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KTV陪客
周二晚上正在家看孕婦手冊,突然接到宮經理的電話,讓我們去某KTV陪一群領導。
據說是幾個上次從天津來的領導,還有幾個北京這邊的,總之都是很重要的人。晚上吃完飯去唱歌,不知哪個領導提了一句“上次你們文化部那些美女唱歌應該不錯吧”,於是袁瑞就給宮經理打電話,把上次陪同參觀的我們都叫了來。
這就是中國的官場,說者刻意或是無心,聽者放大一百倍去理解重視。
一進豪華的包廂,我就被煙味嗆得心裏直撲騰,一心想著待會兒能不能找個借口離開。
進去時我用餘光尋找著袁瑞,他抽煙的姿態,半開的領口,惹得我一陣心悸,也心傷層層。這個男人,已不再是我能觸碰的了。
我順著人流,坐在遠離他的一角,紛紛的招呼聲才開始,包廂的門又開了。
走進來的,是將白襯衣卷了半個袖子,灰色羊絨背心修得身姿格外儒雅的南局長。他向大家有禮有範兒地打個招呼,走到我坐的這排沙發前,拿起跟我隔了兩個人之外的一件衣服放在沙發背上,自己坐在那裏。那大概是他的外套,之前估計他去衛生間或者接電話什麽的。
這些人中有上次參觀時就認識了的,於是一坐下大家就聊了起來,不知誰說了聲:“謝謝美女們這麽晚過來,大家喝一個。”
於是大家三三兩兩紛紛舉起小巧的啤酒瓶。
我不知所措,下意識看向袁瑞想求助,他的視線與我相遇的時候我正在猶豫該怎麽辦,他卻隻兩秒後就將視線下移,再不看我。
我想我眼裏的信息,他懂的。可他最終選擇視而不見。我知道,這些人中的每一個都對比天很重要,我不怪他。
寶寶,為了爸爸,媽媽再喝一點。
我一拖再拖,見大家都舉瓶喝下了,我終是將瓶口對上嘴,聞著那一股酒的味道,皺眉,揚瓶。
“小宋是不是不會喝酒?”南局長的聲音在這個有些燥熱的包廂裏,一如那晚的秋風一般。
“我……”前次他請我和袁瑞吃飯,我是喝了些啤酒的。
“叫服務員拿些果汁來給女士們,酒精對女人可不好。”他從容地微笑,目光在每個方向巡回,溫和而雲淡風輕,他的話卻字字帶著威嚴,沒有人敢反對,或者說,他沒有給別人留下反對的餘地,他的身份,他的語氣,甚至,他看似和藹的笑容。
那口酒,我終是沒有喝。獨自在美國的三年,我本就沒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回國來經常生病,醫生說我能懷上寶寶已是很不容易,現在我生怕一個不小心影響寶寶的健康。
果汁拿來,我感激地對他笑笑,他看著我一綻唇,仿佛我們之間有種別人插不進來的默契,像那個傍晚飛舞的秋韻包圍在周遭。
“小宋陪我唱首歌吧?”南局長說著,自己已經站起身走到點歌的電腦前坐下。
我走過去站在他身側,他問我:“你會唱什麽?”
“您點,我看我會不會唱。”
“嗬嗬,好。”
然後,他就點了一首老歌,選擇。
我坐在他的身側,唱著這樣的歌詞,時不時他側過頭來看我的時候,我還要對他微笑示意,而我的另一側,就坐著袁瑞。
“希望你能愛我到底老到天荒,希望你能陪我到海角到天涯,就算一切重來,這仍是我唯一決定,我選擇了你,你選擇了我,這是我們的選擇。”
“我可以帶你去看遍世界,你喜歡的蔚藍海岸,花香小鎮,江南煙雨,大漠黃沙,我帶你去流浪,好不好?”
你曾許我海角天涯,即便你不能做到,
我也愛你,地老天荒。
這是我的選擇。
我下意識摸摸小腹,以後的以後,我會把所有的愛給你的骨肉,在天涯海角的距離,用這樣的方式默默愛你。
“對不起,我想去下洗手間。”這首歌唱完,我對南局長說。他微笑應允。
我打開了衛生間的窗戶大口大口呼吸,唱歌時吸進了太多的煙,有種很窒悶的感覺。
我在衛生間賴了很久才出來,剛洗完手,一抬頭就從鏡子裏看見袁瑞走來,墨綠色的襯衫領口半開,許是累的緣故,他今天看起來比往常要黑一些,臉上的輪廓有淡淡的滄桑,他深邃的眼帶著隻有他自己知道的故事透過鏡子和我的視線相遇。
“不舒服嗎?”他將手中的煙頭在垃圾桶上方點了點,扔進去,拽下一張擦手巾遞給我。
“有點悶……”
“是不是裏麵煙味太重了?”他在我身前半步說話,低沉的聲音,淡淡的關心,吐納中縷縷煙氣。
“我……可以離開嗎?”
他不說話。我似乎可以聽到他深重的呼吸。
過了少許,他張口:“你知道的,這些人我得罪不起。”
我知道的,他們對你很重要,我知道的,那隻是一杯酒而已,隻是我懷著你的孩子,隻是,你不知道。
我點點頭:“我明白。那我這就進去。”
他輕輕歎了口氣,接過我擦完手的紙扔進垃圾桶,說:“我不是萬能的,我也有我的無可奈何,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你看到了,我連自己喜歡的人都留不住。”說完最後一句,他輕輕笑了,那種無奈的自嘲,收尾處的稀薄仿佛看淡了過往放下了曾經。
他的輕笑,重重打在我心口。從心,到腹,便一陣陣疼痛。
“裏麵的確太悶了。”如韻沁心的聲音傳來,南局長持著他一貫的笑意走到我們身前,“都躲這裏透氣來了呀。”
“嗬嗬,去趟洗手間,碰上了說兩句話。”袁瑞說,然後身子往衛生間的方向轉。
南局長對我笑語:“你稍等我一會兒,順便多透透氣,我很快出來咱們一起進去。”臨了對我點點頭,竟有點點狡頡的孩子氣。
候了片刻,南局長和袁瑞一起出來,我們三人並行,我和袁瑞再沒有目光的接觸。南局長的手卻在進門的瞬間有意無意攬了一下我的腰。
是我多心了吧。他對我,就像一個慈祥的長輩對待欣賞的晚輩般關愛吧。
他帶我還坐在了剛才點歌的地方,袁瑞則坐到我們對麵和一個領導說起了話。
聽歌的空餘我環顧四周,已經有人進了別人的懷抱,有人牽起了別人的手,我們並不是KTV的小姐,我想那些領導也不至於放肆,隻是一個暗示,一個試探,女孩子本就有心,或是礙於工作不敢拒絕。這背後,又將發生多少故事,聯想種種,我卻想不出一個可以幸福的結局。
感情,隻要發生在錯誤的時候,錯的人之間,終究是哀默大於快樂。
我看向對麵正和別人喝酒的男人,一開始的開始,你為何要把深邃的視線別有意味地投在我身上,讓我陷落其中不可自拔,困了這一生一世。
你知道你不能給我的感情一個歸宿,為何,你要惹起這一段情。
而我,卻恨不起你。
“這首歌你肯定會唱。”南局長的聲音剛落,一隻話筒遞到我手上,男人有些冰涼的指就覆蓋了我彎曲的指。
我慌亂將手一鬆,話筒就掉在了地上,一陣刺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