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地獄中永恒的月光
“我不會喝酒。”洛昀撇撇嘴，極其冷淡地說了句。
冥止也不惱，他凝視著這張日思夜想的臉，單是看著就醉了。
他敢打賭，在這世上，沒有人會比他更愛她。也包括玖璿。
他摟著她，就好像要將她糅進骨血裏般，快要讓她喘不過氣來。
“你不知道我等了你有多久，長夜慢慢，每每午夜，當我凝望著月亮的時候，就會想起你。時間對我來說早就沒了意義，你為什麽不早點出現？如果我是第一個與你相遇的，那該多好。”
拉過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可知，我對你的心，永遠都沒變過。”
“我不認為我們以前認識。”
“哦。”他並不覺得這是個問題，拍了拍醉醺醺的腦袋立馬想到了解決方法，“失憶了沒關係，我有辦法。”
他當著她的麵，從自己的腦海中取出了一段記憶，一串黑色小氣泡就跟珍珠似的從他的眉心間流出。
他攥得緊緊地，遞給她。
伸手接住的時候，才知道這東西有多麽冷，比冰的溫度更低上幾分。
冰涼的觸感讓洛昀有些不適應，可這是記憶沒錯，她想要知道真相。心跳得極快，將精神力注入進去，強大如他，她不覺得他有必要害她。
純粹的黑色，四周沒有任何阻礙視線的東西。
她一眼便望見了一個黑袍人。
抬起那張臉，赫然是冥止少年時的模樣。
陡然間，洛昀想伸手去碰他，卻發現手指穿過了他的身體，才發現他的眼睛裏沒有她，他……看不見她。
他蹲在黑暗裏麵哭泣著，哭泣著，看起來很無助。
這個時候，突然間，天空閃過一道極致的銀光，如劃破黑夜的鐮刀般，衝破了整個黑夜。
接著，月亮緩緩地顯露出來。
明亮的月亮啊，聖潔肅穆。
一個女人踏著月光做成的台階優雅地走了下來，而那女子的長相，與明璃別無二致。
洛昀見到她時，心驀地抽痛了，仿佛靈魂都在跟著痛，她抓緊自己的胸口，不想去看她，可是卻依舊盯著她看。
女人沒有看到自己，而是穿過了正站在她麵前的自己，走到少年身邊，俯下身來，摸摸他的頭，麵色柔和了那麽一瞬間，語調冰涼卻明顯帶了溫和之意：“孩子，是我錯了嗎？”
他聽了，渾身一僵，不是的，不是她做錯了。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那就不要做了。去輪回吧。”
她的聲音感慨而滄桑，帶著商量的語氣。
輪回嗎？不，他不要變成一個凡人。
顫抖著雙肩的少年攥緊了拳頭，豁然抬頭。
洛昀心驚，那是一雙什麽樣的眼睛啊，一雙無盡黑暗的眼。
左金右紅，如此的詭異如此的深邃，可那眼裏飽含的卻是對女子絕對的信任與純粹依賴。
他抬頭望著麵前的女人：“你沒錯，是冥止沒用。冥止沒法忍受黑暗。”
“這樣啊……”
女子想了想，似乎讓一個孩子做這些事情的確很說不過去，於是她笑了一笑，再次摸了摸他的腦袋：“那就讓月亮留在你這裏吧。”
她起身，站直了身子。
隨手揮出一道銀光。
地獄深淵裏，沒有光，那麽，就讓月亮永遠都照耀在這片地域上。
“以月華之名，賜地獄永恒月光，伴冥君永世安樂。”
話一出，便成了亙古不變的誓言。
地獄深淵無時不刻受到月光的普照。
讓這一方黑暗之地，有了光，有了一絲溫暖。
盡管，月亮女神是世上公認的最涼薄的神，她無心無情，幾乎沒有朋友，又有著日神一般的強大力量。
但在冥止看來，卻是唯一一位給他溫暖的神，很溫暖的女人。
一陣眩暈感湧上了蘇洛昀的腦袋。
緊接著，她便看到了左金右紅的眼睛，這雙眼睛與方才看到的相比，多了滄桑與成熟。
她有些失神了。
見到她睜開眼，醒來後閃現出了疑惑，冥止笑了。
“你也發現了吧，她就是你，你就是她。”
說著，不顧她的詫異，緊緊地抱著她不放手：“我找了你這麽多年，月華，我終於找到你了。”
“那是我與你相識的場景，你可還記得？”
他的眼裏有著很深很深的希冀，可蘇洛昀卻是猛然驚醒，“冥止，我不是你口中的月華，你認錯人了。我是洛昀，是人，並非神。”
冥止頓住，他眼睛裏流轉著無盡的風暴，充滿了怒意地看著她，“女人，你不可以否認你的過去。你就是她，這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女子聞言，收起了嚴肅的神色，手大力地摳緊他的肩膀，狠狠地瞪他，“就算是有證據證明我就是她，也無法讓我回到從前！我們現在之間有的可不隻是羈絆，更多的是仇恨！”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到時候不由得你不信！”
他定了定心神，兩個人離得太近了。沒說幾句就將方才的氣氛破壞殆盡。
有那麽一瞬間，就在他惱怒她不相信他的時候，不小心就看到了她那雙眼睛裏的慌亂和害怕，立馬愣住，她怎麽會……
想起他剛才可能把她嚇到了，不止是身體變脆弱了，就連心態也如此脆弱了啊。
語氣立馬變柔了些：“我會讓你看到的。”
見她還要再多說什麽，可那眼裏的慌亂更多了，他連忙朝著殿外喊道：“來人啊，帶她回去休息。”
沒多久，一侍女走了上來，恭敬地點頭應道：“是。”
她就被侍女給帶走了，而冥止卻是拿起酒，繼續喝了起來。
門被輕輕關上，她能夠感覺到有兩道氣息在門外守衛著。
女孩麵無表情地走到了落地窗前，將窗簾拉上，蠟燭吹滅。
兩眼一閉，撲到床上，一動不動，就和睡著了沒兩樣。
她現在很亂，急需理清楚思路。
……
她蹲下身子，彎下腰，視線落在湖麵上。
恍惚間，人影倒轉，風迎麵而來，發絲繚亂。
然後，水麵緩緩平靜下來，人的倒影也逐漸清晰。
傾國傾城。
怕是唯有這四字可以形容水中的倒影。
她看到了什麽？
她看到了一張……她覺得十分陌生的臉。美，非常美，美得讓人沒法形容她的驚心動魄。她摸著自己的臉，水裏的人也在重複著同樣的動作。
清冷高貴到任何人都要窒息，然後膜拜。
她此刻有要跪倒的衝動。
“她是誰？”回神後的洛昀指著水麵的女子問道。
青霜的身影浮現出來，黑青色的衣袍倚地，優雅地邁著步子走近了她。
“她叫月華。”
月華？蘇洛昀見著他的身影離自己很近，卻覺得這個人好遠，有什麽橫亙在二人中間。
“是我曾經的主人。”
青霜的心剛剛跳漏了一拍，蘇洛昀感覺到了。
“哦，你的主人啊。”洛昀微眯起眼睛，說實話，她是嫉妒了，並非嫉妒對方的美麗高貴，而是青霜與她之間的羈絆讓她覺得心裏很悶很悶。
她無力地抬了抬眼睛，扭頭看向他：“青霜……你讓我看她，是想說……其實我根本就不配做你的主人嗎？”
“青霜並沒有這樣認為。”他站在哪裏都像是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語調優雅矜持，讓人聽不出真假。
……
蘇洛昀現在想來，青霜的主人叫月華，如果她的很多世之前真的就是月華的話，那麽……青霜的前後反差也算說得過去。
她在腦海裏詢問著：“青霜，你與蘇銘互為半身，那日是因為蘇銘的死，才讓你恢複了記憶，想起了我的前世正是你的主人，態度才轉變得如此之大，甚至是為了我，殺了冥止一次？”
“小姐冰雪聰明，的確是這樣。”
又一段記憶閃現。
……
青霜眸光一閃，隱有喜色，恭敬地回答：“主上，您能夠看到嗎？”
“隻是模糊的影子。”洛昀皺著眉頭低聲回答。
他抬頭，青色的瞳孔裏散發出了類似於懷念的意味：“這些是我與您之間的記憶。”
“我和……你的嗎？”洛昀眼眸微眯，為什麽她覺得青霜……變了？
現在的她，下意識地想要相信仍舊跪在眼前的劍靈。隻要是青霜說的，她就會信，可這也著實怪異了些。
他依舊沒有起身，想要得到承諾般地，卑微地跪在她的腳邊：“主上，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青霜今日已經成為您的劍。請承諾青霜，從今往後，永遠都不要拋下我。”
蘇洛昀低頭仔細看著他，見到青霜的眼裏有著無盡的悲涼和……害怕。
“我答應你，青霜。”
……
原來啊，其實青霜早就提醒過她，不過是，她不願意多想罷了。
“我是怎麽死的？又為什麽會拋下你？讓你一個人獨自承受煎熬。”
月神會死嗎？答案是不會。不然天上的月亮是從哪裏來的。
許久都沒出聲，蘇洛昀卻可以通過靈魂的契約感受到對方鋪天蓋地的哀傷與蒼涼。
“讓夙非告訴小姐吧，他更清楚。”
“哦。他是……”
“小姐還記得當初那座日月神殿嗎？”
“我明白了。”
……
在樓頂八盞昏黃燭光的照射下，兩座並排而立的雕像展現在她的麵前，左邊那座不難看出是日神，一輪初升的太陽在他身後放出萬丈金色光芒，霸氣威嚴的麵孔一絲笑意都感受不到，莊重、肅穆、高貴，這是給人的第一感覺。
這並不是她在意的重點……讓她僵住的還是右邊這座雕塑——月之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