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到死，我也不會原諒你
孩子沒有了？這是什麽意思？蘇亦默摸著那平坦的小腹，眼神空洞，這樣的事實，叫她如何去承受？
感覺到蘇亦默僵住的身體，她背對著他站著，不發一言，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蘇亦默，對不起。”淩煜宸垂下頭，聽得出，他的聲音裏包含了無盡的自責和悔恨。剛剛還在思考他對她，到底是恨多，還是悔多，現在才明白，原來他所有的恨意在接觸到她眼神的一刹那，早已潰不成軍。
對不起？現在他說對不起還有什麽用？難道他說了對不起，她的寶寶就可以沒事了嗎？難道他的一句對不起，就可以將他的責任推得一幹二淨了嗎？為什麽他在商場上樹了敵人，苦果卻要她來替他品嚐？
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皮好重，似乎隻要自己一個不留意，裏麵的淚水便會傾瀉而下。不行，她絕對不能讓他看到自己的脆弱！她努力將自己的眼淚全都逼退了回去。到死都記得他的那句，她與我，毫無關係，她冷笑著，轉頭看向他，“你說過，你會讓我生不如死，現在已經如你所願了，是不是很開心呢！”
淩煜宸想反駁，卻不知道如何開口，的確，他不能否認他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的事實。
看著他慘白的臉，蘇亦默一點也不意，現在的她，已經對他恨到了骨髓，在她心裏，她認定，這就是他報複她的手段，所以她恨，刻骨銘心！
“蘇亦默……”淩煜宸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
看不到此時他臉上的痛苦表情，蘇亦默目光如陰鷙般冰冷：“淩煜宸，請你記住，是你，親手殺死了你的孩子！” 不想再看到那張臉，她轉身。
淩煜宸聽到這句，他的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她的話就像是一根一根尖銳的細針紮在自己心上一般，雖小，卻能讓他痛得生不如死。他煞白著臉，一臉的痛苦，隻聽得“咚”地一聲，淩煜宸那修長的腿就那麽跪了下去，語氣裏是他從來沒有過的哀求：“要怎麽樣，你才能原諒我？”
這次的蘇亦默沒有回頭，她硬挺著脊梁，以一種她從未有過的決絕口氣說道：“淩煜宸，即使到死，我也不會原諒你！”
說完這句，蘇亦默沒有一絲猶豫地離開了病房，隻留下仍跪在原地，仔細回味著她最後那句話的淩煜宸。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也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明明愛著對方，卻做出了讓她無法原諒的事情，親手掘了一條無法跨越的溝渠。蘇亦默，到最後，我們果然還是離得越來越遠。淩煜宸苦笑，這就是他們之間最後的結局。
蘇亦默在走出病房的那一刻，眼皮已經不堪眼淚的重負，頃刻間，傾瀉而下。拖著剛做完手術的身體，她疲憊地走出醫院。望著蔚藍的天，她隻有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感覺到天邊似乎有一雙小手在向自己揮手道別，蘇亦默的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外流，寶寶，對不起，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希望你來生，再做媽媽的孩子。
忽然想起，在她被綁架以前，她的母親正在接受專家們的檢查，而且情況非常危急，她怎麽可以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一股自責感頓時湧上她的心頭。
怎麽回到母親所在的醫院的，她已經渾然不知了，她隻知道，此時的她，要迫切地見到她的母親。媽媽，要是您再出什麽事的話，叫我還有什麽勇氣活下去？
拖著疲憊至極的身體踉蹌著跑到母親的病房，可房間裏空空如也，一種更不好的預感在她心裏慢慢擴大。此時的她早已站不穩，隻能借助牆壁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朝著手術室的方向走去。媽媽，您一定不能丟下我啊！她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說道。
剛轉過一個彎，手術室的大門就在那條路的盡頭了。蘇亦默隻感覺到全身仿佛沒有了力氣般，但她還是拚命堅持著，一點一點，向著手術室的方向走去。
在她離手術室的大門還僅有兩米的時候，手術室的燈熄滅了，不一會兒，張醫生走了出來。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蘇亦默不知哪來的勇氣，她跑過去，使勁拽著他的衣服：“張醫生，我母親她怎麽樣了，是不是做完手術已經沒事了啊？”
張醫生看著此時虛弱至極的蘇亦默，仿佛她在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一般，這樣的她，叫他如何開口對她說出殘忍的事實？
看著張醫生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蘇亦默心裏那最後的一點希望的火光在等待的時間裏慢慢熄滅，但她還是不放棄那最後的一點希望：“張醫生，請你告訴我，我母親她已經沒事了！”
“小蘇，你別這樣，人各有命，也許這樣的結果，對你母親來說，才是最好的解脫。”張醫生心裏也是萬分難過，他也在為沒有將蘭心救過來而深深地自責著。
聽到這句，蘇亦默抓著張醫生衣服的那隻手無力地滑了下來。
什麽叫對她母親來說這才是最好的解脫？不，她不接受！蘇亦默拚命搖頭，母親解脫了，那她呢？她要怎麽過完接下來沒有母親的日子？她要怎麽才能得到解脫？
“小蘇，你冷靜一點！你母親現在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蘇亦默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聲音裏更是透著數不盡的絕望：“我母親還有多少時間？”
張醫生沒看她，隻是看著遠處的某點：“進去吧，你母親說有話要對你說。”
聽到這裏，蘇亦默心裏猛地一沉，勉強支撐著身體走到那道門邊，她抬起手，費了好大的力才打開，裏麵的護士見蘇亦默進來了，全都識相地走了出去。
一時，手術室裏就隻有蘇亦默和蘭心兩人。
半心的頭上還戴著手術帽，嘴上罩著氧氣，正大口大口費力地喘著粗氣。
“媽！”蘇亦默在蘭心麵前跪了下來。
蘇亦默緩緩地側過頭，在看到她時，她勉強扯起嘴角朝著她微笑了一下。她抬起還在打點滴的右手，試圖想去最後一次撫摸一下她苦命的女兒，這輩子，她注定要欠她。
看著母親吃力地抬手，蘇亦默上前，抬起母親的手，將手放到她的臉上，輕輕地摩挲著，這樣溫暖的手，要是以後不能再摸到，她要怎麽辦？“媽，不要丟下我！”
“小默……”隔著氧氣罩，蘭心費力地講著話，可由於她的聲音太小，蘇亦默根本聽不清楚她說的話。她抬起另一隻手，試圖將罩在她嘴上的氧氣罩拿掉。
蘇亦默看出了她的想法，雖然極不情願，但她還是將罩在母親嘴上的氧氣罩拿了下來。
雖然呼吸比剛剛更困難了，但蘭心還是很高興，這樣，她才能更清楚地和她的女兒講話。
“女兒，原諒媽媽，媽媽再也不能陪你走下去了。”說著，蘭心的眼淚便流出了眼眶，順著眼角，流到她花白的發鬢裏。
“媽，我不要你走！你不要走好不好，沒有你，我怎麽活得下去！”蘇亦默撲到蘭心懷裏，抑製不住地痛哭起來。這是她在父親去世後第一次，在她麵前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蘭心想要伸出手臂去安撫一下此時的女兒，幾次嚐試都沒有成功，她隻能放棄。“女兒，媽媽馬上就要去找你爸爸了，他在那邊孤單地生活了太久，所以媽媽要去那邊陪他了，你不要為我難過。”
“媽，可是我也需要您的陪伴啊！”蘇亦默早已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蘭心怎麽會不知道她的容易，她現在多麽不想死啊，把女兒一個人留在世上，她是多麽不放心，可是天意如此，人在自然麵前，顯得好無力。“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下輩子，換你來當母親，我來當你的女兒，讓我好好地伺候你一次吧，好不好？”
“媽媽，您別這麽說，下輩子，我還做您的女兒。”蘇亦默在聽到這句時，心裏的難受難以言說。
心口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蘭心一時痛得說不出話來。
“媽，您怎麽了？”看著蘭心痛苦的表情，蘇亦默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卻束手無策，她恨這樣的自己。
“女兒，媽……媽要走了。”蘭心喘著粗氣，因為疼痛，她的臉愈發蒼白。
“媽，媽，不要離開我，帶我走！”蘇亦默撲到蘭心身上，此刻，她真想把母親所有的痛苦都加到自己身上來啊。
“女兒，”蘭心喘著粗氣，她努力讓自己的氣息平順，好讓蘇亦默能聽清她的話，“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蘇亦默聽得怔住了，這樣過分的要求，她怎麽能夠答應？
看著女兒沒有答應自己的要求，蘭心的心更是揪緊了，她以前就擔心這樣一個問題，她怕隻要她一走，她的女兒便會做出什麽樣的傻事來。
“女兒，你……你要是不答應媽媽，我死……死也不會瞑目！”蘭心喘著粗氣，此時的她連說話都變得非常痛苦了。
看著蘭心那痛苦的表情，蘇亦默雖然心裏萬分的不願，但她又怎能眼睜睜地讓自己的母親帶著那巨大的遺憾離去，隻能拚命地點頭：“我答應您，什麽條件我都答應您！”
見女兒終於答應了自己，蘭心臉上才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她很欣慰能在生前看到女兒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本來將女兒交給淩煜宸，她還是有很大的顧慮的，畢竟豪門深似海，她寧願自己的女兒能過平靜的生活，但是今天淩煜宸一人來看她，他的真誠，毫不避諱地對蘇亦默的愛戀，讓她總算是能夠放心地把女兒交給他了。
“謝謝你能做我的女兒，這輩子能生你，是我最大的成就。”蘭心臉上掛著笑，平靜地將手垂了下去。
“媽！”蘇亦默撕心裂肺的聲音響徹整座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