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多加糖,不放蔥
初冬時節,天氣已經轉冷,清晨的陽光來得也要更晚一些,坐在鏡子前整理儀容的經緣突然感覺自己的人生不該是這樣的。
她是天之驕女,昆侖群山八十二派,青年一代裏最有前途的人,昆侖一係最年輕的門派掌門,掌握著一個不弱不強的門派裏所有人的生殺大權,至少表麵上是這樣的。
她是名門望族之後,父親曾經是馳騁江湖、威風凜凜的劍仙,母親則是昆侖上三十三天最美的女人,而她繼承了父親母親的優良基因,長相出眾、智慧超群,哪怕是同門的師兄弟門,除了已經瘋魔且生死不知的大師兄之外,整個門派能駕馭寶扇的人隻有她一個。
她是明日之星,因為命格異於常人,天生邪魔不侵,再怎麽瞎b練功都不會走火入魔,她甚至隱隱有了重振山門未來的負擔和眾人的期望。
可她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的,是屬於那個身穿著寬大道袍掩蓋住豐裕身體、還利用法術將自己的聲音變化為少年的那個名為經源的師弟的,而她——這個名叫經緣的她,永遠不能以真麵目出現在眾人麵前,再未來的某一天,她會在協助門派裏弟子重振山門之後,悄然暴斃接著以女兒家的身份嫁出去,嫁給那些大宗師的弟子為妻,生兒育女,過著外人看起來的神仙眷侶一般的生活。
但是……
這不是她想要的,她努力的學習著塵世的一切,她逃避著門派給予她的厚望,隻希望有一天她能活出自己的樣子,以經緣的身份堂堂正正的站在所有人麵前,然後告訴所有人,即使是女兒身也可以統領一個山門。
可是結果呢,第一次嚐試走出山門,她卻發現自己真的好無力,自己洋洋得意的知識被無情粉碎,世界變的太快了,快到她即使很年輕也無法接受這樣的變化,自尊心的重創讓她感覺到了自己的卑微。
“白白生了一張好臉蛋。”經緣沒有由來的對著自己開始發脾氣:“真是垃圾。”
收拾完之後,她從房間裏走出,發現經芸早已經醒了,正抱著枕頭在床上翻滾,而桉則坐在樓下的沙發上專心致誌的看著電視,那目不轉睛的樣子很是有些可愛。
“前輩,早。”
經緣打了個招呼,桉慢慢仰起頭看著她並衝她笑了一下,接著轉過頭繼續看起了電視。
“師姐,去買菜做飯啦。”
“哦。”
經緣應了一聲,轉身走出了房門,她熟練的找到了周圍的菜市場,然後像一個家庭婦女一樣挑菜、買菜、討價還價,整個過程自然而然的熟練,仿佛她天生就是幹這一行似的。
再次回到房間,經芸穿著睡衣趴在暖烘烘的墊子上和桉一起看著電視,那無憂無慮的樣子讓經緣羨慕的很,而這種羨慕讓她突然感覺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洗菜洗得好好的,突然就淚流滿麵。
“你在哭嗎?”
桉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她的身旁,盯著經緣的側臉,然後伸手沾了一點她臉上的淚水放進嘴裏。
“鹹的。”
“沒有。”經緣強打起精神:“剛才切了洋蔥。”
桉就站在那裏沒有動彈,然後伸手從水池子裏撈出一個洋蔥,輕輕一捏,洋蔥就換了一副樣子,上頭出現了可愛的紫色的球狀花朵。桉把開出花的洋蔥遞給經緣,然後拍了拍她的頭:“不哭。”
經緣看著傻傻的桉,然後突然感覺自己繃不住了,轉過頭抱住了桉的脖子,嚎啕大哭起來。
她什麽話也沒說,就是在哭,哭聲引來了經芸,而經芸站在旁邊叼著一顆還沒長成的柿子,半天沒搞明白師姐為什麽突然就哭了出來,要知道哪怕在餓著肚子到處奔波的時候,師姐可都是沒有掉下哪怕一滴眼淚的。
是不是她意識到自己很沒用了?
經芸這麽想著,然後躡手躡腳的跑到墊子上,趴在那開始裝死,擺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前輩,我真的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了。”經緣趴在桉的肩膀上:“我不想再用另外一個人的身份活下去了。”
“嗯。”桉點點頭,然後兩隻手揪起經緣頭發玩了起來。
大概半小時,經緣哭夠之後,她滿頭黑長直已經被桉全部編成了髒辮,看上去既俏皮又傻,還透著一股子可愛的勁。
“你們都餓了吧,我給你們做飯。”
經緣沒注意自己的頭發,隻是用袖子擦了擦紅腫的雙眼之後轉過頭在灶台邊忙碌了起來,隻是時不時的一聲歎息仿佛在告訴所有人,她現在心情很不好。
不得不說,經緣也許不是一個鐵血的掌門,但她真的是一個優秀的廚子,簡單的瓜果蔬菜在她手裏仿佛有了魔力,清香脆甜、麻辣鮮香根本都難不住她,還有經芸特供紅燒魚和糖醋排骨也都被她操弄得有模有樣。
一桌子菜加上熱騰騰的粥擺在小桌上,作為早餐來說,有些豐盛的過頭了,但經緣好像把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在了廚房裏,這些菜根本就是她的發泄產物,所以即使她明知道這幾個人都吃不下多少,但仍然還是弄了滿滿一桌子。
“師姐呀,我講真的。哪個男人娶了你真的是好福氣呢。”經芸嘴裏咀嚼著排骨,含糊不清的說:“雖然又笨、又傻、又沒什麽用,但人長得好看做飯又好吃,胸部還鼓鼓的,摸上去軟軟的。”
“閉嘴吃飯。”經緣發泄過之後,情緒顯然好了很多:“等會前輩想去幹什麽?”
桉對經緣的蔬菜沙拉很是著迷,一個人就已經吃掉了一大半,她對葷食很厭惡,但對素菜卻相當的感興趣,所以在她埋頭吃草的時候聽到經緣的話,這讓她反應了好長時間。
“我不知道。”桉搖搖頭:“我是山裏來的。”
“我們都是山裏來的。”經芸樂嗬嗬的手舞足蹈:“我們是從大雪山來的,山上連隻兔子都沒有呢。”
經緣好氣又好笑,她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卻發現手感不對,抓過來一看,發現自己的發型居然變了,她連忙拿起寶扇在手中晃了一下,寶扇變成了鏡麵,她左右看了看,然後哭笑不得的抬頭看著桉:“前輩……”
“啊?”
“沒事……”經緣搖搖頭,一頭小辮子來回甩著:“這樣也好,換個心情。”
她說完,然後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我們去看電影好嗎,我還沒有進過電影院。”
“我也沒有。”經芸歎了口氣:“可憐的山裏孩子。”
“我……”桉想了想,然後也跟著輕輕搖頭:“我也沒有。”
說幹就幹,三個人吃了飯之後就準備出發去電影院了,而拉開門之後,她們才發現這間屋子到底有多好,因為外麵的清霜已經鋪在了地上,但屋子裏卻是暖風呼呼的往外吹。這一刻,經緣再次無端羨慕起桉來,她從小到大都沒有被人如此精心照顧過,而桉呢……她明明那麽強,卻還是被人當孩子一樣寵著。
“不了不了,我不去了。”經芸一接觸外頭的冷風,轉頭就往屋裏走:“你們兩個一路順風,我要死在屋子裏。”
“哪去!”經緣拎著經芸的領子把她給提了回來:“一起去!”
經芸幾次想跑都被拽了回來,最後實在沒辦法,桉把自己的圍巾給她圍在了脖子上,還像個真正的姐姐一樣幫她整理好亂糟糟的衣角。
這一幕都被經緣看在眼裏,其實她已經發現了,桉雖然看上去不善言辭的樣子,但內裏是個很善良也很隨和的人,她幾乎是沒有脾氣的,而且昨天還聽到了她對著她的他撒嬌,如果不是知道桉處理青城山那些妖魔的方法是一口吞掉的話,她真覺得這個看上去年紀並不大的女孩是一個極平和普通的鄰家少女。
“前輩,你的脖子。”
“春天就好了。”桉摸著自己脖子上的傷痕:“每年的春天,我都會重生一次。”
真好啊,這個能力。長生不老都不如這個好,特別對於女孩子來說。
“真好啊……男朋友年年用新的。”
經芸突如其來的騷話讓經緣冷不丁口水嗆進了氣管,連連咳嗽。
“經芸!!!”
被咆哮的經芸尖叫一聲,拔腿就往外跑,經緣則跟在她後麵試圖逮住她,而桉則笑盈盈的看著這兩個可愛的小朋友。
——
穀濤此刻已經帶著徐夢夢和少風出門了,作為一個合格的狗腿子,他顯然要伺候的盡量周全,而少風這兩天也沒少被六子教育怎麽當一個合格的沒有腦子的紈絝子弟。
而給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六子姐居然能夠說出“秋鬥蟋蟀、冬懷鳴蟲、鞲鷹逐兔、挈狗捉獾”這種話來,當時她搖頭晃腦形容那些紈絝子弟的荒唐和好玩時,這句話的畫麵感簡直強烈到爆。
一個合格的紈絝,不一定會裝、不一定會蠢,但一定會玩,這句話從六子姐嘴裏出來沒有一點違和感。為什麽?因為她就是頂級紈絝,這些年她什麽荒唐事沒幹過?但家風實在是緊,那些常見的尋求刺激的方法比如吸毒、濫交之類的她是不敢的,但論玩她可不輸給任何人。賽車、跑馬、玩表、養鴿,去歐洲打獵、去太平洋潛水,坐氣球從五萬米高空跳傘、騎著摩托車穿行十二國,哪一樣都不犯法,但哪一樣都不是暴發戶能玩出來的東西。
別的不說,就說跑馬,六子在香港有三匹馬,這三匹馬能換十部法拉利,日常開銷更是大到恐怖,但人家開心啊。而六子還說,真正頂級的紈絝是從外麵看不出來的,不但看不出來,反而他們會有超越一般人的見識和知識,眼界更是遠非常人能比,氣質上還出眾的很,而且家風一定會很好,因為家風不好的紈絝,是當不了一輩子頑主的,社會會處理他們的。
當時少風還問過一個蠢問題,就是那些整天郵輪、女人、開趴和毒品的是不是紈絝。六子回答很簡單,就兩個字,垃圾。
“其實我發現六子姐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傻白甜啊。”
“你一直都錯了。”穀濤走在少風身邊:“傻白甜的是薇薇,六子聰明的不行,隻是她懶得玩心眼。”
“那她為什麽老是欺負你?”少風眨巴著眼睛,然後看了一眼身邊的徐夢夢,意思是這東西沒事也老折騰我。
“因為……”穀濤歎了口氣:“因為她相信我不會傷害她。”
而三個人走著走著,已經來到了這一代最大的地下賭場周圍,穀濤抬頭看了看,發現周圍盯梢的人已經釘死他們三人了,他咳嗽一聲,笑眯眯的指著一個不起眼的入口:“少風啊,別看這裏不起眼,我可打聽過了,這可不比澳門差啊。”
“是麽?”少風立刻入戲:“那我可得見識一下了。”
這個地方橫跨中緬邊境,賭場通常在緬甸境內,比如這個入口,進去之後從另外一端出來,就已經是緬甸境內了,而展露在他們麵前的則是一個小皇宮般的地方,門口有穿著黑西裝的人來回走動,也有漂亮的姑娘站在門口笑臉迎人。
“就是這啊。”
“試試手氣?”
“走唄。”
三個人走進賭場,裏麵的環境著實讓人吃驚不已,幾乎就是澳門賭場的翻版,跟門口那副貧窮落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兔女郎拖著具有緬甸特色的食物穿梭在人群中,穀濤順手拿了一塊放進嘴裏:“想玩什麽?”
“老虎機。”
少風剛說完,腳麵就被穀濤踩了一腳:“有點出息!”
“唔……”少風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笑著說:“我德州撲克玩的不錯,去玩幾盤。”
而在他們走向撲克區的時候,穀濤看到六子和薇薇站在老虎機那邊,薇薇正在往裏頭塞籌碼,而六子在旁邊抓耳撓腮。看樣子不能賭博對她來說,著實難受的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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