得多徹底？
“大哥，是不是我沒當好這個皇帝？為什麽？會到了這個境地，內憂外患，我卻無能為力？”夏晨燁一直強自鎮定的臉也出現了裂痕，他即使是無情的帝王，也會為自己的無助尋求幫助。
“這不是你的錯，別自責，先想辦法解決。”莫離安慰道，他又何嚐不是為了戰事心力交瘁。
“已經下旨從周邊的地方調兵，但是沒有鎮得住場麵的大將，朝中人才凋零……”夏晨燁滿臉憂色，不但兵不行，將也不行，這真是他這個皇帝當不好，沒有招攬人才，培養人才。
“我去吧，惜言已經沒事，還有天池老人在，我帶洛青離開，好在我們對地形和戰況都了解，比沒經驗的快。”莫離沉思了一下道，也隻有這樣，到那邊找到被打散的人馬，再做打算，最好莫讓大蕭的人再有寸進。
“大哥……”夏晨燁想要說什麽，都卻又什麽也沒說，是的，說什麽呢？在此關鍵之刻，莫離的決定是對的。
“我沒事，惜言在宮裏養病，勞你照顧，等我回來。”莫離肯定地道，他的話，他堅定的眼神，都讓夏晨燁忍不住信任，心裏湧起暖暖的情緒，這，也許就是親情，是血脈相連的信任。
“好，一切拜托你了。”夏晨燁再回到禦書房的時候，那些大臣也沒拿得出的好方案，最後，就隻得讓他們回去。
而莫離，則回房休息。
第二天，洛青收拾好行李來尋莫離，莫離還在翻閱兵書，他從來沒領過兵，這主要也是因為他是被隱藏起來的人，隻暗地裏行事。
去向還在昏迷的景惜言辭行，天池老人和林南守在床邊，正在下棋。
林南見莫離進來，就叫道：“莫離叔叔，你來看娘親哦！”
莫離走過去摸著他的頭道：“叔叔要走了，你要乖乖聽娘親的話，別調皮讓他擔心。”
“我會的，叔叔要去哪裏？”林南眨巴著漂亮的大眼睛問道。
“嗯，很遠的地方。”莫離眼含憂色地道。
“哦！”林南一臉懵懂地點頭，“那叔叔要注意安全，要記得想南兒和娘親。”
“會的。”莫離苦澀地道。怎麽會不想？怎麽舍得不想？
走到景惜言的床前，床上的人臉色蒼白，瘦削，發絲枯黃……安靜地睡著，好在，毒已經控製住。
莫離深深地看著景惜言，仿佛要把她的容顏深深地刻進腦裏。
伸手輕輕地為她把額角的汗水抹掉，莫離在心裏輕輕地道：我走了，你等我回來。
用力捏了捏景惜言的手，莫離狠心轉身離開。
即使有那麽多不舍，但，戰事緊急，容不得卿卿我我，容不得難舍難分。
臨走的時候，天池老人給了他一個錦囊，說是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再看。
洛青也和天池老人依依惜別，說是仰慕天池老人許久，自己天資不成，不求被收成關門弟子，但求做個掛名弟子。
於是，林南就莫名其妙地多了個師弟。
莫離和洛青走後，天池老人才歎息著道：“南兒，這是你成年前和他們最後一次相見，好好記住，莫離叔叔是你娘親最愛的人。”
“最愛的人是什麽人？”莫離無辜地問。
“最愛的人就是你娘親想讓他做你爹爹的人。”天池老人解釋道。
“但是我有父皇了啊？不需要爹爹了。”天池老人撫額，童言無忌，“你以後會明白的。”
南兒隻能哦了一聲，繼續下棋。
景惜言醒來的時候，室內一片寂靜，隻留書頁輕輕翻動的聲音。
尋聲望去，天池老人正在窗邊看書，林南正在矮榻上午睡，陽光透過窗緣，輕輕地打在他的臉上，柔和了線條，畫麵和諧。
如果，一直都陪在他身邊，隻是一起曬曬太陽，一起讀書寫字，這樣的日子……
何其遙遠。
輕輕抬手放在眼睛上，眼角有淚溢出，打濕了手背。
景惜言不明白為什麽最近總是容易流淚，明明，已經經曆過那麽多，卻還是會為每一次劫後餘生而欣喜。
她對這個時空，是如此眷戀，如此不舍。
這裏有她的最愛，有血脈相連的孩子。
再不能說走就走，再不能，那麽瀟灑！
“活著就已經足夠欣喜，哭什麽呢？”天池老人耳朵極好，已經聽到景惜言低聲的哭泣。
“惜言此生，還做不到前輩那般灑脫！有苦，化作淚流出，也是不得已。”景惜言哽咽著道。
“苦的還在後頭。”天池老人搖著頭這樣說了一聲之後就繼續看書，不再理會景惜言。
景惜言卻為這句‘苦的還在後頭’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