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袖被關押在一個小黑屋裏頭不知過了多少天,荀蘭也不知所蹤,李獻更是連個人影都看不著了,那些長老倒是相繼來看過素袖,為首的長老堅持認為素袖就是暗月要找的人,而有幾個長老似乎覺得血祭本來就是違背人倫的,而素袖或許根本不是暗月人,貿然將素袖血祭或許是殘害了生命。


  小黑屋裏終年不見天日,況且素袖又是剛生產,本該好好調養身子的時候卻沒能得到很好的照顧,再加上擔心小妞和荀蘭,心裏更加焦急,被放出來的時候乍一接觸到陽光,視線一時禁不住刺激,差點暈過去。還好李獻在一旁扶住在勉強站穩。


  素袖還以為李獻又給暗月捐了什麽好東西把自己贖出去了,後來才知道暗月有一把上古傳下來的名劍,喚作青瑣,但是被南宮家要了過去,當初暗月剛到中土,不得不屈服於南宮家,現在又覺得不服氣,於是想把青瑣要回來。據長老們講青瑣是認主的,隻有神巫後人才能獲得它的承認。正好也可借此檢測素袖是否為神巫後人。長老們扣留了小妞和荀蘭,逼迫的素袖不得不同意這個要求。


  打點了行裝,素袖十分犯愁,要是自己還是宮裏的貴妃,說不準還能威逼利誘一番叫南宮家交出青瑣,可是現在自己都已經“下葬”了,連個關係都攀不了。


  “素袖姑娘。”李獻搓著手看著素袖笑的十分猥瑣。


  “胭脂方子給你一半,剩下的一半等小妞回到我身邊再給你。”


  “其實,我是真覺得挺對不起你的。”本來隻是想威脅威脅這小姑娘拿出方子來,卻不想這其中竟是如此複雜。


  “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素袖訝然,莫非這廝還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聽了李獻的解釋,素袖撇撇嘴,每個人自然是要為自己考慮的,李獻同自己並無交情,即使有什麽交情在個人利益麵前也是都可以拋棄的。


  “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冷血冷情的姑娘。”


  對於李獻的誇獎素袖當仁不讓。


  正準備挑著小包袱去潞州走一遭,小城主也跟著溜了出來。


  “你一個姑娘家家的上路不容易,我勉為其難跟著你一起走好了。”


  素袖頓時覺得安全感暴增,一個程增一個李獻,現在還加上個小城主,青瑣的事要是談不攏,估計偷也能偷出來了。


  暗月跟潞州隔著一個樊川,素袖覺得出了宮真是長了不少見識,以往那些文人雅士,坐在京中妄想著什麽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到了這裏才曉得朝廷實際上是風雨飄搖,暗月自是不必說,南宮家也儼然一個小朝廷,也難怪朝中對南宮家如此忌憚,不過也更是說明皇後的手段了得,能捏造出一個虛構的南宮承玉竟能騙得過南宮肅尊。而這樊川地界雖說是屬於朝廷的,但是經濟等各方麵都明顯不如另外兩地。


  “這裏為何有如此多的士兵?”素袖這一路看到的士兵比普通百姓都要多。


  “樊川駐紮了許多軍隊,是獨立於南宮家而存在的。”


  “即便是南宮家再如何隻手遮天,這士兵總歸還是要歸於朝廷的啊。”素袖覺得看到的每件事都在挑戰自己所能想象的極限。


  “夫人真是事事關心朝廷利益啊,若是你夫君聽聞定會開心的。”


  李獻顯然把調侃素袖當做飯後消遣了,所以素袖也毫不留情的回了一個白眼。


  令眾人吃驚的是進入潞州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在同樊川交界處就有衛兵在嚴格盤查每一個入城人的牙牌,雖說魏國每個人都有牙牌,但是很少會真的用到,素袖先如今是“死者”,以前的牙牌自然是不能用的,小城主是暗月的牙牌,如果被查出來肯定是要被拒絕進入潞州的,隻有李獻向來同各地都有生意往來,倒是可以進入,李獻原先暗示說自己帶了兩個仆人,是否可以免除檢查,結果連金錠也沒能打動衛兵的禁行令。


  素袖一行人滯留在樊川邊境出不得進退,更加糟糕的是李獻聽到消息說潞州也秘密尋找一個女子,李獻費了大代價得到被潞州通緝之人的畫像,竟然是素袖。素袖嚴厲的指責李獻做事不夠完善,執軒究竟有沒有騙得過還是另一回事,連遠在邊界處的南宮家都沒能騙得過。


  小城主完全把此行當做了春遊,每日四處晃蕩,買的東西都有一馬車了,令素袖煩躁不已的是小城主把每日求一回親事當做了必修課。


  “素袖姑娘,嫁給我吧,暗月城就是聘禮!”


  上回還是岫月,這次直接上升為整個暗月了。


  “城主大人,我都是一個孩子的娘親了,實在配不上您的英俊瀟灑神清俊朗!”素袖抱著一大包草藥會客棧,結果被突然出現的小城主嚇了一跳。


  “我不嫌棄啊,我覺得素袖姑娘很適合做暗月的女主人,為什麽不答應我呢?是不是我不夠好?”


  這年頭的小孩子都很強悍,前一秒還嘮嘮叨叨的黏著人讓你恨不能把他甩到天外去,下一刻就委屈孤獨無害等各種狀態集於一身,叫人覺得如果再凶他一句簡直是天怒人怨。況且受傷的對手指的是像小城主這樣孱弱的病美男。


  “不不不,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真的!”雖然清楚的見識過小城主武功之高深,不過素袖還是心疼的摸摸那委屈的小臉,溫言款語的安慰幾句。


  “那你很好,我也很好,為什麽你不肯嫁給我?”


  “那你說,為什麽想要娶我啊?”


  “因為你根本不是真的喜歡我啊,隻是覺得好玩罷了,往後你會知道我是為你好的。”素袖說完咂摸了一下,這話似乎有點耳熟,似乎有誰對自己這麽說過來著。想了一會兒沒想出個所以然也就丟開了。“好了好了,今天的求親時間已經結束了,明日請早!”


  素袖大踏步向前,小城主在後頭苦苦追問。這是個煩人的小孩子,素袖挖挖耳朵加快了步伐。


  “鋥!”


  一把劍破空而來,直取素袖命門。素袖完全沒有想到會發生什麽意外,怔怔的站著無處閃躲,顯然是有預謀而來的,還不待城主過來解救素袖就有一個黑衣人攔截了城主,電光火石般雙方已經過了三招,來人武功也不弱,硬生生的接下城主三招。那人冰冷的視線如同噴灑著毒液的蛇,手中的劍沒有片刻遲疑,就要刺向素袖。


  這一招素袖曾經用過,卻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反而牽出了一個李獻,現在素袖又故技重施,不閃不避的生生受下這一劍,眼看著那劍就要刺入胸口,素袖閉上眼睛的一刹那看到有人空手攔下了劍鋒。


  其實素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太過於自信了,是不是自我感覺過於良好,但是在暈倒的那一刻看到那雙熟悉的眼眸,知道自己賭贏了。


  素袖甚少會夢見什麽,這回卻紛繁複雜的夢見了許多事,一會兒覺得自己好像是在五福班,清晨的陽光照進房間,一天的安排就是買菜做飯叫醒姐妹們還有班主,然後就是扣著僅有的幾個小銅板,想著海逸在學堂裏是不是夠用,可是正要同海逸說話的時候夢境忽然變了,漫天的火光印透了半個鄴城,刀劍砍殺聲,絕望的哭喊聲,素袖看到一個小小的姑娘趴在一個陌生女子的膝上無知無覺,有個老仆人過來抱走她,大約因為被吵醒了,所以哇哇的哭個不停,老仆人緊張的環顧四周生怕哭叫聲引來仇敵,素袖忽然發現那女子身上四處都是血跡。“千萬把她帶出去,拜托了。”那女子語帶哽咽,看了一眼老仆人手裏的孩子,強自撐著走了出去,頓時外麵響起一片的刀劍相碰的聲響。素袖幾乎已經分不清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心為什麽會這麽痛,素袖想要追出去,腳卻像是生了根似地怎麽也動不了。


  “沒事了沒事了,別哭。”


  溫暖的懷抱,安心的味道,素袖剛剛抹幹的眼淚又忍不住的直往下流。


  “我夢到娘親了,她為了救我去引開追兵,我想去看清她的長相,卻怎麽也看不清,越是想去看她的樣子越是看不清,全是火光,周圍還有被殺死的人。”素袖語無倫次的說了一堆,哭的泣不成聲。


  “別怕,有我在,我一直在。”


  “我怕你不要我了,我這麽壞,又騙你,給你惹了麻煩,我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素袖閉著眼睛,哭的鼻涕眼淚全抹在暗綠色的外袍上,衣服的主人也好脾氣的任由素袖胡攪蠻纏。


  感覺好像哭了一年那麽久,素袖朦朦朧朧的又睡過去了,隱隱約約的看到兩個人的身影,一個是剛剛夢到的女子,旁邊站著一個男人,素袖從他們的眼睛中看到了憐憫。


  “爹,娘。”試著張了幾次口終於叫了出來,這個夢是如此的真實,真實的素袖幾乎想要沉溺在這個夢裏。


  聽到素袖呼喚,那女子忽然轉身就走。素袖急了,追過去,想要留住他們。一直跑著也不覺得累。


  “前麵是懸崖,你也要跟著過來?”那女子忽然開口對素袖說話。


  “娘親。”素袖怯生生的叫了一聲,“如果能和娘親在一起,即使是懸崖素袖也要跳下去的。”


  “傻孩子,還有人要找你呢。”那女子柔和的目光讓素袖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


  “素袖誰也不要,隻要娘親。”


  “袖兒你如今也做了娘親了,連孩兒也不要,往後孩兒豈不是要怨恨你?”


  素袖恍惚的聽到小妞的哭叫,覺得奇怪,小妞不是被留在暗月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小妞哭的淒淒慘慘,素袖心裏頓時不舍。


  “娘親的小姑娘自己也做了娘親了。”那女子飄忽的如同一陣煙霧,飄到素袖跟前,伸手想要撫摸素袖的臉頰卻不妨摸了個空。“我苦命的孩兒,如今連撫摸一下你的小臉蛋都成了奢望。”那女子的臉頰滑落一顆淚珠,身體逐漸透明,漸逝漸遠。


  “娘親,娘親!”素袖撲過去想要抓住一絲奢望,卻隻觸碰到一滴冰涼的水珠。


  身後傳來一聲聲的呼喚,有人不停的在叫著素袖這個名字,是誰在叫我,聲音這麽耳熟?素袖往回走去,忽然間像是被吸入什麽旋轉時空一般,一陣天旋地轉,視線逐漸清明,耳邊傳來隱約的說話聲。


  “此人歹毒,這藥性非得待得生下孩子方會現出來,而且孩兒在母體中也會吸入一部分毒性,往往在脫離母體的時候就禁受不住夭折了。”


  說的是誰,這聲音似乎是小城主的,李獻呢,李獻把自己騙到這個鬼地方,還想把自己的胭脂方子拿走,還有誰,是誰握著自己的手,在一遍一遍的叫著自己的名字,素袖素袖,短短的兩個字,卻好似能敲進心裏,叫素袖割舍不掉這個聲音。


  “執軒。”


  完全是無意識的叫了一句,素袖對周圍的一切尚且處於懵懂未知狀態,卻好似天籟福音般使得屋內完全安靜下來,全都撲過來緊緊盯著素袖,好似素袖是什麽珍惜動物。


  “我在。”


  “我以為是在做夢。”素袖心疼的摸摸那張風塵仆仆的連,往日的鎮定全然不見蹤影。“掐掐看,是不是在做夢。”


  手上完全沒有半點力道,說是掐掐,不如說是撫摸。


  “實在可恨!”


  素袖還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忽然聽見小城主憤怒的甩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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