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離開

  艾莉莎一夜沒睡。除了母親去世的那幾日，她已經很久沒有失眠過了。她以為自己的一生都會被困在城堡之內，又會因為不願意被主人轉化成血族最低等的一員。作為一個人類悲哀地活著，直到衰老，死亡。


  她記得自己還想過，當她終於衰老，已經是滿頭的銀絲，滿臉的皺紋。看到的父親還是中年氣盛的樣子。他還會問，“艾莉莎，你為什麽寧願過這樣的生活？”


  可你呢，父親，你為什麽寧願過這樣的生活？

  艾莉莎沒有向任何人道別，她隻在要離開的時候，最後打掃了一下萊徹子爵的房間。她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會有一種“我們終於就要見麵了”的小激動。就像是麵對一位一直蒙著麵紗的……呃，王子？終於有了可以揭下麵紗的機會了。


  因為長老的提前打點，艾莉莎毫無阻礙地離開了卡特爾城堡。踏出城堡大門得第一步，她就恨不得飛奔起來，馬上離這個地方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她又看了看自己手裏可憐的小包裹。十七年，居然都沒有什麽值得帶走的東西，隻有母親留下的一麵小鏡子。


  那是她最為珍惜的東西了。


  艾莉莎終於感受到身為人類的頭痛苦和不便了。她搖搖晃晃地走了半天的路，回頭還是可以看到卡特爾城堡和城堡後覆蓋著白雪的匹爾斯山。可是目光再轉回前方，卻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長路。汽車在她身邊來來去去，艾莉莎當然認識這些跑動的東西。城堡之中也是擁有老師和電視的。


  她並沒有遠離現代文明。


  “你要去哪兒？”一輛可以說是破廢的汽車停在艾莉莎麵前，司機探出頭來和藹地看著懵懂的艾莉莎。讓她心裏湧起一股莫名的溫暖。


  可她發現自己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她根本就沒有什麽目的地，她不可能告訴司機，帶她去那個萊徹子爵存在的地方。愣了愣神，她最終搖了搖頭。


  “可憐的姑娘。”司機同情地喃喃了一句，“上來吧，我想我可以帶你去一個地方。”


  猶疑之下，艾莉莎坐上了汽車後座。麵臨破廢的車又開始行駛了。


  艾莉莎翻了翻自己的包裹，發現裏麵夾著一張不屬於自己的紙條，上麵的字跡漂亮灑脫，似乎是一個地址。“艾梵蒂諾中學？”艾莉莎小聲地念出來。


  “哦，那就是你想去的地方了？還好我們並沒有錯過那兒，不然我就準備把你送去收容所了。雖然卡特爾的收容所環境不盡如人意，但總不至於讓你在外麵風吹雨打。”司機聽到艾莉莎念出的地名，偷偷從後視鏡裏打量了一下她。


  穿得這麽破舊，居然一開口就是艾梵蒂諾中學。看來真是人不可貌相吧。


  下車之後，艾莉莎才意識到剛才司機微妙的表情是為了什麽。這個地方，明明隻是一所學校，看起來居然會比末卡維長老的城堡還要豪華。她一連呆愣地站在那裏，完全不知道要怎麽辦。而回頭去看，那輛快報廢的車已經消失在街角了。


  “艾莉莎 維安？”


  “到！”


  城堡清點人數時習慣性的回答方式讓對麵的金發少年一臉無語。艾莉莎把舉起的手乖乖放下，吐了吐舌頭看著眼前過於耀眼的少年。並不隻是因為他的一頭金發，還有他的俊俏的眉，以及藍寶石一樣的眼睛。


  金發少年撫額表示非常失望自己接待到的是這麽一個人，“看到我就這個樣子，如果是看到了子爵，不會連魂魄都收不回來了嗎？”


  艾莉莎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她幹咳了兩聲，“你是？”既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作為交換，自己也該知道他的身份。


  “萊……文。”幹癟地報出自己的名字，少年轉身就要走。


  艾莉莎眼疾手快地扯住了他的衣袖，“等……等一下！我的問題還沒有問完。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金發少年瞥著扣子都快被扯掉的袖子，還有少女怎麽看都覺得粗糙的手。忍不住挑了眉頭。“拿開你的髒手，卑微的仆人！”


  艾莉莎手一抖，鬆開了，還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這個語氣，居然和末卡維長老如出一轍！這個萊……文，長相雖然出眾，但並沒有一點貴族的氣質。難道是因為他小心掩蓋了？


  “喂！我說，你在想些什麽！”艾莉莎一抬頭，冷不丁地就對上了萊文近在咫尺的臉，那雙藍寶石一樣的眼睛直直戳到心裏。她敢保證，如果現在是一場審問，她一定什麽都會往外說。不，就算不是什麽審問，她也很難抵擋住這樣一雙眼睛的。艾莉莎悲催地想。


  到底是她見過的世麵太少了！萊文的嘴角忽然勾勒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她沒看見。因為她已經底下了頭。


  “我什麽也沒有想。”話說出口，艾莉莎才訕訕想到，如果真的是萊徹子爵，他應該繼承了長老的讀心之術才對，可他既然還會問自己，那就說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在想些什麽。艾莉莎不知該覺得開心還是悲哀。


  可怎麽說，離開城堡的第一天就這麽開始了。以後還有一整年的時間供她玩耍，不，不是，是去尋找萊徹子爵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