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既然皇帝哥哥來了就跟我們一起去喝茶吧好不好?”
執軒不置可否,於是一行人整理發鬢去茶室。玉清別出心裁把品茶的地方設在了荷塘邊上的亭子裏,雖說花未開,但是蓮葉田田碧玉連天甚是可愛,倚著闌幹暖風拂麵好不愜意。執軒隨意揀了一個位子坐下,眾人也都不拘禮節任意排了位置。素袖刻意避開了執軒坐在玉清旁邊,芷柔又跟著八郡主坐下,於是隻剩下執軒一個人孤零零的坐一邊,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了,好像看到執軒異常幽怨的看了自己一眼,素袖忍不住撲哧笑出聲,借著喝茶掩飾了過去。
亭子裏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一派祥和,素袖麵上淡淡的,卻繃緊了神經,現在儼然已經分成了兩派,一派跟著芷柔,一派跟著八郡主,八郡主對自己頻頻示好,句句都圍著自己轉,那些人都是在明槍暗箭裏打滾過來的哪會看不出,自己早就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適才的舉動差不多也是芷柔在對自己宣戰,接下來的好戲要怎麽唱可要小心提防。素袖知道芷柔絕不會是個善茬,本想著要留意她的舉動,這裏人多嘴碎,不知道會出什麽事,幾位夫人都拖著素袖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攪的素袖也不好做的太過明顯,隻能偶爾裝作不經意的樣子瞄一眼那邊的人在做什麽。
“夫人的衣裳果然不同凡響呢,這緞子竟是我從沒見過的,從不同位子看竟然能顯出兩種顏色來!”
“你這話說的,夫人的用度哪裏是我們能比得了的,別讓夫人笑話了。”
“這料子原也不稀奇,尋常綢緞而已,不過是個西域的新鮮染色法,所以看著好看,市麵上沒得賣,我送幾匹給諸位夫人吧。”
“那我們先謝過夫人了。”
“諸位言重了,幾位家裏都是宗室顯赫之家,承玉年紀輕,有什麽不周到請夫人們多擔待些。”夫人們的話真真假假,不能全信,否則她們就該取消說不識輕重,抬舉兩句就上天了,若是不信,她們就該合夥拚命的給戴高帽子,壓的人喘不過氣來,每次跟這些夫人們聊天結束都跟上過戰場一般,心力交瘁。看那芷柔倒是對這種場麵得心應手,眾人都圍著她說的很是開心,連八郡主都忍不住湊過去細聽什麽幽城民俗,還有如今時興的妝容發式。到底是正兒八經的貴家小姐,不是自己這種冒牌貨比得上,其實若不是礙著執軒這層關係,自己也會喜歡同芷柔來往,雖然沒有同她說過太多話,但是聽她跟其他夫人交談卻是個極為識大體的,知進退,聲音柔柔的,即使是反駁你,也說的極為和藹,叫人覺得如沐春風,從心底裏就樂意跟她親近。素袖淺淺笑著,忽視掉心裏驀然冒出來的一股酸意,你要拚大方,那咱門就比試比試好了。
素袖雖然盡力看著,還是出了紕漏,大家說笑玩鬧的漸漸忘記了新近登基的執軒帶來的壓迫力,一群人都圍在荷塘邊給魚兒喂食,忽然被一聲驚呼嚇壞了,“芷柔姐掉水裏了!”大家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隻覺一陣風卷過似地一道影子緊隨著跳進荷塘裏,遠遠看著的護衛也都震驚了,紛紛喊著“救駕”,也噗通噗通跳進了水裏。
“快傳禦醫。”
素袖不知道上回自己假裝暈倒的時候執軒是什麽反應,但是也知道絕不會像是現在這般緊張,如同手裏抱著的是自己整個生命所在,這個荷塘素來比一般的池塘水涼,即使是盛夏也有一種沁骨的冷意,芷柔躺在他懷裏瑟瑟發抖,嘴唇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執軒的麵色好不到哪裏去,鐵青著臉,好像周圍其他人都不存在,眼中滿滿的都是芷柔,憐惜的愛意幾乎能流淌出來。八郡主在後麵悄悄推了一下,素袖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步,“皇……”。
“讓開。”聲音前所未有的冷峻,大踏步抱著芷柔從身邊走過。素袖默默的退到一邊,說什麽呢,好像也沒什麽可說的。
荷塘裏的魚群見沒人來繼續喂食都一哄而散四下遊開,“還是我來喂你們吧。”素袖端著糕餅靠在闌幹邊上,捏著碎屑拋在河裏,“真是的,就這麽跳下去也不怕凍著自己!小魚兒啊,你們在這水裏冷不冷啊?”一尾火紅的錦鯉搖著尾巴躍出水麵似乎想要叼走素袖手裏的食物,並毫不留情的撞走了一條前來搶食的小魚,“嗬嗬,還是你們比較有趣,餓了就是餓了,想要爭什麽就爭什麽,也不用故作親熱。”捏著糕餅也不知道思緒飛到了哪裏去,一時忘記了給魚群喂食。
“人畢竟同魚兒不同,夫人不必自傷。”
執軒抱著芷柔去了暖閣,其他人自然也都跟著去了,沒想到還有人留著,轉頭一看卻是一個麵生的姑娘,好像是叫什麽清莞,是慶王妃的侄女,慶王妃跟隨王爺歸田去了封地,臨走前懇求太後說是這個侄女兒從小疼愛的,又是父母雙亡,在鄴城已經住慣了,去了封地會不習慣,要留在鄴城讓太後照顧,太後禦旨朱批也封了郡主還賜了幢宅子。
“清莞說笑了,我不過隨口說說罷了,並沒有什麽其他的意思。”並沒有把自己的傷口展示給別人觀賞的習慣,無論是出於好意還是歹意。
“夫人太過防備了。清莞覺得跟夫人投緣,夫人來這裏不過兩年,有很多事可能不大了解,清莞說點給夫人解解悶如何?”
漣儀曾說有個姑姑嫁到衛國去,後來沒幾年就去了,留下一個小女兒在衛國,那個姑姑從小寄在太後名下養活的,所以太後不忍心失了母親的孤女獨自活在他國,所以跟衛國請求把小孩子帶回魏國來,衛國自然不會在乎一個小公主的存在,便答應了,而這個小孩子就是芷柔。芷柔在五歲的時候回到魏國,那時候執軒的母妃淑妃尚在,於是芷柔便養在淑妃的毓秀宮裏,後來淑妃沒了,衛國同魏國因為邊界的劃分鬧了不愉快,差點兵戎相見,後宮諸妃沒有一個願意收養芷柔,恰好執軒已經被封為太子,恩賜了太子府,於是執軒把芷柔接到太子府住著,那時候太後還笑著說過以後一定要把芷柔許給執軒,眾人也都這麽以為的,可惜芷柔從小就是病秧子,宮裏一個太妃是幽城人士,因為思念故鄉,家裏又是對朝廷有過軍功的,和族就隻剩了她一個,先帝就在幽城修了一座行宮賜給那位太妃,又聽說是幽城水土好,名醫也多,所以讓芷柔也跟著去了,這一去就去了好些年,期間執軒納了素袖,又是侍妾不斷的,大家都以為芷柔不過是個插曲,不曾想執軒剛剛即位,就迫不及待的接了芷柔回鄴城,甚至南宮肅尊還沒有離開就帶著芷柔一起露麵,所以風向驟轉,加上芷柔素來跟那些夫人就是手帕交,不少人都指著芷柔封後也好提攜提攜自家姐妹。素袖讓大家覺著好像就是冷了些,又霸占著執軒這麽些年,甚至執軒都沒有再娶,自然是不看好素袖的。
“夫人若是隻為這身份地位,清莞想皇上絕不會不顧念舊情的,隻是夫人倘若想的是心裏的那個獨一無二,隻怕就算皇上有那個心,不是芷柔公主也會有旁的人出現,自古帝王多薄情。”清莞笑了一下,滿是淒清,素袖一時竟被迷惑了,這神色好像是經曆過許多事的人才會有的,她一個小姑娘怎麽會有這麽複雜的情感。
“夫人看清自己的心就不會再難過了,若是為了前者,清莞保證夫人無須擔心,若是後者。”說道這裏清莞頓了一頓,“清莞隻能勸夫人早日打消這個念頭。”
清莞的眼神太過通透,好像能看清人心一般,令素袖想要逃離。
“漫注橫波無語處,輕攏小板欲歌時;千愁萬恨關心曲,卻使眉尖學別離。”
身後是熟悉的小調,熟悉的讓素袖驚嚇的停住了腳步。“你,是誰?”
“我是清莞。”莞爾一笑,動人心魄,衣袂掠過素袖的手臂,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