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小三日記第十二天
今天是第十二天。
他折磨我到早晨十點多才去公司。盡管從八點開始,他的電話就沒斷過。我也是第一次聽他罵人,大概電話那頭三番四次催得他急了,他低吼了句:\"我說了馬上去,tmd煩不煩!\"彼時他握在我腰上的手,狠狠使了勁。
摔了電話,他把手放在我脖頸處,像是有股巨大的力量要爆發,又被沉沉的海水壓製著。
最後他將怒氣抑在胸膛,說了句:\"別再想著離開,三十天還沒到。\"才終於放過了我。
一直閉著眼睛,被弄到死去活來也不敢睜開眼麵對洶湧在他眼裏的驚濤駭浪的我。
他走後,我在浴缸整整泡了一上午。全身的酸疼青紫瘀紅,我閉上眼睛就是他昨夜不斷爆發的憤怒。我不掙紮,這是我欠他的。如果用這樣的方式可以讓他心裏好過些,我願意他天天這樣對我。
洗完澡,我拉開衣櫃。純白,淺綠,天藍,淡粉,一件件純淨素雅精致舒適。那還是很近很近之前的那些日子,他好似迫不及待把全世界的好東西都為我買下。
我挑了身包得最嚴的,免得小劉送飯的時候看見什麽。
我一步步走在這屋裏,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回到這裏,沒想到,僅僅三天之後我又置身其中。
陽光塞滿的露台,露台上楠木椅邊盛放的三色堇,窗角已經快憋下去的精靈氣球,這床幔,這輕紗,這小屏,浴室門邊裝滿幹花瓣的透明小罐,樓梯扶手的每一處,客廳新換的沙發,屋角的風鈴……
那短短的七天,我們就有了這麽多這麽多的回憶,足以填滿我一生的幸福,我本打算用長長的餘生來回味,他卻不肯放過我。
下午四點多,我正坐在客廳的地毯上,他為我而鋪的地毯,透過落地窗,看著窗外已斂去盛氣的陽光照在無人的白馬路上,有點迷蒙的金色。
他回來了。如此早。我心一顫,一種餘悸和對未知的恐慌,還有一種坦然接受一切的苦澀。
我隻聽見他在身後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然後是打火機的聲音,然後是煙味一絲一縷直至彌散於整個空氣。
\"咳咳。\"我總是對煙的味道太敏感。
瀘沽湖畔,聚會桌上,他都因為我的咳嗽撚滅了手裏的煙。還有那天,他淑了口,貼著我的唇說:\"談生意的時候我沒辦法,但是以後單獨和你在一起時,還有在家裏,我絕不抽煙。\"
似乎是一支煙完,打火機叮叮的聲音又想起,煙味漸濃。
\"夢是遠遠飛翔你就是我左半邊翅膀。\"那是他的手機鈴聲,我給他下載的。
他不接。
手機又響。
\"喂!\"他低沉的聲音向來沉穩,此刻聽來仍是波瀾不驚,我卻能感到那其中的不耐煩。
\"不去……我說了不去!不管什麽借口,給我推掉!\"
\"夢是遠遠飛翔……\"
\"……\"這次他接起電話,一直沉默。很久很久以後,隻是\"嗯\"了一聲,就掛掉了。
時針的旋轉,在心裏走了一圈,一圈,大概六點光景,他還是坐在那裏,一支一支吸著煙,燃燒著我們之間的空氣,卻卻縮不短沉默的距離。
我曾說吸煙對他對身邊的人健康都有害,他說好,我要珍惜你的健康,也為你珍惜我的健康。
我真的心疼。
我去了廚房,用冰箱裏僅有的材料煮了兩碗麵。
我端上飯桌,坐下。他卻還坐在沙發上抽煙。
\"吃飯吧。\"我叫他。用很輕的聲音,但我知道他聽得見。
他卻不為所動,隻是喝了口水。接著抽煙。
我看他的側影,曾經在酒吧裏沉默的,滄桑的,如今裹著海水之下濃濃的哀沉。俯仰之間,是我帶給他的傷心嗎?他是這樣自信而掌控一切的男人啊。
我走到他身旁,半跪在他身側,手輕放在他膝上:\"吃飯吧,好不好?\"
他不理我,頭微微仰著,吐出一圈白煙。
\"吃飯吧,不要這樣抽了,身體重要。\"我哽咽。
他終於緩緩低下頭來,目光接觸的一瞬他就鎖住我的眼,什麽表情也沒有,隻是鎖著我的眼,讓我無法逃離。
他的眼漆黑,深邃,帶著一種覆滅一切的沉默的力量。
那一刻所有美好的回憶在心頭擁擠而過,最後定格在滿屋的煙霧上。於是眼淚快要被熏出來的一霎,我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他才終於滅了煙,起身,繞過我,坐在飯桌前。
我收拾了情緒去吃飯的時候,隻是半分鍾而已,他的碗就已經空了。
\"飽了嗎?你吃這個,我再去做一碗。\"我把自己的碗遞給他,他卻看也不看,擦了嘴便轉身上樓。
我一口口食不知味扒著麵條。偶爾轉頭去看樓上臥室,門開著,燈暗著。我能想象他疲累的身子仰躺在床上,睜著眼,或閉著眼。挽起的襯衣袖子褪到中臂,肌肉和青筋脈絡清晰的小臂搭在身上停留在鬆開領帶的姿勢。厚實的胸膛起伏,流動著他無法盡數發泄的憤怒和我們的無奈。
收拾完碗筷我去收拾客廳桌上和地毯上煙蒂的灰燼。抬頭看了看表,已是九點了。
他該走了。
是那一天我說:\"每天留點時間給你的女兒吧。一個小小的女孩子,最需要父母的愛。不要以為她習慣了保姆,我想她每天睡前都是傷心的。好好愛她,她隻有一個童年。\"然後我給他講了我沒有父親的童年,想讓他明白父愛的缺失對於再堅強再開朗的孩子來說,都是一生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那是以後無論怎樣的夜裏怎樣快樂的時候,想起來都會立刻流淚的痛苦。
於是每天晚上九點,他都會回家去,即使有時候半夜他又回來摟起已經睡著的我。
他果然下來了。
從沙發上拿起外套。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站起來,表示送送他。
\"你到底想怎麽樣!\"他站直身,突然對著我吼,高大的身子擋住頭頂白熾的光,覆蓋我朦朧的視線。
我隻是半張著嘴,回不出一個字。
他腳步重重走到門口。我才發現他今天回來一直沒有換鞋。
他打開門,沉穩如山的身形背對著我,被光削出分明的輪廓,他最後留下一句冰冷的話:\"你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