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初擁

  薩菲娜蘇醒過來了。而艾莉莎知道她需要麵對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的改變———要是艾莉莎猜得沒錯，就在她陷入昏迷的時候，焦急無措的阿蘭素，已經幫助她完成了選擇。


  她已經完成初擁，從普通的人類變成了阿蘭索的所有物——沒有主人的指引，即使成為了吸血鬼，也沒有辦法度過最初的半個月。艾莉莎見證過父親最開始的痛苦，所以她才會厭惡成為一個吸血鬼的附屬品。


  經曆初擁之後，和主人之間的牽絆就會永久存在，如果被主人拋棄，那麽你就會淪為吸血鬼中最低等的賤民。你將不得不去殘殺，才能得到食物（血液），從而存活下去。


  薩菲娜全身都在顫抖，她已經蘇醒過來，卻不肯睜開眼睛。她想或許自己就算睜開了眼睛也是徒然，因為她麵對的不過是黑夜———永恒的黑暗。她將會如同螻蟻一般蜷縮在角落裏，曾經會為她帶來溫暖的陽光，如今隻能帶給她痛苦和灼傷。她或許也會變成一隻野獸，在夜半的時候蟄伏在暗影裏，搜索她的獵物。


  她不應該是這樣的。她甚至都不應該再醒來。她已經注定要和母親一樣消亡在這場瘟疫裏。她恍然想起母親去世前說的話，“如果可以，你一定要好好活著，無論用什麽方法。”她現在才品味出母親話中的深意。


  母親或許早就洞察了阿蘭索的身份吧？所以在阿蘭素進來的時候，給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薩菲娜沒有睜開眼睛，可她顫動的睫毛之下，滑落了兩滴淚。永遠活在黑暗之中，並不是她想要的選擇。雖然她還有遺憾，還有心願未了。


  但她是隻能活在陽光下的，在黑暗裏她會枯萎，那比之於死亡，有什麽區別？

  虛空中傳來一聲歎息，“對不起。”是阿蘭索，三個字輕柔地落在耳邊，顯得如此蒼白無力。他不得不承認，他是出於自己的私心，才會在薩菲娜沒有做出選擇的時候，給了自己的選擇。


  薩菲娜睜眼，看到的果然是濃烈的黑暗。沒有一點燈火的純粹的黑暗。她的嘴唇快要幹裂開，喉嚨像是塞了幹草一樣難受。她的胃痙攣著，揪痛她的神經。她聽不見自己的呼吸，不，是她根本就沒有呼吸。她胸腔中的那顆心髒，也已經停止了跳動。


  她整個人都被恐懼籠罩起來，動彈不得。有人握住了她的手，他們一樣冰涼。


  薩菲娜對阿蘭索的恨，難道僅僅是因為他給了她初擁，用另一種方式讓她活了下來嗎？如果她不喜歡這樣的生存，大可以讓自己消失在陽光之下，不必帶著詛咒和仇恨沉睡三百年之久啊？

  故事到了這裏，艾莉莎還是沒能發現仇恨的真正原因，她看到的隻是他們深藏的愛，看到的是阿蘭索對薩菲娜的拯救，用他所能做到的唯一方式。


  艾莉莎意識到窗外已經大亮了，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入了房間。她應該又餓又困的才對，相反她仍舊精神飽滿，雙手緊緊攥著幻鏡。即使是要大略地看過一個人記憶中最重要的東西，還是要耗費很多時間。


  對於薩菲娜而言，阿蘭索是從來都沒有被忘記的，他是和那個詛咒一般，無法磨滅的。


  當阿蘭索把裝滿血液的杯子遞到薩菲娜手中的時候，她厭惡地想要推開，那種猩紅的液體本該讓她覺得惡心。可她鼻間縈繞的居然是莫名的芳香。


  帶著無比的，充滿罪惡的吸引力。


  最終，薩菲娜顫抖地用手接了過來，她的眼淚在杯子裏濺起漣漪。她很欣慰自己仍然可以哭泣。她還有著人類多情善感的一麵。她還沒有完全變成一個殘酷冷血的殺手。大片的血潑灑在了她的衣服上，她喝了剩下的。她痛恨自己覺得血液的味道是甘甜的。


  “這是哪裏？”黑暗得沒有一絲光線。即使不能再觸碰陽光，難道連看一看的權利也要剝奪？


  “你現在很虛弱，所以要隔絕所有光線。你會好起來薩菲娜。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溫言軟語，抵不過內心深處泛濫的寒涼。薩菲娜幹脆又閉上了眼睛。她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她像是安睡在自己的墓穴裏麵。可是……她為什麽要醒來呢？

  一直黑暗的鏡麵讓艾莉莎對自己身處的環境也產生著錯覺，好在樓上的人下樓取過食物之後就再也沒了動靜。


  “阿蘭索？”薩菲娜再次醒來，對著黑暗喊了一聲。她很怕。她從小就害怕黑暗，所以她才會住在那間有窗戶的房子裏，即便在夜晚也可以有月光或者是什麽細微的光亮，讓她覺得安心。現在，被桎梏在完完全全的黑暗之中，讓她身為吸血鬼，再也不會跳動的心覺得害怕到了極點。


  “他走了。”突如其來的回應讓薩菲娜從躺著的狀態一下子站起來，雙腳落到冰冷的，還帶著潮濕的地麵上。她並沒有太過卓絕的記憶力，可是這個人的聲音，她不會忘記。


  因為就在幾天前（如果自己成為吸血鬼還是昨天的事情的話），這個聲音還對她說過，阿蘭索會帶來災難。她指的災難，是對自己嗎？是她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他現在肯定高興得要命。當然，他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計劃一定會成功，但他沒想過自己還會有意外的收獲。”薩菲娜看到了在虛空中閃動著白色光芒的兩顆寶石。


  不，那哪裏是什麽寶石，那分明是那個女子的眼睛！薩菲娜成為吸血鬼後看到的唯一光源，居然來自那雙陰魂不散的琥珀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