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五夫人

  杜思君來前便早有預料,如今瞧見紅蘿算不得恭敬的態度也並未在意,起身移步到了桌邊,打開蓋碗看她拿來的東西。


  盤子裏盛的是越國出了名的菜肴,但摸著碗沿也未能感受到溫度,不知是放了多久,已然是冷透了。


  自己才剛來她便急不可待地想要給自己個下馬威瞧,這院子裏的大丫鬟竟這樣威風。


  紅蘿見她輕啟嘴唇,便似是知道她要說什麽般,先一步仰首打斷了她的話:“王妃怎麽不嚐嚐我們越國的吃食,難不成是因為千金之體,沾不得一點外來之物嗎?”


  “你倒是伶牙俐齒得厲害,”杜思君也不惱,拿起桌上的竹筷試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錯,隻可惜已經涼透,可惜了這美味佳肴。”


  她瞧著這丫頭眉眼清靈得很,並不是真得壞到了骨子裏,或許隻是因為自己明國人的身份,而有所忌憚。


  “紅蘿,”屋門口傳來一聲挑笑的低呼,“別在這裏耍小性子,惹了本王的王妃惱怒。”


  杜思君隨著那聲略熟悉的嗓音抬頭望去,對上了溫淩恒含笑的眼眸。


  單憑這句話便能瞧出他這王爺平時是多麽得寵溺這些小丫頭的,紅蘿臉頰微紅,忙不迭轉身小跑出了屋子。


  “好一個本王,你不是替王爺接親的侍衛嗎,何時搖身一變成了王。”


  杜思君話雖這麽說,卻也不見臉上有驚詫之色,坦坦然地坐下身來。


  “替王爺受傷的侍從上藥,你又是好大的膽子。”


  溫淩恒不慌不忙地回道。


  原來他還對那時的事在意到現在,竟是有小孩子的脾性,杜思君禁不住嘴角噙笑,搖著頭準備再去夾桌上的菜。\t

  “冷了的菜還吃它作甚,”溫淩恒伸手握住了杜思君拿著竹筷的手,微微笑道,“若是傳出去,必然要說本王苛待了王妃。”


  見杜思君隻是一言不語地望著自己,他神情微頓,忽地就著這個姿勢順勢將對方拉近了身旁。


  杜思君經過密集戰鬥訓練的身體下意識地做出反應想要躲閃,卻又在對上溫淩恒透著些審視的目光後,止住了動作,乖乖坐在了他的膝上。


  溫淩恒握著她的手腕,把玩著她垂在胸前的一縷發絲低聲笑道:“來前可有管事的嬤嬤教導過你,教你如何服侍本王?”


  杜思君不著痕跡地避開了他的目光,微微垂下眼來:“臣妾愚鈍。”


  “你不是愚鈍,你是在跟本王裝糊塗。”


  若是沒有那日親耳聽到她同兩個士兵談論城牆一事,他或許會真以為這個來和親的女子,是一個隻知脂粉點染的深閨公主。


  明帝這番倒是給了他好大的一個驚喜。


  見掩蓋不過,杜思君倒也沒有慌張,掀起眼簾鎮定自若地望著同她親昵著的溫淩恒:“王爺既然明鑒,那我也不兜兜轉轉繞些個圈子,和親非我本意,想必王爺也是如此。”


  越國兵臨城下,逼著明帝交出公主與之和親,衝喜也不過是隨便扯出來的幌子。


  “既是如此,王爺又何必為難於我,何不互利互助,也省去了那些不必要的麻煩。”


  溫淩恒究竟是何意圖,她並不在意,如今最重要得便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保全自己,才能為以後再做打算。


  她這般做,顯然是同明國清清楚楚地劃開了界限。


  溫淩恒將她的秀發纏在了指尖,不疾不徐道:“你是文曲星轉世,是本王的吉星,就算不說那些話也無需擔憂本王會苛待你。”


  他沒有直言,但杜思君也明了了,這算是應允了。


  大婚之夜溫淩恒並沒有留在房中,隻是囑咐了婢女為杜思君準備好佳肴點心。他一夜未來,杜思君卻也沒覺得有輕鬆多少,反倒是心裏惴惴得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次日清晨,她起了個大早,還未去喚丫鬟,紅蘿便自個兒敲開了房門,端著木盆要為她梳妝打扮。


  洞房花燭甚好時光,王爺卻沒有待在屋內,也不見杜思君麵有不喜之色,紅蘿心裏覺著狐疑,也隻敢暗暗地嘟囔一句“怪人”。


  溫淩恒的爹娘早逝,上有一個長姐,卻也不知何故,早已香消玉殞了。


  杜思君用不著去給他們請安,在溫家祠堂裏祭拜過先人後,便回到了自己的閣內。


  時日還算早,她才剛坐下沏了壺茶,便聽到外頭傳來女人的言語聲和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紅蘿雖是不待見她,卻還是低聲提醒道:“是許妃和五夫人來了。”


  杜思君早就知道溫淩恒這王府中不單單有她一個女子。


  側妃許靜是禮部尚書的長女,性子乖張,潑辣跋扈,縱是旁人都惹不得的。


  至於那個五夫人,據說是溫淩恒從青樓裏贖出來的頭牌,是個出了名的標致美人兒。


  “哎喲,聞名不如見麵,”許妃人還未到,聲音便先傳了進來,“我倒要好好瞧瞧這個文靈公主生得個什麽模樣。”


  她不急不緩輕移蓮步,身邊的婢女連翠恭敬地攙扶著她,跟著嗤笑道:“隻怕是見麵不如聞名,真真瞧見了又要叫娘娘失望了。”


  連翠是許靜的陪嫁丫鬟,在許靜身邊服侍打點,自然也沾染上了她的那些個囂張脾性,是個仗勢欺人的主。


  許妃在婢女的恭迎下邁進了屋內,瞧見了坐在桌前自若然倒茶的杜思君,眉眼輕挑。


  她當是個什麽絕美的貨色將溫淩恒勾去了心魄,如今瞧著也不過是那麽回事,雖然唇紅齒白,膚若凝脂,眼眸間微微閃著薄光,但也遠沒有到傾國傾城的地步。


  五夫人跟在後頭悠悠然抬眸望了一眼,薄唇輕抿倒也未說什麽。


  “王妃舟車勞頓來我越國,想必身子乏得很吧,”許妃也不福身,把玩著手裏的手絹輕笑道,“怎麽王爺也不知憐惜憐惜,留王妃一人守在這深閨之中。”


  杜思君雖是以文靈公主的身份和親於越國,但溫淩恒沒有給予她鳳冠霞帔的儀式,連大婚之日洞房花燭這般重要的時刻,也將她棄之不理。


  縱是再眼瞎的人,此刻也能覺出不對了。


  溫淩恒這是擺明了告訴所有人,他對這個王妃根本就不在意。


  許妃言語透著顯然的譏諷之意,卻也不見杜思君有什麽惱意,隻是輕輕啜飲著杯中的清茶,心平氣和的樣子。


  她還想再說,隨即便被杜思君施施然地給打斷:“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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