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墓園,剛子

  周三中午。


  裴擎南獨自開車前往墓園。


  他在路上買了一束菊花。


  到了墓園以後,他一手抱著菊花,一手拎了一瓶酒。


  越往裏走,他的神色就變得越凝重,不止臉上的線條緊繃,他整個人都繃得筆挺。


  也許這世上真的有一種叫做磁場的東西,墓園的空氣就是會給人一種壓抑和陰沉的感覺。


  隨著空氣的變化,裴擎南一張臉冷如地獄修羅,周身都透著一股冷然的冰冷氣息。與他以往的兵痞形象截然不同。


  他徑直走到一座墓前,他站在墓前,似鬆一般站著。


  他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心頭難受得厲害。聲音也變得啞然:“剛子,一直沒有勇氣過來看你,對不起!”


  照片裏的人,笑得十分燦爛,露出一口白牙,他正是裴擎南的警衛兼戰友,許剛。


  他們的感情一直很好。


  三年前,剛子死於車禍,是被司機生生從副駕甩出去的。


  剛子去世的時候,芳姐肚子裏的孩子還不到三個月。


  他幫著一起料理剛子的後事,芳姐整個人都很平靜,沒有像別的死了老公的女人那樣號啕大哭,沒有失去主心骨的那種茫然與害怕。她隻是平靜地坐在一張椅子裏,身體倚著牆,伸手撫在肚子上。


  她不說話,神情淡淡的。


  吃飯的時候,別人叫她,她不會拒絕,她會努力吃飯。


  裴擎南知道芳姐心裏是難過的,丈夫去世了,沒有人會不難過。她的冷靜,讓他刮目相看。同時也心驚,他擔心芳姐尋短見,也擔心芳姐不要肚子裏的孩子,另謀出路。


  剛子去世了,芳姐為自己的未來多想一點無可厚非。


  但是自私一點地想,總是希望芳姐能夠為剛子生下這個孩子的。因為芳姐肚子裏的孩子,是剛子唯一的血脈。剛子又是單傳,家裏有年邁的父母,剛子沒了,對二位老人已經是致命的打擊,芳姐要是再打掉肚子裏的孩子,二位老人就真的沒有任何希望和寄托了。


  料理完剛子的後事以後,大家坐著吃飯。


  剛子的父親神色凝重地說一會兒有重要的事情要對芳姐講。


  裴擎南以為剛子父親要說的是請求芳姐把孩子生下來,他們來照顧他們來養。


  但是沒有。剛子父親對芳姐說要是能夠狠得下心來,就把孩子打掉,這樣她以後再嫁人就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沒有牽絆未來總是要幸福一些。是他們許家對不起芳姐,要是芳姐決定打掉孩子就趁早,免得孩子成形了大人和孩子都受罪。


  就算打掉孩子,他們同樣會好好伺候她做小月子。以後芳姐嫁人了,他們也會把她當成閨女一樣來對待。剛子這樣了,誰也不想的,逝者已逝,生者再難,還是要好好的勇敢的活下去。


  從剛子去世到剛子下葬都沒有哭的芳姐,瞬間哭成淚人。她哭得渾身不停地顫抖、抽搐,最後哭得暈了過去,嚇壞了大家。


  芳姐醒過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訴兩老,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打掉孩子。剛子沒了,她比任何人都更難過。她不哭並不是對剛子沒有感情,而是她不想讓剛子走得不安心。


  剛子沒了,她一定會勇敢地活下去,一定會努力頂起這個家,努力扛起養家糊口的責任,她不僅會好好地生下孩子養育孩子,她也會孝敬二老。


  剛子父母當即感動得老淚縱橫。


  一屋子人抱頭痛哭成一團。


  裴擎南看著那樣的場景,心髒處好似被一把鈍刀子一刀一刀地割著。


  肇事司機賠償了六十多萬元,裴擎南幫忙拿到這筆錢以後轉交給了芳姐和剛子父母。


  芳姐要出去工作,被剛子父母阻止,他們讓她好好待產。


  剛子沒了,一家人都活得很痛苦,但還是故作堅強地過下去。


  剛子父母強打起精神來,每天盡量把飯菜做得精致一點。


  芳姐孕吐得厲害,卻還是打起精神來拚命吃。當著剛子父母的麵她裝出胃口很好的樣子,轉身就悄悄地吐得昏天暗地。


  六個多月以後,芳姐生下了小寶。小寶生下來的時候隻有四斤多,很瘦小,皺巴巴的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芳姐奶水不足,胃口不好,她拚命地喝雞湯。


  剛子父母看著芳姐這樣,悄悄抹淚。


  小寶三個月的時候,終於長開了,小小的孩子就已經能夠看出來他與剛子長得很像。


  芳姐不想過多地動用剛子的賠償款,她想把這些錢留給剛子父母養老。


  孩子又有各項費用的支出,芳姐在小寶三個月的時候就不顧剛子父母反對,背著孩子開始找工作了。


  裴擎南要給芳姐錢,被芳姐拒絕了。


  裴擎南給芳姐找了一份高薪的工作,仍然被芳姐拒絕了。


  芳姐告訴裴擎南,她不接受被額外照顧,要不然以後她見到剛子她抬不起頭來做人。她隻接受一分付出一分收獲,做力所能及的事。她會做的事情不多,她的學曆也有限,她不能像白領一樣坐在辦公室裏做一些文字或者是計算類的工作。她隻會做簡單的收銀、售貨或者是煮飯家政一類的工作。


  裴擎南便給芳姐找了一份保姆的工作,是在景起家做保姆,幫著照顧景起的孩子。


  裴擎南離開部隊娶了小北以後,便讓芳姐給他和小北煮飯。其實除了考慮讓芳姐有事情可以做以外,更主要的是這邊別墅距離景城最好的幼兒園很近,到時候他可以讓小寶就近上幼兒園。


  望著墓碑上的人,裴擎南繃著臉,他聲音啞然:“剛子,在下麵還好嗎?”


  說完,他心頭酸楚得厲害,他蹲身,將菊花放在墓碑前,又擰開酒瓶的瓶蓋。


  他說:“很久沒有一起喝一杯了,都快要忘了一起喝酒的感覺了。”


  “你兒子長得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就是膽量不及你。現在還小,等他長大一點,我把他扔到部隊去訓練。”


  “你老婆很堅強,也很能幹。”


  “叔叔嬸嬸也還硬朗。”


  “一切都好,你不要擔心。”


  “看我,說這麽多屁話做什麽?喝酒!”


  裴擎南拎起酒瓶仰頭就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


  有酒液灑出來,順著他的脖子滑進胸膛。


  裴擎南渾然未覺,他把瓶子倒扣,酒便灑在地上。


  他說:“剛子,來,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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