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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幕後(6)

  古老的克林克監獄曆史悠久堪比大名鼎鼎的倫敦塔,隻是倫敦塔是身份高貴的政治犯的專用監獄,而沒有資格進倫敦塔的囚犯才會進平民監獄克林克。


  自從1127年始建以來,克林克監獄便充滿了消沉、絕望、恐懼的氣氛,1569年的天主教徒叛亂更是一度讓克林克監獄人滿為患,即使到了一年以後,當時留下的血腥味和死亡氣息仍然陰魂不散地盤旋在克林克監獄的上空。


  充滿監獄的消沉、絕望、自暴自棄的氣氛不僅僅來自於囚犯,還來自於獄卒。


  是的,獄卒也會消沉,不僅僅是受到犯人的影響,也因為他們自己的工作。


  獄卒的工作就是看管犯人,在需要審訊的時候給犯人上刑,甚至有時候劊子手沒空時,他們還得兼任劊子手的工作,處理完了,還得做掘墓人的工作和代理神父的工作——當然,所謂的“代理神父”的工作,僅僅是指在死去的囚犯下葬的時候,一邊往屍體上填土,一邊草草念幾句他們記得的禱告詞,並不是非常專業的安魂禱告。


  盡管因為經常不得不身兼數職,克林克監獄的獄卒們個個多才多藝,不論是上刑,還是處死,不論是用長期看犯人練出的火眼金睛及時發現有逃跑企圖的犯人,還是在越獄事件發生的時候兼任搜捕犯人的工作……總之,除了兼任主持葬禮的神父以外,不論是做其他的任何兼職,他們都能做得堪比專業人員。但他們的“多才多藝”還是沒能改變“獄卒”一詞給人的固定印象。


  在人們的印象中,獄卒象征著缺乏同情心、殘忍、沒有人性,卻忽略了獄卒也是人,不是執行法律的機器。他們也會有喜怒哀樂,盡管因為工作環境的緣故,他們的性格中消極的方麵總是比積極的多。


  獄卒的消沉情緒不僅僅是受到絕望的犯人的影響,也是因為人們對“獄卒”這一行業的偏見。


  弗朗西斯?塔拉斯從十五歲開始,就已經是克林克監獄的獄卒了,從毛頭小夥子做到年屆五十的的老頭,從看到流血都會發抖的新手做到親自處死犯人都不會不安的老手。新來的獄卒都對這個老前輩十分敬重,他精準的行刑手法和快速利落的處死手法都是他們學習的目標,可是很少有人知道老塔拉斯也有個夢想。


  塔拉斯的夢想很簡單——他想要個女人。不論是老婆還是婊子,不論是老太婆還是醜八怪,不論是老處女還是破鞋,塔拉斯都不挑剔。作為一個打了一輩子光棍的男人,塔拉斯隻想知道身邊有個女人,到底是什麽滋味,所以肯陪他的隻要是女人就行了。可是女人隻要一聽說他是在克林克監獄做獄卒的,就算是年老色衰的老妓女,都不願意和他在一起。因此老獄卒隻能偶爾利用一下手中的特權,拿年輕的男犯人來解決生理需要,——當然,在當時,同性戀是一個非常嚴重的罪名。為了避免因為雞奸而遭人指控,塔拉斯隻會挑活不了多久的死刑犯下手,——通過他們來想象一下女人的滋味。


  不過隻能想象了。幾十年的獄卒生涯讓塔拉斯已經徹底對娶個老婆的念頭死心,因此有人說有個女扮男裝的年輕姑娘來克林克監獄找他,而且還是個看起來非富即貴的大美人時,塔拉斯的驚訝可想而知。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來意,畢竟是個千載難逢的女人來找他。要知道在監獄裏工作,看到女人的機會是非常少的。雖然還不知道對方究竟是誰,光是女人的身份,就足以讓塔拉斯重視得去見她以前,先特意換上了一件剛洗幹淨的衣服,把自己好好地打理了一番,惹得無意中看到他的監獄長笑話他是不是要去參加婚禮。


  塔拉斯懷著興奮的心情去接待室,可是走到半路,又開始猶豫起來,怎麽想怎麽覺得不應該會有貴婦人來找自己。肯定是新來的年輕獄卒不服他的管教,知道他一直在想女人,所以來捉弄他。塔拉斯想了想,覺得要是被新來的耍了,他的老臉還往哪兒擱?於是折返回去。可是沒走幾步,他又反悔了。萬一真的是老天開眼,送了個女人來,他要是不去見,還不得後悔死?其實克林克監獄也關過幾個比較有身份的人,像是有錢沒權的商人之類。或許是塔拉斯嚴刑*供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弄死了某位夫人的丈夫或者兄弟,她來報仇的?或者是塔拉斯對某個犯人特別關照過,他的妻子或者姐妹或者女兒來報恩?不過不管是受到一個美女的感謝,還是被一個美女指著鼻子罵一通,對想女人已經想瘋了的塔拉斯而言,都是夢寐以求的享受,要是錯過了這一次,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猶豫再三,塔拉斯決定還是豁出一張老臉,去見見那個“女扮男裝的貴婦人”。


  走到接待室門口,塔拉斯很緊張地先從鑰匙孔往裏麵望了一眼,暗暗下定決心,如果真的有女人,就進去,如果是被新來的年輕獄卒耍了,他立刻就去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接待室裏麵確實坐著一個紈絝子弟打扮的人,雖然側著頭,塔拉斯看不到來訪者的長相,還是從對方天鵝般修長優美的脖子推斷這一定是個女人,而且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塔拉斯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最後理了理頭發,整了整衣服,對見麵以後的第一句話一再推敲,最後鼓足了勇氣,才敢推門進去麵對一個美女。


  一進門,塔拉斯就脫下帽子,緊緊地抓在手上,緊張得像毛腳女婿第一次上門,光是看到對方的帽子下麵露出的金發,就把斟酌了半天的開場白忘得一幹二淨,隻會傻站在原地。


  好在對方替他解了圍,聽到開門聲,就把頭轉向他,先主動打招呼:“塔拉斯先生,別來無恙。”


  一聽到對方開口,塔拉斯突然很想掐死那個和他說“有個美女找你”的年輕獄卒。那小子想女人想瘋了吧?雖然眼前的小夥子身材比較纖細,可富家子弟不都是這副瘦雞身材?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要是和他們這些幹慣粗活的人一樣五大三粗,那才是咄咄怪事。還有這嗓音,一聽就是大老爺們。塔拉斯覺得很有必要以後帶著新來的年輕獄卒在閑暇時間去廣場看美女,免得他們在隻看得到男人的監獄裏待久了,男女都分不清楚。


  不過雖然滿心期待見到一個美女,結果隻見到一個年輕男人,讓塔拉斯感到十分掃興,老獄卒知道,光是看對方的穿著打扮,足以證明他來頭不小,現在塔拉斯隻能祈禱來者是福不是禍。想到這裏,塔拉斯更緊張地抓住帽子:“是的,先生,我就是弗朗西斯?塔拉斯,樂意為您效勞。”


  來客把房間裏的其他人都打發走,隻留下塔拉斯和他兩個人,等到人都走了以後,才摘下帽子:“塔拉斯先生,還認識我嗎?當年的三十九號。”


  “是你!”其實不用提“三十九號”,一看到對方的臉,塔拉斯立刻就認出了來客,終於知道為什麽年輕獄卒會把他當成女扮男裝的姑娘。眼前的小夥子長了一張女人臉,而且是一張漂亮得足以讓真正的女人都自慚形穢的女人臉。若不是塔拉斯很早以前就認識他,還親手把他扒光檢查過,他也不會相信這家夥是個男人。塔拉斯當了幾十年獄卒,見過無數的犯人,但是這個犯人讓他的印象非常深刻——三十九號犯人約瑟?奧利維爾,因涉嫌參與1569年的天主教徒叛亂,被判處死刑。為了逃過一死,他幫著塔拉斯把他自己賣給了奴隸販子,成為第一個活著走出克林克監獄的死囚牢的犯人。


  “現在……你……發跡了?”塔拉斯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坐在老師麵前般拘謹地坐在約瑟麵前。當初他以為約瑟死定了,把他當泄欲工具,沒有少讓他吃苦頭,他現在該不會是來報仇的吧?當初把約瑟賣了抵債時,塔拉斯不是沒有擔心過萬一他以後鹹魚翻身了,會不會來報複自己。可是從奴隸到位高權重,談何容易?而且塔拉斯的年紀也大了,以他酗酒嗜賭的習慣,估計不會很長壽。等約瑟爬到能來和塔拉斯過不去的位置時,恐怕塔拉斯早就下地獄去給撒旦管犯人了,所以塔拉斯才敢有恃無恐,仗著年紀大,讓一個死刑犯受盡他的羞辱,還能活著離開克林克監獄。可他想不到報應來得這麽快,才過了一年都不到,約瑟就回來了。


  “是啊,現在我有錢了。”約瑟頗為感慨地打量了一下周圍,“還記得當初被押進來的時候,你和其他的獄卒對我推推搡搡,又罵又打。因為這副該死的長相,牢裏的其他犯人都欺負我。現在我不過是換了一身衣服,監獄長都對我低頭哈腰,口口聲聲稱呼我為‘老爺’,甚至都不敢抬頭直視我。不過我猜他就算抬頭看,大概也隻會注意到我的衣服,不會從我的長相猜到眼前的‘老爺’就是曾經被他們綁在椅子上*的可憐蟲。這個世界真是滑稽。”


  塔拉斯咽了口唾沫。當初約瑟的牢房在他的看管範圍之內,他可沒少做近水樓台先得月的事,現在如果約瑟是來秋後算賬的,首當其衝的一定是他。


  “不過要不是當初你冒險放了我,我大概已經成了絞刑架上的骷髏,永遠也不會有今天。”約瑟的視線回到塔拉斯身上,“就像我當初說的一樣,我不會忘記你的救命之恩的。塔拉斯先生,當初的事就隻有你一個人知道嗎?”


  “你瘋了嗎?私自販賣死囚,難道還能光明正大地說出去?當然隻有你知我知,還有賴斯那混蛋知道。”


  賴斯就是買下約瑟的奴隸販子。


  “那就好。”約瑟扔了一個錢袋到塔拉斯麵前。


  “這是什麽?”塔拉斯好奇地打開錢袋,立刻被裏麵金燦燦的一片晃花了眼睛,“這……這是金幣?”


  “這裏麵是一百英鎊。”約瑟往後靠到椅背上,“現在這些錢都歸你了。不論是拿去做點小生意,還是去鄉下買上一片農田,都隨你處置。不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


  “這……都給我?”塔拉斯活了將近半個世紀,還是第一次看到英鎊長什麽樣,還是整整一百枚金光閃閃、分量十足的新鑄的英鎊!塔拉斯被飛來橫財砸懵了。


  “對,隻要你滾得越遠越好。我現在是有身份的人了,絕不能讓人知道我的過去,所以我不想再看到你。”


  “哦?”塔拉斯聽到了一個敲詐勒索的機會,“搬家可是件大事……”


  塔拉斯剛開了個頭,約瑟就已經明白他想說什麽了:“這點錢請你從此消失,或許少了點,但如果用這點錢雇個殺手,估計很多人都會很樂意接受這個任務,隻是當初是你讓我從絞刑架下麵逃過一劫,我也不想做個恩將仇報的人。自己消失,還是我雇人來滅口,你自己看著辦吧。”


  塔拉斯不是不知趣的人,趕緊收好錢:“放心吧,您不會再看到我的,老爺。”


  *****約瑟離開時,塔拉斯幾乎是低頭哈腰地送他出去,看到外麵有一輛沒有紋章的馬車在等他,車上坐著一個女人。


  “這是你老婆?”塔拉斯問。


  約瑟點頭:“是不是很漂亮?”


  馬車上的女人衣著十分華麗,但是憑塔拉斯一有空就去廣場看美女過眼癮培養出的審美觀來看,她長得很一般。


  約瑟湊到塔拉斯耳邊:“他老爹給了她五十萬英鎊作陪嫁。”


  “她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塔拉斯立刻明白約瑟是怎麽發跡的了——被賣到一個有錢人家,憑著一副好皮相去勾引主人家的千金,當了上門女婿……長得好看真他媽合算。不過有了五十萬英鎊的身價,在塔拉斯眼中,馬車上相貌平平的貴婦立刻美得像一堆閃閃發光的……等等,他剛才說的那個“五十萬”後麵的單位是什麽?英鎊?五十萬英鎊!塔拉斯忍不住重新打量約瑟:“看在耶穌?基督的份上,你老婆的娘家姓斯第爾頓嗎?”


  在當時,斯第爾頓家族和黑斯廷斯家族驚人的財富已經讓他們成了英格蘭富人的代名詞。塔拉斯不過是說了一句倫敦流行的感慨別人有錢的話,卻讓約瑟忍不住一顫,支吾兩句,就跳上馬車趕緊開溜。很不幸地被他言中了,車上的那個女人確實姓斯第爾頓,而且不是因為湊巧和英格蘭首富同名。


  臨走前,菲澤塔還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呆若木雞的塔拉斯:“你說我們是夫妻,他相信嗎?”


  “他沒有必要懷疑。”而且對一般人而言,五十萬英鎊是個太振聾發聵的天文數字,約瑟很懷疑除了“五十萬英鎊”以外,塔拉斯對二人間的對話內容還能記得多少。


  “可憐蟲,大概還以為自己走好運了。”


  一下子得到了這麽大一筆錢,塔拉斯肯定不願意繼續做獄卒了。不需要任何人指導,塔拉斯就會自己編一套諸如“某個遠房叔叔死了,給我留下一大筆遺產”之類的話來解釋他的飛來橫財,然後想方設法離開倫敦,自動從所有認識他的人眼前消失。等他自覺自願地人間蒸發以後,才是滅口的時機。


  “那是他自己罪有應得。”約瑟看著菲澤塔,“走吧,還有一個罪有應得的人等著我們。”


  清場工作結束了,好戲正式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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