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碎玻璃鞋(19)
黑斯廷斯男爵府的書房此時也燈火通明,格裏菲斯正拿著同樣的一份起訴書愁眉不展,除了蘭徹斯特*官最後加上去的一條以外,菲澤塔所有的“罪名”都羅列其上。
斯第爾頓家族的主心骨進了監獄,所有人都亂作一團。納賽爾、希律亞和阿拉貢都提出要劫獄,就算要拋下在英格蘭的家業,總比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監獄裏好,而且憑菲澤塔的本事,不愁沒法東山再起。支持劫獄的占到六位旗艦船長中的多數,白晨從頭到尾就沒有聽懂他們到底在討論什麽,隻有格裏菲斯和伊密爾持反對意見——撇開別人不談,希律亞還沒有得到特赦令,依然是海盜的身份,如果她去劫獄,菲澤塔“勾結海盜”的罪名就算坐實了,更不用說支持劫獄的還有“異教徒”納賽爾。如今正是需要冷靜的時候,如果一時衝動,反而會壞事。
能在斯第爾頓家說得上話的旗艦船長們個個都是能人,誰都不服誰,不論誰站出來主持大局,其他人都不會服氣。唯今之計,看來隻有投票了,但是如果通過投票做決定,恐怕衝動派會勝過理智派。格裏菲斯正擔心,羅賓一句“如果她拋得下這大家大業一走了之,從一開始就不會乖乖地跟他們走”,就讓他們冷靜下來。通過這件事,格裏菲斯和伊密爾承認羅賓為智囊團之首,讓他主持大局。
如今當務之急是菲澤塔女扮男裝的身份不能被拆穿,而且要防止她屈打成招,或者直接被酷刑*死,格裏菲斯的“氣味魔法”有了用武之地。真介做忍者的本事保證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監獄,把格裏菲斯的香水送給菲澤塔,但誰都沒想到他回來時還帶了一件東西——蘭徹斯特*官寫字時筆壓很重,寫完字以後,會在後麵的紙上留下清晰的痕跡,真介就把後麵的紙帶回來了,隻要用炭筆在上麵輕輕地擦一層,所有的字跡都會顯現。
羅賓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一切——索菲如今懷著孕,不能受刺激,馬修最好也別知道菲澤塔進監獄的事。要想糊弄過去,“人魚號”的全體船員都得集體失蹤,假裝是船出海了。至於怎麽在保全菲澤塔的名譽的前提下,把她弄出監獄,羅賓說他自有辦法,隻是具體方法不能說出來。其餘人暫時待命。
散會以後,羅賓叫住格裏菲斯,把真介偷回來的起訴書副本給他,要他自己看著辦。格裏菲斯隻往上麵掃了一眼,就發現了蹊蹺——其他的罪名都是巴斯汀男爵和奧尼昂斯家的兩姐妹的傑作,可是“勾結海盜和西班牙人”、“像對待基督徒一樣對待黑奴”、“家中養猶太*”這三條,不是和她極熟稔的人是不會知道的。巴斯汀男爵和菲澤塔隻有一麵之緣,奧尼昂斯姐妹已經五年沒有見過菲澤塔了,他們都不可能知道這三件事。也就是說……菲澤塔身邊還有內奸!格裏菲斯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正和黑斯廷斯男爵夫人相談甚歡的克裏斯蒂娜。
克裏斯蒂娜結婚已經有半個多月了,格裏菲斯奇跡般地還活著。雖然是個有名無實的丈夫,克裏斯蒂娜以為自己終於解放了,黑斯廷斯男爵夫人該去忙路德維希的婚事了,結果黑斯廷斯男爵夫人照樣三天兩頭來,發現格裏菲斯還在喘氣,就開始催促他們什麽時候給她再添個外孫。
“媽媽……”看黑斯廷斯男爵夫人一臉殷切的期盼,克裏斯蒂娜實在不忍心告訴她,她至今還是處女。
“克裏斯,聽媽媽的話,你到現在才開始生孩子,已經晚了。我可憐的小寶貝,你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像媽媽一樣幸福,有那麽多孩子……”黑斯廷斯男爵夫人開始發表長篇大論。
“媽媽,生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克裏斯蒂娜忙不迭打斷黑斯廷斯男爵夫人,“如果彌賽亞不想生,我一個人再努力也沒用。”
格裏菲斯正樂得清靜,想不到馬上就輪到他遭殃。
“彌賽亞,你也要好好努力,盡快讓媽媽抱外孫。”黑斯廷斯男爵夫人覺得克裏斯蒂娜言之有理,換了個對象,繼續狂轟濫炸,“媽媽知道你為了克裏斯,一直在很努力,不過生孩子的事也不能耽擱……”
“媽媽,有沒有懷孕,怎麽可能這麽快就看得出來?”格裏菲斯不情不願地放下手裏的東西,“說不定克裏斯的肚子裏已經有我的孩子了。”
一聽到“孩子”,黑斯廷斯男爵夫人兩眼放光,拉過克裏斯蒂娜:“克裏斯,我的小寶貝,你也要做媽媽了。這個月的月經來過嗎?想不想吃酸的東西?最近有沒有經常想吐?……”
克裏斯蒂娜隻想把格裏菲斯活活掐死:“媽媽,別談那些羞人的事了行不行?”
“當著自己丈夫的麵,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懷孕是好事啊……”黑斯廷斯男爵夫人繼續喋喋不休地關照懷孕期間的注意事項,以至於格裏菲斯開始慶幸克裏斯蒂娜連她母親一半的口才都沒有遺傳到。
“克裏斯,不許喝酒了,對胎兒不好。”
“媽媽,克裏斯是好孩子……”克裏斯蒂娜嘟起嘴,想用出嫁前的老辦法——裝小孩撒嬌——來應付黑斯廷斯男爵夫人。
“別騙我了。”看到已經出嫁的女兒還像個長不大的小孩,黑斯廷斯男爵夫人反而板下臉來,“我可是你媽媽,你有什麽事是瞞得過我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酒癮有多大。不許喝酒了,聽到沒有。自己都是要做媽媽的人了,還整天一副小孩模樣……”
好不容易打發走黑斯廷斯男爵夫人,格裏菲斯繼續看手裏的東西。
克裏斯蒂娜坐到他麵前的桌子上,毫不客氣地一腳踹上他的膝蓋:“喂,你現在對我媽媽說我懷孕了,以後拿什麽來搪塞她?”
“你流產了。或者你有不育症。”格裏菲斯眼睛都不抬,“當然,‘深愛著你’的我不會因為那麽無聊的原因,就和你離婚。”
“你……”克裏斯蒂娜氣得語塞,“怎麽不說你自己有不育症?”
“然後你媽媽就會*著我們離婚,她再給你找的丈夫就未必像我一樣,肯讓你生活得自由自在了。”
這家夥……不過克裏斯蒂娜也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
“或者你想要個孩子,用來應付你媽媽?”格裏菲斯終於抬起眼,“我不介意。”
克裏斯蒂娜抬起手想扇他耳光,還是被他看得下不了手,隻能抽掉他手裏的紙:“你在看什麽?”
“斯第爾頓小姐的起訴書。”
“她進監獄了?”克裏斯蒂娜看了看上麵的罪名,“真是‘罪大惡極’。看來我弟弟要少一個得力的競爭對手了。”
“你高興了?”
“什麽意思?”
“這不是你做的好事嗎?”格裏菲斯指了指上麵引起他懷疑的內容。
“你有證據嗎?”他居然當著妻子的麵明目張膽地向著另一個女人!雖然自從新婚之夜以後,格裏菲斯再也沒有對克裏斯蒂娜施用過他的“氣味魔法”,克裏斯蒂娜就是莫名其妙的生氣。克裏斯蒂娜捏著格裏菲斯的下巴,*他抬起頭:“親愛的,輕易地懷疑妻子,可不是好丈夫該做的事。我不介意做個沒人敢娶的黑寡婦,有你沒你都一樣。可你呢?菲茲死了以後,你就隻能靠黑斯廷斯家的勢力過日子了。好好想想怎麽取悅我,讓我不會把你掃地出門吧,贅——婿——”
“我可沒有入贅,格裏菲斯太太。”
“你現在這樣和入贅有區別嗎?”克裏斯蒂娜放開格裏菲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要裝孕婦,就裝得像一些,別喝那些對胎兒不好的東西。”
克裏斯蒂娜把剛喝進去的酒全都吐回了杯子裏,才不至於被嗆死。看了看格裏菲斯,克裏斯蒂娜把酒杯給他:“既然如此,你喝吧,這可是西拉居斯葡萄酒,別浪費了。”
格裏菲斯拿過杯子,擦都不擦,就飲盡杯中物。沒過多久,格裏菲斯的雙眼失去了神采。
“格裏菲斯先生?”克裏斯蒂娜在他麵前擰了兩個響指,看到格裏菲斯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才拿了張椅子坐在他麵前,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格裏菲斯的聲音有些含糊,但是對她的問題都老老實實地回答了,甚至連小時候的糗事都會說出來。
“煉金術士大人,你也不過如此嘛,居然連洋金花濃縮提取液(1)都分辨不出來。要是我真的想殺你,隻怕你早就沒命了。”確信藥物生效,克裏斯蒂娜滿意了,“你和菲澤塔?維多利亞?斯第爾頓是什麽關係?”
“她是我的主人。”
“僅此而已?”
格裏菲斯木訥地點頭。
“那為什麽幫她?”
“她能幫我飛黃騰達。”
“你就那麽想出人頭地?”
格裏菲斯還是像個木偶一樣地點頭。
“為什麽?”
“因為我愛上了一個身份地位很高的女人。”
“那個女人是誰?”
“克裏斯蒂娜?黑斯廷斯。”
克裏斯蒂娜愣住了,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為什麽?為什麽會愛上那樣一個長不大的小孩?”
格裏菲斯搖頭:“我也不知道。我聽說‘毒娃娃’的名號,隻想與她一決高下,想不到她不僅是個用毒的高手,還那麽美麗……如果她不是黑斯廷斯男爵的女兒該多好,我就不用那麽辛苦,才能站到與她平等的位置,讓她崇拜我,愛我……”
多少人都是衝著“黑斯廷斯小姐”的頭銜來追求克裏斯蒂娜,克裏斯蒂娜還是第一次遇到希望她是個平民姑娘的人。
“為什麽不用你的藥物控製她,讓她愛上你?這對你而言並不難,不是嗎?”
格裏菲斯依然搖頭:“我希望她能真正地愛上我,而不是被藥物影響,才做出違心的事。”
“早說不就沒事了?”克裏斯蒂娜吻了吻格裏菲斯的嘴唇,“要是你早點對我說實話,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了。妻子應該服從丈夫,既然菲茲是你的主人,她也是我的主人。我會幫你們把她救出來,讓那些不自量力的人知道得罪‘毒娃娃’的下場。”
克裏斯蒂娜走後,格裏菲斯的雙眼立刻恢複神采,從嘴裏拉出一條手絹,在空酒杯裏擠出大半杯葡萄酒。結婚以後,格裏菲斯從來沒有行使過作為丈夫的權利和義務,他知道克裏斯蒂娜一直懷疑他在外麵有女人,經常派人監視他。格裏菲斯問心無愧,任由她派人跟蹤,也很高興她這麽在乎他,想不到她為了嚴刑*供,居然連洋金花提取液都用上了。幸好是混在酒裏,不是給他肌肉注射,而且量不多,不然的話,格裏菲斯恐怕下半輩子都得像個廢物一樣癱在床上。真是個小傻瓜,不知道洋金花提取液的藥效持續的時間很短嗎?要不停地緩慢注射,才會起效。而且問話的時候語氣那麽明顯,如果真的中了她下的毒,肯定是答非所問。不過既然她隻是想聽實話,格裏菲斯就撿好聽的說,至少能幫菲澤塔減少一個勁敵。
門輕輕地關上了,發出“咯嗒”一聲。格裏菲斯驚得一下子坐直,就聽見克裏斯蒂娜的圓頭黑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真的中了洋金花毒的人,怎麽可能回答得這麽有條理?她從來就沒有指望能藥得倒格裏菲斯,隻想聽他說說甜言蜜語,哄自己一個開心罷了。明天,兩個人又會像陌路人一樣。
克裏斯蒂娜回到房間裏,踢掉腳上的鞋子,叫來女仆給她換睡衣。
“小姐,今晚姑爺還是不來嗎?”女仆無意中的一句話準確無誤地戳中克裏斯蒂娜的痛處。
“夠了,都給我出去!”克裏斯蒂娜轟走女仆。
過了沒多久,又有女仆來敲門。
“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克裏斯蒂娜躲在被子裏,隻想好好哭一場。
“姑爺說這事很緊急。”
聽到“姑爺”二字,克裏斯蒂娜立刻從床上跳起來去開門,隻看到女仆托著一個銀盤,上麵是一塊髒兮兮的手絹。
“什麽事?”
“姑爺說好像有人給他下毒了,想請小姐幫他查查是什麽毒。”
“哼……這像是求人辦事的態度嗎?什麽禮物都不送,還拿來這麽髒的東西。”克裏斯蒂娜扭過頭,開始耍小孩脾氣,結果從窗口看見書房的燈依然亮著。
“把那東西燒掉吧。”克裏斯蒂娜披上衣服,去給格裏菲斯煮茶,吩咐女仆給他送去,然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捉弄了她這麽久,讓“毒娃娃”顏麵掃地,現在知道要討好她了?什麽禮物都不送,就想和她和好?門都沒有!他要是爬著來求她,或許她還會考慮考慮要不要真的和他做夫妻。不過……這次可是克裏斯蒂娜的獨門秘方,無色無臭無味無毒,格裏菲斯肯定發現不了,不過藥效一旦發作起來,恐怕他真的要爬著來求她了。
雖然那東西對人體沒什麽害處,可發作起來肯定很難受,克裏斯蒂娜拿兔子做過很多次試驗了。待會兒會不會……克裏斯蒂娜有些害怕,蜷在被子裏不敢睡著,甚至開始後悔了,可就在這時,有人敲她的門。
“是誰?”
門外沒有回答,隻是敲門聲粗魯了許多。
“我睡覺了,有事明天再說。”
還是沒有回答,不過這次已經不是敲門,而是砸門了。
受不了了吧?克裏斯蒂娜躲在被子裏竊笑:“有什麽事,你到底說不說啊?不說的話,我就不開門。”
回答她的依然隻有更重的敲門聲。
“不肯說就走吧,晚安。”
聽聲音,外麵的人已經開始撞門了。
算了,捉弄他到這地步,也差不多了,如果他去找別人,反而得不償失。克裏斯蒂娜打開門,準備看格裏菲斯出醜,剛一開門,就被人粗魯地抱住。克裏斯蒂娜的視線中都是格裏菲斯的銀灰色卷發,像白玫瑰開成一片花海。他溫熱的嘴唇惡狠狠地奪走她的呼吸,靈巧的舌頭迅速撬開她的嘴唇,隨即一股暖流融入她的口中,還帶著茶的香味。等等……茶!
把嘴裏的東西都吐進克裏斯蒂娜嘴裏以後,格裏菲斯才放開她:“難道你以為我會傻到喝你送來的東西?”
這混蛋!克裏斯蒂娜很快就開始全身燥熱,雙頰泛紅,呼吸急促,小貓一樣在格裏菲斯胸前蹭,伸手去扯他的衣服。
“果然是媚藥,看來我沒有猜錯。”格裏菲斯有些好笑地俯視克裏斯蒂娜,“你自己的藥滋味怎麽樣?”
這個該死的家夥!克裏斯蒂娜貼在格裏菲斯身上,幾乎把他的衣服扯爛,溫馨的體味和肌膚光滑冰涼的觸感讓藥效變本加厲地襲來。
“現在輪到你求我了,”格裏菲斯彎下腰,湊到克裏斯蒂娜麵前,“要我做你的解藥嗎?”
這個*蟲!惡棍!采花賊!怎麽可能是修道院出來的孩子?克裏斯蒂娜死也不信。
“你不說的話,我可就回去了。”
她要宰了他!她一定要宰了他!等等。他既然是含著被下了藥的茶過來的,還在外麵待了那麽久,肯定自己也不小心喝下去了一點。克裏斯蒂娜往下看了看,立刻發現格裏菲斯也是在故作鎮定,一把抓住他的要害。
“嘶……”格裏菲斯倒抽一口冷氣,隨即看到克裏斯蒂娜一臉小狐狸奸計得逞的賊笑,抱起她扔上床,“你自找的!”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路德維希發現小姐姐和姐夫都是一臉沒睡夠的模樣:“你們兩個怎麽了?”
“昨天晚上,我差點被你姐姐榨幹。”克裏斯蒂娜不好意思說,格裏菲斯倒是直言不諱。
“你們不是每天都是這個動靜嗎?”路德維希莫名其妙,“昨天的動靜還沒有以前大。”
可隻有昨晚是動真格的。要是按照克裏斯蒂娜平時發脾氣砸東西的動靜,他們兩個今天還出得了房門嗎?格裏菲斯不回答,隻管低頭吃飯補充體力。
他怎麽隻說他差點被榨幹,不說克裏斯蒂娜被他弄得一早上走路都打飄?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混蛋!!!克裏斯蒂娜把手裏的銀叉子生生拗彎。不過追根溯源,還是得怪她的藥太猛了。雖然獨門秘製的媚藥是她的心血,剩下的還是統統銷毀吧,克裏斯蒂娜可不想年紀輕輕,就死在床上。
注釋:(1)洋金花中富含東莨菪堿,也就是傳說中的吐真劑。