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雲泥西去,蕭雲軒破西裏
過了半晌,景惜言才哽咽著問道:“誰?”
“雲泥。”天池老人一邊彈奏,一邊道:“他用了百年,在佛前祈禱,才求來了和你一個下午的相遇。”
若是往常,景惜言肯定會覺得笑話一場,那個而立之年的僧人是百歲之人?那個僧人等了自己百年?讓她怎麽信。
但是,剛剛那一陣撕心裂肺的痛,那無聲的眼淚,她騙不了自己。
“我是否,不應該拒絕他的晚膳邀請?”景惜言一臉歉疚地問道,很難想象,那樣妖孽的人,就這樣去了。
“拒絕與否,都是命。有些相遇,是真的已經注定。他見到你,就已經不遺憾。”天池老人長歎一聲,收琴離去。
景惜言看著天池老人離去的孤寂背影,雲泥,應該算是他很好的朋友了。如今,這樣的老友也沒有了,人生百年,尤其是這種站在自己領域的巔峰的人,果真,寂寞如血。
回屋點燈,看見桌上的包裹,景惜言不禁又想起雲泥臉紅的樣子,真的是十足的妖孽一枚。
慢慢地打開,有一串佛珠,圓潤光澤,看來是常帶在身邊。一卷古書,上書《上古異術》。一件破舊的僧袍。
這些東西,現在已經是遺物。
景惜言獨坐至天明,在東邊露出魚肚白的時候,洗漱,打算去祭拜一代高僧雲泥。
三人到靈溪寺的時候,正在做法事,莊嚴而簡潔。
景惜言的情緒已經平複,而林南則一直哭。他平素和雲泥的感情不錯,甚至得雲泥傳授棋藝,還給他講佛經,如今,這人就這麽去了。他一個小孩子,雖然不明白,卻還是出自本能地一直哭。
雲泥穿著一身新僧衣,被火化。並沒有傳說中的舍利子,隻是一把骨灰。
景惜言用一個錦袋裝了一把骨灰,想要隨身帶著。
回到住處,景惜言困倦地睡去,淩晨,她被噩夢驚醒,屍橫遍野,餓殍滿地。
身邊是熟睡的林南,一張粉雕玉琢的臉,長相隨她,很漂亮。
第二日清晨,景惜言正在陪林南吃早餐,就見一身狼狽的肖雲闖了進來。
她跪在景惜言身前,勉力抬起頭道:“西裏失守。”
西裏失守。
景惜言怔在當場。
她離開西裏不過半年,離開的時候,那裏還一派欣欣向榮,還有各武林人士前去支援……
蕭雲軒退兵,一切都看起來那麽好,為什麽僅僅隻是半年。
蕭雲軒承諾的十年和平,簡直就是一紙笑話。而自己對蕭逸的手下留情,則好像一個笑話,嘲笑著這血淋淋的現實。
“報告皇上了嗎?”景惜言收斂好自己的情緒,麵無表情地問道。
“已經八百裏加急了,想來也已經收到消息。”肖雲回道。
“你辛苦了,起來吃早餐,然後去沐浴休息。”景惜言扶起肖雲道。
“是。”
早餐是在嚴肅的氣氛下結束的,肖雲去休息,景惜言則拿出西裏的地圖在看。
破了西裏,西北兩省的屏障都沒有了,按照蕭雲軒的凶猛,大概,不日即失去。
然後就是天然屏障函穀關,夏慕秋應該能守住函穀關。
沒想到來得這麽快。原來蕭雲軒撤軍是因為和蓬萊開戰,他一個月就占領了蓬萊,再花兩個月做準備,一舉南下。
景惜言要走了,七台山,再清靜再喜歡,都不是她的地方。好在她的身體在天池老人的調養下,已經無大礙,又有修煉功法,雖不至於真的能用來殺人,卻能強身健體。
她的這一生,注定顛沛流離。
很快,莫離就帶人趕到七台山,而前方,傳來的消息也越來越不好。
告別七台山,告別林南,景惜言又開始了她的征程。
她一點也不喜歡戰場,那些殺戮和血腥讓她壓抑,那些得到和失去,都是以人命為代價。
馬車一路顛簸,莫離陪她坐在馬車裏,眼裏閃著嚴肅的光。
“皇上怎麽想?”景惜言看他神色,知道是擔心戰事,於是問道。
“最好是靠武力收複失地,若是不行,和親也可以考慮。”莫離回答道。
“和親?”景惜言驚問道:“皇上想讓那位公主去和親?”
“不知道。”莫離煩躁地搖頭,他是暗夜之王,崇尚武力,根本不願意和親。何況,蕭雲軒提的和親要求是要娶景惜言,而其他公主,都是他妹妹,他怎麽舍得!
“你不讚成。”景惜言肯定地道。
“不想將一國的安危寄托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身上,何況,蕭雲軒有過毀約行為。蓬萊國和他和親,反而被滅了。這樣,誰能信他?”莫離深吸了一口氣道,“惜言也不信吧?”
“我從一開始就不信,但是,皇上因為我受傷,並不讓我過問。”果然是偷來的清閑,這般戰時,她怎麽可以什麽都不管!
景惜言撲到莫離的懷裏,聽著他有力的心跳道:“既然我們都不讚成和親,那就努力用實力讓蕭雲軒退兵吧,合你我之力,一定能的。”
莫離抱著景惜言依舊瘦削的身子,突然就有了一絲安全感,是的,還有這個人和他一起奮鬥。
即使她看起來那麽瘦小,但是,身體裏卻隱藏著巨大的能量。
“好!”好,隻要你願,我便傾心相陪。莫離將懷裏的身子摟緊,這是他唯一的珍寶,既然得到,就好好珍惜。
世事無常,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變故。
展顏一笑,莫離也知道,他是被最近發生的事嚇到了,各種不順、受傷、危險,失去,得到。
景惜言在熟悉的懷裏睡去。
待他們一行人到達函穀關的時候,莫離也帶著人退到了函穀關,景惜言的兄長景海閑也到了。
景海閑是典型的儒將,長得斯文,麵上還帶著溫雅的笑,讓人如沐春風。
景惜言重生過來並沒有見過景海閑,也沒啥記憶,但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也許就是血脈親情。
景海閑隻是憐惜地看了景惜言一眼,就投入了對戰事的討論中。
景惜言是總軍師,算是皇家的人,她父親是丞相,很多人也會默認她的意見也代表丞相一派。
但其實在戰事討論這種會議上,她更多的是傾聽,然後做最後的決定。
“我們現在的形勢不容樂觀,反擊也不現實……”一個年長的老將道。
不等他說完,就有年輕的新秀道:“那難道就這麽窩囊地死守?”
“能守住就不錯了。”有人說風涼話。
“再吵就都給我滾出去……”景惜言聽半天說不到一句有用的,就出言道。
果然沒人再說話。
“今天就到這裏,各自回去給我寫一份報告,報告包括‘形勢評估、戰略計劃、施行方案’,都給我認真寫,深入思考,明天交給我。”就這樣散會了。
景惜言一直覺得,群眾的力量是強大的,發散所有人的思維,肯定能得出最優秀的方案。不低估任何一個人,也不高估自己,謙卑地活著。
“惜言,最近好嗎?”所有人都走了,就隻剩下景惜言和莫離,景海閑終於上前去問景惜言的近況。
雖說是自己的妹妹,但自從她進宮,他就對她生活不了解,就連景惜言成了聞名全國的妖嬈軍師,他也是從下屬那裏聽來的。
還記得父親說過景惜言在宮外生子之事,他也猜到,這個妹子在宮裏沒那麽受寵。
最心疼的妹子,卻在宮裏受那麽多委屈,最後,也不得不為別人的天下勞心勞力,這就是他景家的人,該做的。
內心複雜,有很多話想說,最後也隻能化作一句“最近好嗎”。
景惜言笑著回答道:“我很好,謝謝哥哥關心。”她很好,除生死無大事。何況,她還有愛人在身邊。
看著已經瘦得隻有一把骨頭的妹妹告訴他“我很好”,景海閑隻覺得心酸。她一個弱女子,為天下,被折磨成這樣,卻笑著說“我很好”,這樣堅強的妹妹,讓他驕傲,又心疼。
最後做出的方案是,死守函穀關。劉誌奇、劉百川等人在這次戰事中深受打擊,都埋頭練兵,鑽研各種治軍綱要。看著全軍一副向上之氣,景惜言很欣慰,隻要沒有頹勢,她相信能夠把大蕭趕回北方。
在眾人都很忙的時候,景惜言卻稍微閑了些,然而值此緊張之際,她又如何能坐等侵略,於是又選了一群有誌之士,一起鑽研守城器械。
她堅信,來自天朝的智慧,肯定能比蕭雲軒強上一籌。
這日從工房出來,身體疲憊,大腦卻極為興奮,畢竟,真正製作出了一種新的守城器械。
回房看見閑置很久的雲泥留下的包裹,她無聊地打開,拿出那本《上古異術》隨便看看……她其實對這些上古的書沒啥興趣,在天朝的時候,她知道什麽《山海經》、《河圖》、《洛書》等上古經典,卻從來不看。
也不知道是對上古的智慧沒有敬意,還是對天朝的科學過分膜拜,就是明知很經典,卻不想去看。
然而此刻,她卻鬼使神差地看了。
開篇是說易理的,什麽天道,自然之道……然後是修身,練法……果然無趣。
時空轉換?
景惜言本已經躺在床上,看到這四個字,不禁一下坐了起來。
若是可以轉換時空,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